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開始

朝陽從地平線上微微露出面龐的瞬間,整個平原就忽然明亮起來,覆蓋著地層的綠色植物被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黃色,在天空和朝霞的映襯之下,顯得格外明麗,這大概是這片貧瘠的土地一天中最美麗的時刻了。

伊達·法蘭站在一個小土丘上眺望四野,在他的身後不遠處,開始出現樹木的影子。再向遠處伸延一些,就開始進入山脈的範圍,那裡就是他們此行的目的地——雪梨森林了。

「主人,早餐好了。」谷莠子柔和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伊達雖然不敢說自己有很豐富的野外生存經驗,可是以前,總覺得自己還是什麼都應付得來的。

這次和谷莠子一起出門,他才明白什麼叫做旅行經驗,什麼叫做野外生存能力。

不用魔法,不用武技,甚至不用攜帶太多的行李,谷莠子總有辦法讓自己和伊達的行程變得輕鬆舒適。她知道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應該在什麼地點宿營,也知道哪些野外的動植物適合食用、用什麼方法食用。

她知道怎麼預測天氣,怎麼分辨方向,怎麼尋找水源,怎麼躲避危險的野獸,怎麼用簡單的藥物使宿營地更加安全。

開始的時候,伊達作為一個男性,還抱著應該照顧女性的心態,走了幾天之後,他就放棄了這個不切實際的打算:谷莠子體力比他好,身手比他敏捷,經驗比他豐富,就連需要的睡眠時間都比他少。伊達實在找不到自己去照顧對方的理由和機會,於是樂得繼續當起了少爺的角色。

早餐很簡單,但是在谷莠子的調製下依舊可口。谷莠子保持著自己侍女的身份服侍伊達吃飯,伊達也樂得看她表演,兩個人表面上倒是忠僕仁主似的其樂融融。

「主人……」收拾行李的時候,谷莠子忽然輕聲說,「跟在後面的那個人,與我沒有關係。」

「我知道。」伊達淡淡一笑。

他們剛出發的時候,後面跟隨的人馬幾乎可以組成一支中型傭兵團,不過伊達見怪不怪的不予理睬。慢慢的他們的數目就在減少,其中的一部分大概被另一部分驅除了,而另一部分中的一部分又被另一部分中的另外一部分……總之就是這樣。

等到最後取得勝利的那隊跟隨者認為自己已經完成了「暗中保護法蘭子爵到達雪梨森林」的命令離去之後,現在,只剩下一個人了。

隱藏得最深的、就連那些騎士們都沒有發現的一個人。

如果他一直靜靜地跟在後面,而不是在看到騎士們已經撤離之後忍不住想要動手的話,伊達和谷莠子也不一定能夠發現他的存在。

「主人?」

「先不用管他,我們走吧。」伊達背起行李,和谷莠子並肩走向森林。

雪梨森林的名字不僅在谷莠子聽來有些特殊,其實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的人,都會覺得這座森林的名字真是太奇怪了。

也許有人認為是有什麼特產才會起這樣的名字,可是事實上,僅僅是因為某年某月某代的領主一時興起,用自己寵愛的一個仕女的名字來為這個森林命名而已。

雖然不可得知那位用自己名字來給這座蠻荒原始森林命名的女子對此會有什麼想法,可是奇怪的事情在於自從這座森林改名之後,它的歷代領主就都很短命,直到再也找不出一個有血緣關係的繼承人,於是整片領地被皇帝收回。

後來的領主都把這片森林視為不祥之地,就將這片本來就沒有什麼出產品的森林排斥在其領土之外,任這裡愈加的荒涼起來。

這片森林一沒有優美的景緻,二沒有特色出產,就連兇猛但是值錢的野獸也很少見,在此生長的木材也品質低劣。時間久了,就真的成為了荒無人煙之地,連獵人和樵夫都很少光顧這裡。

森林的外圍還能夠有下腳的地方,稍稍往裡面走去,就藤蔓環繞,雜草叢生,樹木比肩,難以行走了。

伊達一邊用風刃魔法開路,一邊對谷莠子問:「哪個方向?」

「一直走向山脈。」

不知道為什麼,到了現在,谷莠子還是不說出那個遺迹的確切方位。

如果是怕伊達扔下她獨自前去,到了這種時候未免就太小心了些。如果不是,又是為了什麼呢?難道那個遺迹根本就是她胡謅出來的?似乎也不像。

伊達邊走邊用眼角掃著谷莠子,這個女子臉上依舊沒有什麼表情。

她平時雖然總是掛著笑容,總是溫和有禮,可是在伊達的感覺中,這個女人的一舉一動就像是上了發條的傀儡,什麼都是按照事先的安排在進行著的,從她的身上,甚至完全試探不出人類應該有的感情。

有的時候伊達也不由得想,這個女人會不會真的是個品種不明的魔寵,因為伊達不相信世界上會有這樣的人類。

可是現在,即使她再怎麼隱藏,伊達依舊能夠從她的眼神中感受到一種悲傷的情緒。

為什麼會感到悲哀呢?是為了她本身在扮演的角色,還是為了自己這個將要被她領進局中的人?

