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正義的朋友

女孩一邊擦頭髮一邊刷牙,滿嘴都是牙膏沫,看起來是習慣睡前洗個澡。

路明非的背後就是滿地鮮血,女孩不可能看不到,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淡定刷牙的人,該冷漠到什麼樣的地步?女孩冷冷的看著路明非,繼續刷牙。

「我們……我們見過的,你不記得我了么?」路明非哆嗦著高舉雙手。

雖然第一次見面是在差不多700米的深海中,黑藍色的海水讓女孩的面容模糊不清,但關於深紅色眼瞳和海藻般長發的記憶如此清晰,簡直像是烙印在腦海里了。路明非相信自己不會認錯,這就是那個踩著冰山從天而降,一舉殺死龍形屍守的女孩,蛇岐八家最隱秘的人形兵器。這樣重量級的人物本該住在高檔公寓里隨時隨地有人服侍,但女孩卻被關在這種毫無人情味的醫院裡,像是個孤獨的怪物。

孤獨的怪物……路明非心裡微微一動,他從來不願對人說起路明澤的存在,不願意說是自己殺了諾頓和芬里厄,原因很複雜,但歸根到底他明白自己踏入了某個禁忌的領域,如果他的秘密被人知道,那麼他就是個孤獨的怪物。他會被人仰望而畏懼,甚至囚禁起來研究,再也沒有那種跟芬格爾一起湊錢吃夜宵的小小樂趣。

轉瞬他又恐懼起來。金庫門足有20厘米厚,這用鋼鐵加固的病房和帶抽氣裝置的通道都是為了不讓她逃逸,這裡的一切都說明在蛇岐八家眼裡她是個何等可怖的存在!就是她隔著一道金庫門輕描淡寫的殺死了那名死侍,對她這種孤獨的怪物來說大概人命根本不是什麼有價值的東西,所以她可以面對滿地死人刷牙擦頭髮。她是比死侍還危險的東西,而現在門已經打開,沒有東西能阻礙她了。

女孩刷完了左邊的白齒改刷右邊的,看起來她很聽牙醫的話,刷牙流程一絲不苟。

路明非忽然想起了什麼,伸手從風衣口袋裡摸出那個雞蛋大的橡皮鴨子來,戰戰兢兢地捧到她面前,用不那麼利索的日語一個詞一個詞地重複:「你……你好……我們……我們見過的。」

看見小橡皮鴨的時候女孩的眼睛忽然活潑起來,跟普通女孩看見街邊的貓貓狗狗時差不多,但當她抬頭看向路明非時候,目光又恢複到冷漠的狀態。她自上至下掃視路明非全身,每一處都不放過,就像古代的劊子手用小刀一寸寸地死刑犯的身體,路明非又是驚恐又是羞澀,下意識地兩腿收緊雙手抱胸把身體側了過去……如果把黑風衣換成透視長裙的話,這個動作到頗有些性感。

女孩忽然伸手成爪,按在路明非腦袋上!

指甲觸及腦袋的瞬間路明非暗叫一聲我命休矣,想不到東瀛日本還有九陰白骨爪的傳人!

女孩運爪如風,把路明非腦袋撓成一個雞窩,然後湊近了盯著路明非看。漸漸地她露出了笑容,雖然那笑容稀薄又寒冷,就像雪地上的浮光,但出現在她那張漠然的臉上,卻有種抹了腮紅的美麗。

路明非忽然想明白了這是怎麼一回事,浸泡在海水裡的時候他的頭髮是散亂的,女孩是要把他恢複到水中的狀態才能認出他來……媽的!大眾臉有錯么?難不成老子的本體就是亂糟糟的頭髮么?路明非剛從驚懼中解脫出來,旋即憤憤然。

但對方是人形巨龍般的大殺器,路明非怎麼敢露出不滿的神情?「繪梨衣小姐?」他小心翼翼地問。

這個名字用防水的粗筆寫在橡皮鴨的肚子上,「繪梨衣のDuck」,這麼說來這個女孩的名字就該是繪梨衣。短短一句話里出現了漢字、假名和英語單詞,路明非想繪梨衣的語文老師一定死得很早……

繪梨衣點點頭,繼續刷牙。

「路……Sakura,我叫Sakura·路。」路明非覺得沒必要把真名告訴她。

繪梨衣還是點點頭,把橡皮鴨子從路明非手中拿走放在自己腦袋上頂著。她沒有地方放這個東西,因為她身上現在除了一條大浴巾就什麼都沒有了……路明非忽然意識到這個嚴重的問題,面紅耳赤地急轉身。

通道盡頭傳來巨響,雖然光線很暗我,當時路明非仍能看見通道盡頭那扇氣密門的玻璃窗上印著無數雙慘敗的手,還有畸形的鱗爪。不知道多少死侍聚集在氣密門外,它們正瘋狂的拍打著撞擊著那扇門想要衝進來,也許是這裡面的血腥味泄露出去了。氣密門極其堅固,連觀察用的窗口上也是厚達5厘米的高強度有機玻璃,它們一時還無法突破那扇門,但持續撞擊下去的話很難說。不知道什麼時候這棟大廈已經變成了死侍的巢穴,此刻這些嗜血的凶獸正在大廈的各個角落裡遊盪。

