第四章 南北城玩兒主大混戰

在京西的大山上有一種鳥,羽毛艷麗,歌喉婉轉,風姿雍容高貴。

但是,這種美麗的小鳥卻是天災星下凡變成的。誰要是經不起它的誘惑,捕捉了它,那麼誰就會招災生禍,甚至家破人亡。所以,山村的人們都把它叫做災鵲。

於是,山村也就有了一種風俗,村裡人進京或出門做事之前,必須上山打死幾隻災鵲,以消災弭禍。打死的災鵲越多,越會得到神靈的庇佑。久而久之,災鵲越來越少,幾至完全滅絕了。

但是,神靈還是沒有保佑著純樸善良的山民們。因為自此以後,村子裡再也沒有一個人能出門做事了。特別是政府招工招干、學生娃子上技校,從來沒有一個人考上過。

據老人們說,那一隻災鵲是二十多年前光顧山村的。她在村子裡住了八個月,最後,給全村十七戶人家招來了大禍。

老人們說,她長得可人疼哩,惹得青年男女沒了魂兒似的往學堂跑,在那疙瘩搞自由哩。跟著她念過書的學生娃子看不起祖宗哩。後來,玉皇大帝派九天神女帶著人把她攆走哩。

老人們還說,九天神女和天災星的人在村東的大山裡打了一仗。現在村東的那道深溝,是九天神女用手指划下的,永遠不許城裡的妖孽再禍害山裡人。

果然,自那以後,北京城裡再也沒人去過山村了。

他們趕了夜路,上午十一點鐘進的村。一共是四個人,領頭的是個模樣俊俏、伶牙俐齒的厲害女人。

他們帶著介紹信,要帶走王星敏。村人們嚇壞了,那個挺和氣、靈秀的女教師,竟是土匪在村裡設下的眼線!

陳北疆說:「王星敏的哥哥是北京城著名的流氓頭子,目前就潛伏在這一帶。她的任務,是建立據點,準備讓城裡的流氓進山打游擊。」

生產隊長說:「弄錯哩,弄錯哩,天底下叫王星敏的多著哩,當土匪的王星敏不是她哩!」

陳北疆說:「你是同黨。」

村裡的年輕後生說:「就是哩,他花過人家的錢。」

劉南征和田建國把隊長捆了起來,陳北疆用皮帶狠狠地揍了他一頓。村人們有的說下手太重了,把人往死里打哩;多數人說,痛快!

後來,他們又逼著隊長和王星敏成了親。

王星敏帶著學生們上山采草藥,算是搞勤工儉學,下午回到村裡以後,立刻就發現了氣氛的異常,人們都在用一種很古怪的目光遠遠地打量著自己。

回到學校的那三間石頭房子時,她看見了陳北疆和劉南征,馬上就都明白了。

兩個女人進了裡屋。王星敏問陳北疆:「你們到這裡來要幹什麼?」

「沒有別的事,就是想你,看看你。」

「什麼時候走?」

「如果你答應了我的條件,我們明天一早兒就下山。」

「什麼條件?」

「放棄你自己,永遠跟隨我,不分離。」

「像夫妻?」

「也是姐妹。」

「這是不正常的關係,我不可能答應這個條件。」王星敏看了陳北疆一眼,平靜地說,「另外,我已經準備在這裡結婚了。」

「你就甘心嫁給一個目不識丁的農民?」

「我的家庭沒有任何社會地位,所以,我也就沒有你那麼多的門第觀念。此外,身體的隱秘,男女的歡情,以及諸如感情和佔有等等東西,像金錢和地位一樣,屬於身外之物,生不能帶來,死不會帶去。我需要的是一個不受干擾的環境,干一點我應該乾的事。」

「我佩服你的超脫和明智。不過,這個環境你已經永遠地失去了。」陳北疆的神態也很從容、平靜,「從今天上午開始,村民們已經把你看成是一個女賊!」

王星敏笑了,說:「謠言能徹底破壞一個人的社會環境,你很懂得這一點。但是,全國的農村很多,到處都需要合格的教師,而我就是一個合格的教師。所以,我不害怕你。」

「你是個強者,我承認這一點。不過,佔有強者,把她壓在身下,聽她的呻吟和哭泣,是最典型的性心理。正因為你的剛強,恐怕在你的一生中,永遠逃不脫被強姦的命運。」

「你也自命是強者,甚至是統治者,你也有被強姦的思想準備?」王星敏反問道。

「是的。在弱者的社會裡,強者永遠是好的洩慾工具。」

「你,卑鄙。」

「我,誠實。」陳北疆笑著說。

傍晚,下了雪,不久又颳起了大風。狂風卷著碎雪在山谷中撞來撞去,發出尖厲的呼嘯聲,像狼嗥,更像少女的哭泣。

陳北疆佇立在風雪中,她深深地陶醉在這粗獷的樂曲聲中了。嗥叫和哭泣組成的音符,強烈地敲擊著她的神經,使她很快地興奮起來,渾身震顫不已。

她回身看了一眼那間小屋,那扇亮著燈光的窗子里,正在進行著一場簡單的手術,男人們用他們獨有的武器無情地切割著女人的傲慢和意志。弱者用暴力佔有了強者,這就是強姦?

