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有些哀傷不會被時光撫平

他是……

華倫迪爾……

谷莠子抓著伊達衣領的手立時無力地垂了下去。

華倫迪爾,那個年輕的魔法師是華倫迪爾。我早就應該想到了,我早就應該想到了,那是華倫迪爾……

華倫迪爾……是的,谷莠子不知道他的姓氏,從來不知道,因為那個時候的華倫迪爾就好像已經遺忘和拋棄了過往,從來不提自己的過去,從來不提自己名字之外任何過去的東西……

谷莠子不知道他的姓氏,而且她以為艾倫是「那個人」的名字,就好像伊達是伊達·法蘭的名字。

三天來,他就在自己面前,他就在一步之遙的地方,而自己竟然沒有發現,沒有認出他,沒有上前緊緊抱住他,再也不放開……

華倫迪爾,華倫迪爾……

谷莠子失魂般地看著華倫迪爾消失的方向,就好像她這麼一直盯著,華倫迪爾就會再次出現。

不知道站了多久,她才幽幽地問:「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一開始,還未相遇之前我就知道。」事到如今,伊達不想再說謊了,「我熟悉他的魔力,在時空點上第一次碰撞時,我就知道干擾我的是他,也知道會在這個時空中遇見他。」伊達在鏡子迷宮中曾與華倫迪爾僵持很久,生死一線之間,他對華倫迪爾的魔力特點自然體會深刻,無比地熟悉,一接觸到,馬上就知道對方是誰。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谷莠子看著伊達問,她面無表情,聲音也不大,伊達卻不敢面對她,只能低著頭不說話。

「你為什麼這麼做?究竟為什麼?你故意只報出自己的名字來誤導我,讓我以為艾倫是他的名字,為什麼?」

伊達還是不能回答,因為谷莠子說得很對,他是故意用自己的名字來混淆華倫迪爾報出的是他的姓氏這件事。

「你為什麼不回答我,伊達·法蘭,你為什麼不回答我?」谷莠子的聲音漸漸拉高,情緒也激動起來。

伊達稍稍放心了些,他寧願谷莠子把情緒發泄出來,也不願意她用平靜的外表一味承受那種內在的痛苦,那樣她受到的傷害會更大。

「為什麼、為什麼?」谷莠子再一次抓住伊達,用力搖晃他。華倫迪爾近在咫尺卻擦肩而過的經歷,讓谷莠子完全混亂了,她用力推拉著伊達。她想要放聲痛哭,想要喊叫,想要用最極端的方式來宣洩自己的情緒,可是她什麼都做不到,甚至哭不出來,只能不斷推扯著伊達喊叫:「為什麼、為什麼?」

伊達無從解釋,他知道谷莠子有多渴望見到華倫迪爾,也知道華倫迪爾對谷莠子來說意味著什麼,他甚至有一百個堂堂正正無可駁斥的理由來解釋自己的行為,可是這些騙不過他自己。他內心深處清楚自己這麼做最大的原因,是因為他不願意谷莠子見到華倫迪爾,是因為他嫉妒,嫉妒谷莠子只對華倫迪爾才有的眷戀深情,他嫉妒得發瘋,他故意不讓谷莠子知道華倫迪爾就在眼前。他看著華倫迪爾與谷莠子相見不相識,看著谷莠子認不出華倫迪爾,甚至厭惡他而暗暗得意……所以伊達現在沒有理由為自己辯解,這是他故意為之的下場。

「你對他說了什麼嗎?」谷莠子忽然燃起了一絲希望般地問。

伊達還是不說話。

「你對他說過什麼嗎?你知道他的未來!你可以改變那一切,只要你對他說出來,就可以改變他的一生!你有沒有說,有沒有?」谷莠子急切地問著,她相信伊達·法蘭是尊重甚至崇敬華倫迪爾的,她覺得要是可能,伊達·法蘭一定也會願意幫助華倫迪爾。「你告訴他了是不是?你一定告訴他了,他也算是你的老師,你不會看著他走向那麼悲慘的未來,是不是?」

伊達咬著嘴唇,搖搖頭。

「啪!」重重一記耳光打在伊達的臉上。

「伊達·法蘭,你這個卑鄙小人!」

伊達承受了這一掌,閉上眼睛,還是死死咬住嘴唇,不出聲。

「你以為你應該掌控一切嗎?你以為你應該把所有人的命運放在你的掌控之中嗎?你看著他走向悲劇,心裡很高興是不是?」谷莠子怒斥。

「我不是……我沒有……」伊達低低地辯解。

「你所謂的不在乎權勢、不在乎名望,只不過是你對掌控的慾望太強烈,你所追求的不過是掌握一切,把別人的命運掌控在指掌之間的滋味罷了!現在你高興了嗎?現在你體味到玩弄別人生命的快感了嗎?像華倫迪爾這樣的人都被你玩弄於掌心中,一定讓你特別滿意吧!」谷莠子怒斥伊達。