「我們……我們快走!這裡還有別的出口么?」路明非臉色蒼白。

繪梨衣把牙刷叼在嘴裡,一手扯著路明非的衣領把他拉到自己身後,一手輕而易舉地拔出了金庫門上嵌著的紅色長刀,想也不想隨手把它投擲出去。那只是區區一柄日本刀,但它飛行起來的聲勢就像是一家超音速戰鬥機,空氣激波包裹著它,桌上的複印紙和地上的鮮血都被激波帶起,圍繞著它高速旋轉,可分明它的速度並沒有快到那種地步。整個通道中彷彿颳起了一陣颶風,颶風裡滿是鮮血、白紙甚至小型的金屬件。紅色長刀無聲地切開氣密門,圍繞它旋轉的複印紙高速地切割著死侍們的身體。

言靈·審判!這是路明非第二次目睹這種超越人類的奇蹟,對於繪梨衣來說,她可以隨手使用這世界上的任何東西作為武器,每件東西到了她手中只是傳遞殺戮命令的信使。

不知多少死侍在這一刀下死亡,通道盡頭在巨響之後寂靜無聲了。

「我……我們快走!」路明非想伸手去拉繪梨衣可是實在沒地方著手。

死侍群受了重創,但是本可以阻擋它們一陣子的氣密門也完蛋了,鬼知道外面還有多少死侍,如果陷入混戰的話,繪梨衣這種人形兵器看起來不會有事,他路明非可是肉體凡胎,蹭著點兒就得死。

不出他的所料,很快就有東西踩上了濺滿黑血的地面,那些慘白色的人形拖著修長的蛇尾,並肩前進,長尾在地面上掃出波浪線來,給人的感覺就像升級版的《生化危機》。但路明非手裡沒有子彈不限量的「芝加哥打字機 」死侍也不像將是那樣行動遲緩,路明非清楚它們可以像獵豹那樣狂奔,被汽車正面撞擊而不死。它們似乎在畏懼著什麼。

繪梨衣掃視那些浸在自己鮮血中的死者,哀涼的表情一閃而逝。原來她也並不是對死亡完全沒有感觸,只是太淡太淡了。

她從嘴裡拿出牙刷隨手扔了出去。牙刷劃著拋物線落在通道里,滑倒死侍群的面前。那只是一柄普普通通的塑料牙刷,但在死侍們眼裡好像隨時會爆炸,它們驚恐地退到牙刷後面,不敢踏過那條並不存在的警戒線。就像亞當和夏娃被驅逐出伊甸園之後,神在門外設置了旋轉的燃燒的劍,從此人類在不敢踏入伊甸園。死侍對繪梨衣的畏懼便如罪人對神的畏懼,不是害怕某個能殺死它們的強勁對手,而是在至高的存在面前下意識的臣服。

繪梨衣扣住路明非手腕,轉身走進長長的步道中。金庫門之後就是這條步道,地下鋪著木板,兩側都是木質拉門,拉門後面點著蠟燭,溫暖的燭光把格子陰影投射在黎明非和繪梨衣身上。不知什麼地方飄來白檀的香味,這條步道本該出現在那種舊式的大房子里,每根木條上都沉澱著時光,木地板因為長年累月的擦洗而明亮如鏡,一塵不染。路明非趕緊把自己的鞋子脫掉,踩在地板上微微發涼。這種時候去偷看女孩的背影顯得有點太賤格了,不過他還是忍不住看了兩眼繪梨衣的背影玲瓏浮凸,肌膚在燭火中呈淡淡的金色。他們穿越了那些格子陰影,就像是穿過月夜中的竹林,竹子的影子在他們身上歷歷可數。

路明非想路明澤說的還真對,這裡真像是蘭若寺,在血腥的地界里,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遭遇了孤單千年的女鬼。

繪梨衣拉開一道拉門,指了指鋪著榻榻米的地面,大概是示意路明非坐下來等自己,然後身走進了裡屋。屋子中間是一張被爐桌,路明非在桌邊坐下,環顧四周。素白的牆上沒有太多裝飾,只懸掛著三幅造像,分別是天照、月讀和須佐之男。天照站在萬道陽光中,手持八坂瓊曲玉(原文為八阪瓊曲玉,我覺得此處應該是八坂瓊曲玉);月讀站在一輪漆黑的圓月下,手持八咫鏡;須佐之男則是男神,呈現出少年的面目,手持日本神話中究極神劍「天從雲」,站在八首巨龍的屍體上。路明非不太懂神道教,但這三位大名鼎鼎客串過無數動漫,他還是認識的。

除了這三幅造像外客廳里就沒有任何其他裝飾品了,甚至連日本人家裡常見的插花都找不到,也沒有什麼傢具,打開的壁櫥里整整齊齊地掛著巫女服。繪梨衣走進裡間的時候並未關門,裡面也是同樣的風格,只不過被爐桌換成了鋪地的床鋪。唯一能用來「享樂」的就是那台巨大的液晶電視了,它連著一台PS3。這間房間不可謂不奢華,單那條年代久遠的櫻花木走廊就價值不菲,誰家裡要是有這麼一條走廊那是值得向每個賓客炫耀的。但住在這個屋子裡的不該是繪梨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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