窗內那幅生動的圖畫和耳鼓中的樂符交織在一起,形成一股股溫熱的電流,緩緩地流過身體的各個部位,使她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快感。

終於,陳北疆仰倒在雪地上。她淚流滿面,遙望著黑黝黝的蒼穹,放聲呻吟著,任由在自己體內鬱積了十八年的慾望盡情地宣洩出來。

高潮過後,陳北疆感到渾身無力,小腹下部一片冰涼。但是,在內心裡她暢快無比。

天黑以後,二十三個學生娃子結伴來到學校,懇求叔叔阿姨們放了王老師。於是,當著這些孩子的面,先是劉南征,後是生產隊長,強姦了王星敏。

深夜,一輛破舊的麵包車闖過風雪的阻截,費力地向山上急馳著。

車內有四個人,周奉天、邊亞軍、順子和寶安。一年以前的今天,他們跟著王星敏上了太行山。當元旦來臨的時候,他們正在一個小山村裡圍著火爐包餃子,聽王星敏講牛頓和愛因斯坦。一年後的同一天,王星敏孤零零地一個人留在這大山裡了。

進山去幹什麼呢?不知道。只知道陳北疆在一天前已經進了山,只知道那個妖女人一定會給王星敏帶來噩運。

不知道進山去幹什麼,但是每個人都帶了刀,而且是長刀。

周奉天面色鐵灰,額角的青筋凸現出來,眼睛像兩隻三角形的星星,射出怕人的凶光。

在他的腦子裡,早就不記得王星敏這個人了,他只記得陳北疆,只記得他們之間的誓言:絕不兩立、共存!

為什麼要立下這麼重的誓言呢?他和陳北疆到底有什麼私怨?也都記不起來了。他只是清楚地意識到,在他和陳北疆的身後,都有著一大群人,像兩座大山,推著他們走到一起。

他們只能拚死相鬥,誰也無法躲開誰。最後,他們都會被山碾壓得粉碎。

邊亞軍微閉著眼睛,手裡緊握著一把長刀,他忽然想起了白臉。

白臉玩過多少女人,他不知道,反正是很多的。邊亞軍知道白臉強姦過一個女同學,毀過小燕。老天爺如果不報應他,那真是瞎了眼。可是,如果報應落在了他的妹妹身上,難道就算蒼天有眼了嗎?

自己呢?自作自受,肯定也有遭報應的那一天。所幸的是,我沒有妹妹。這也算是蒼天有眼吧!

寶安雙手緊握著方向盤,兩隻陰沉沉的眼睛沒有表情地注視著車燈前的黑暗。

他幾乎沒有和王星敏講過一句話,但是他喜歡她,敬重她,願意為她拚命。

大串聯回來以後,王星敏家門口不斷有小流氓滋擾。她上街,後面就跟上一群半大小子,他們罵她是破鞋、圈子、女土匪。寶安為此在王家的門洞里等了三天,當一夥兒小玩兒主在衚衕里沖著星敏家院子胡喊亂叫「哥哥、妹妹」時,他猛地沖了出來。喊叫得最開心、最使勁的那小子臉上挨了三刀。

從此,王星敏家門前清靜得嚇人,沒人敢停留,沒人敢扔廢紙、吐痰,甚至沒人敢向院門溜一眼。

但是從那以後,王星敏更不願和寶安說一句話了。

車行一路,順子的眼淚一直沒有干。他恨,恨柴禾妞。要不是為了她,自己能向陳北疆認熊,賣了星敏姐嗎?

唉,怎麼能怪柴禾妞呢?

陳北疆走了。天還沒有大亮,他們就頂著風雪匆匆下山。

事情過後,所有的人都蔫了,像是被自己做過的事情嚇傻了,愣愣地縮在暗影里出神。

王星敏在土炕上呆坐了一會,隨後,她抹乾眼角的淚水,理了理散發,把油燈挪到自己的案台上,開始批改學生的作業。她的神情專註、平和,只是握筆的手有些微微顫抖。

陳北疆一分鐘也不想再停留了。她怕王星敏,在這個女人身上,好像能發射出無數的利刃。利刃穿透牆壁,鑽過黑暗和風雪,刺進自己的肌體。她清楚地感覺到,這些利刃正在剜著她的五臟六腑,切割著她的神經,使她想哭,想喊。

終於,她承受不住了,撲倒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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