伊達笑笑,這不是自己應該關心的問題,好戲就要正式開始了,有時間關心別人,不如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吧。

谷莠子看著伊達的背影,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心中現在在想什麼。

伊達是個聰明、睿智的魔法新秀,他的出身和他的能力註定了他的前途一片光明。也許在十幾年之後,這個大陸上的人都將記住這位偉大的魔法師的名字:伊達·法蘭,可是現在,自己卻要毀掉這一切。

不過對於權勢名利,伊達·法蘭其實並沒有什麼慾望,他自己應該並不在意自己將來會不會成為偉大的魔法師,或者成為什麼大人物。他心中最大的慾望,來自於他對知識的渴求。

谷莠子以前見過那樣的人,那種對於身外的一切都淡然處之,只有當觸及他不知道的知識的時候,才會在雙眼中爆發出迷人的絢爛。

在那種時刻,即使他的相貌再怎樣的平凡無奇,也令人感到面前的男子,宛如天神降世。

回想著那個人的身影,谷莠子的嘴角露出了沉醉的笑容。

為了那個人的光輝,她可以做任何事,這是她早就決定了的。時至今日,已經沒有回身退步的餘地了。

至於伊達·法蘭……那也是他想要的不是嗎?要是不是他自己想要,誰也不能勉強他,谷莠子自己並沒有強按著他去那個地方。

谷莠子已經在心裡數千次地告訴過自己這些道理,可是只要目光觸及了伊達的身影,總還是難以無所觸動,不由自主地想要避開那個少年,行進之間難免就有些心神不定。

「……下!」

伊達似乎說了句什麼,可是谷莠子正想著自己的心事,根本沒有聽進去,依舊保持著原來的速度前行。

伊達驀地抓住了她的手臂把她拉住,橫目掃了她一眼。谷莠子這時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訕訕地停住了腳步。

伊達看著前面,依舊是密密麻麻的植物和在陽光下亂飛的昆蟲,雜草蓬生,藤蔓纏繞,毫無人跡。

「出來吧!」伊達對前面的森林淡淡地說。

森林中沒有任何動靜,就連風似乎都停止了吹動。

是毒藥嗎?谷莠子微微皺起眉頭。

整個場面就像是凝固了一樣,不論是人還是植物,都一絲不動地靜止著,只有那些不識趣的蟲子還在飛來爬去。

這裡本來就是它們的樂園,它們對於外來者根本不屑一顧,也完全不能理解,那些外來的生物會給它們帶來什麼。

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化終於開始發生。

一隻嗡嗡飛著的小蟲子,在它的領地中渾渾噩噩地兜著圈子。它的生活中永遠無所謂喜怒哀樂,只有生存的本能而已。可是就在它進行著日復一日相同運動的時候,忽然墜落了下去。

不止一隻蟲子,兩隻,三隻……

空中飛舞著的蟲子忽然紛紛墜落,宛如下起了一陣急雨,然後地面上就鋪上了一層蟲屍。而蟲子們的屍體接觸到的草地、藤蔓、樹枝、樹榦也開始迅速枯萎焦黑下去,並且很快地向著四周蔓延開來。

黑色飛快地吞噬著森林單調的綠色,在極短的時間中就形成了一個直徑十幾米的圓形空間,在這個圓圈之內,所有的生命都消失殆盡,只剩下黏糊糊的灰燼以及刺鼻的氣味。

伊達和谷莠子面對這樣原本無色無味、忽然爆發出來卻又如此恐怖的毒藥都面不改色,靜靜地看著那毒藥的範圍在不斷地擴大,直到在他們面前不到半步的地方停下來。

「出來吧。」伊達再次說,聲音中帶上了一絲嚴厲。

在黑色圈子的另一邊出現了一個人影,那個人很古怪地從頭到腳都包裹在黑色的長袍中,就連眼睛的部位都蒙著一層薄紗。他隔著那黑色的圈子站著,面對伊達二人,靜靜的不言不語。

「你是誰?」伊達又一次問,不過這一次,嚴厲的語氣已經取代了他一向的溫和。

對方還是沒有回答,凝視著伊達的目光越來越熾烈,雖然隔著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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