「我不是……我沒有……我真的沒有。」伊達搖著頭,努力想為自己辯解,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他知道自己並不是毫無私心,他知道自己曾經因為谷莠子認不出華倫迪爾甚至厭惡他而偷偷高興。可是他真的沒有傷害華倫迪爾的意思。他不是為了控制一切才這樣做的,這是華倫迪爾自己的選擇,這是華倫迪爾作為一名魔法師的驕傲。

但他沒有辦法把這些讓谷莠子明白。谷莠子不是魔法師,而是一個戀愛中的女人,伊達沒辦法讓她明白像華倫迪爾這樣的魔法師會怎麼想、會怎麼選擇,也沒辦法讓谷莠子明白,即使他說了那一切,也不能改變此時此刻的華倫迪爾·艾倫那蓬勃的希望和野心。有些事不經歷是不會相信它可能發生的。伊達知道華倫迪爾那樣的人會怎麼想,他會覺得憑著自己的聰明才智,足以避免未來的任何不幸發生。

谷莠子忿恨地看著伊達,良久,乾脆轉頭走開,她一刻也不想再看到這個人了。

伊達依舊站在原地,終於再也忍不住讓眼淚落了下來。

他還以為谷莠子會明白,華倫迪爾的命運一旦改變,第一個消失的就將是谷莠子:他不可能犧牲谷莠子而去拯救華倫迪爾,就如同谷莠子絕不可能犧牲華倫迪爾去救伊達·法蘭。

伊達自幼就知道自己不可以愛上任何人,他不能留下任何可能牽絆他,成為他障礙的東西,所以他愛上魔法,愛上胡思亂想,熱愛自己的血親和責任,因為他知道這些不可能被奪走,他只能愛自己不會失去的東西。他一直以為自己可以做到,就好像他的父親、母親,像之前的無數任大公、無數任皇帝一樣,不愛任何異性地活下去,他一直以為自己可以很輕鬆地做到,因為他周圍的人都是如此,愛情不是必需和重要的東西。

可是他遇見了谷莠子。

他知道谷莠子不可能成為他的妻子,也知道谷莠子不可能屬於他,更知道谷莠子很厭惡他對她的這種暗戀。可是他遇見她了,他已經遇見了,他控制不了情感的變化……

也許谷莠子說的沒錯,他是個企圖掌控一切的人,他總是用理智的方式去計畫一切、去分析、去謀算,他希望一切盡在計畫之中,希望自己可以掌控全局。他從來沒想過為什麼要這麼做,因為沒有人告訴他對與錯,他從出生以來似乎就只能這麼做,可是現在他掌控不了的東西就在這裡。他愛上一個不可能愛他、不可能屬於他的女子,他分析不了、計算不了、謀劃不了……

他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那些教導他的人從來只告訴他不可以愛上誰,從來沒人告訴他,要是愛上了什麼人該怎麼辦?

怎麼辦?他不知道,他才二十歲,他過去的生涯中連和同齡女子的接觸都少得可憐。沒有人可以告訴他,此時此刻書本上的知識根本幫不了他的忙……

伊達哽咽、委屈地哭著,他說不出自己為什麼哭,只是怎麼也止不住這種傷心……

飛龍還沒有遇到,潰敗逃竄而來的傭兵倒是遇到了幾波。

肯特謹守著不能殺人的原則,一腳踢翻眼前最後一個傭兵,擔心地回頭看看赤紅,驚奇地發現對方竟然沒有像平時那樣憑藉蠻力亂打,而是手中提了一把長劍,正有板有眼地見招拆招。雖然生疏得很,可是那是騎士們受過最基本訓練的動作沒錯。赤紅那身力氣即使使用的是基本的技巧也威力巨大,在他的攻擊下,傭兵們很快就選擇了逃跑。

肯特和赤紅都不打算去追趕,而傭兵們本來的目的就是逃離戰場,雙方的接觸、交手、分開,也不過只用了很短的時間。

赤紅見肯特在看他,很自然地把劍一收,卻沒有在自己身上找到劍鞘,愣了愣隨手扔開,有些悵然地說:「阿歷克斯一直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子承父業,他曾經想要訓練我成為一個騎士。」

多有創意的神奇想法啊,把一頭龍訓練成騎士,那麼他準備讓這位「龍」騎士騎什麼生物去作戰呢?

肯特心裡嘀咕,嘴裡自然不會說出來。看赤紅黯然的樣子,就知道那位阿歷克斯騎士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等同於父親,說不定赤紅還在因為自己沒有成為騎士而懊惱呢。

赤紅扔開劍之後走了幾步,居然又去撿回來。對他而言,要去見那頭母龍的時候,很想帶著一件能夠讓他想起阿歷克斯的東西,看在肯特眼中,卻成了:他就那麼想接受騎士訓練?明明對他沒什麼用啊?

「回去之後我可以教你,其實法蘭公國的騎士們都可以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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