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進擊的老鼠隊

「Go!Go!Go!小夥子們跑起來!我們美麗的客人們需要你們拯救!」座頭鯨在化妝間外高喊,換妝的牛郎門出出入入。

「來啦來啦!」路明非拎著褲子從洗手間里跑出來。

「小櫻花你死在洗手間里了么?」座頭鯨怒拍他的肩膀,簡直要把他的肩膀拍塌,「人手不夠了!快去給客人倒酒!」

「是是!立刻過去!」路明非以百米衝刺的速度沖向大廳,邊跑邊系褲腰帶。

「補一下香水!不要熏到客人!拿出你的鬥志來!在男人的花道上駿馬般奔跑!」座頭鯨振臂咆哮。

晚上8點到10點是高天原最繁忙的時間段,舞台上演出牛郎們擔綱的舞台劇,既有《埃及豔后與安東尼》這樣的古裝艷情劇,也有楚子航的刀術表演;舞台下客人們已經醺醺然有醉意了。開始召喚熟悉的牛郎出來陪酒;門前車如流水,晚來的客人們往往都是三五成群的閨蜜,在別處吃了晚飯來高天原加入載歌載舞的大派對,牛郎們得過去打招呼,到處都缺人手,牛郎和服務生都是跑著幹活,座頭鯨就在後台化妝間外吼叫,像是馬戲團的團主。

每當這種時候路明非就感覺自己是他旗下的一隻猩猩,在鑽火圈的孟加拉虎和插白羽的黑駿馬們還在做準備的時候出去表演個頂碗、騎獨輪車之類的小把戲,以免觀眾等的不耐煩了。

「右京!右京!」遠遠地就聽見女人的呼喊,「如果你再不來到我身邊,我就要從這裡跳下去,我們只能在天國相逢了,那時你還會愛我么?」

「跳啊跳啊,這裡是一樓。」路明非在心裡嘟囔。

他衝進耀眼的燈光里,還沒來得及喘氣,堪比藤原勘助的肥婆已經淚眼婆娑地撲上來把他壓在沙發上:「右京你跑到哪裡去了?你不會像那個沒良心的男人一樣拋下我一走了之對不對?」

「救……救……」路明非玩命地從沙發縫隙里往外鑽。

山一般魁梧的身影閃現在沙發旁,藤原勘助不愧是相撲前國手,雖然肥婆體重跟他差不了太多,但他還是舉重若輕地把這位客人抱起來放在一旁。路明非遭受了碾壓和窒息的雙重攻擊,坐在沙發上邊搖晃邊翻白眼兒。肥婆這才看明白自己撲錯人了,矜持地拉拉自己的胸口和裙擺,看起來是不想被這不起眼的小廝佔了便宜,她醞釀了一陣情緒又開始喊:「右京你是神賜給我的珍寶,我願做一隻荊棘鳥,我的心插在你的刀鋒上!」

這類客人最叫人頭疼,都是借酒裝瘋。任她吵鬧下去必然會影響其他客人,但楚子航剛剛演完了一場《魚生武士道》,總得去把身上的魚腥味洗掉,所以座頭鯨才急著把路明非從洗手間里召喚出來,畢竟他和楚子航都是黑頭髮黑眼睛的中國人,楚子航來不及趕到的時候路明非也聊勝於無。

「這位是店裡的新人Sakura,右京正在後面換衣服,老闆說讓Sakura先來給您倒酒。」藤原勘助不愧是牛郎界前輩,擁有大愛的男人,上前向肥婆推薦後輩。

「我們來這裡也花了錢好么?沒道理你們人手不夠就用服務生來充數好么?」肥婆瞟了一眼路明非,又開始咋咋呼呼,「看不起我們關西人么?」

路明非縮頭縮腦地坐在沙發一角,心說您這樣的師兄也敢讓您穿在他的刀鋒上啊,200斤的荊棘鳥,師兄那把刀撐不住可怎麼辦?

那邊肥婆打開鱷魚皮的Brkin包,掏出一疊疊的現鈔排在桌上,一邊拍一邊扭動著圓滾滾的肩膀:「人都是高天原是東京最好的場子,我就要最好的場子里最紅的男人陪我!你們要多少錢我都給,給我把右京叫出來!我要的不是廉價貨色!」她指著蔫頭蔫腦的路明非。

藤原勘助眉峰挑了挑,沒有去動那些錢,臉上還是恭恭敬敬的神色:「我這就讓人去喊右京出來,請安坐喝一杯。」

「Sakura,不要愣著了,給客人倒酒。」他伸手托起路明非,把他帶到肥婆的身後,又把香檳瓶子塞進他手裡,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路明非趕緊在肥婆空了的杯中斟滿香檳,肥婆這才點點頭表示滿意:「這才對嘛,服務生就該做服務生的事,不是穿得漂亮點就有資格陪我喝酒的。」

路明非感激地看了藤原勘助一樣,感謝他幫自己擺平場面。藤原勘助來不及多說什麼,疾步走向他的熟客們。

肥婆跟她帶來的閨蜜們操著關西腔神侃,以路明非的日文水平只能聽懂三四成,大約是讚美右京·橘真是風華絕代的美男子,不知道自己跟他有什麼夙緣,四目相對的瞬間就生出情愫來,無聲地把她的心偷走了。一會兒右京來了大家一定要祝福她和右京,但是請大家不要太妒忌她。其實肥婆昨天才跟楚子航見了第一面,楚子航穿著武士服佩刀跟她見面,因為以前沒有遇到過這種直接往上撲的客人,殺胚顯然也有些承受不住,握刀的手指節發白,但在肥婆的理解中楚子航每次跟她四目相對都火花四射。

確實火花四射,劍聖宮本武藏當年和佐佐木小次郎決鬥於嚴流島,四目相對的時候也是火花四射……然後宮本武藏就拔刀砍了小次郎。

一身銀色西裝的楚子航終於從後台疾步而出。

「香檳!再加香檳!為我的右京乾杯!」肥婆興奮得要爆炸了。

她把現金扔進服務生的盤子里,香檳開塞的聲音如皇家禮炮般接連響起,金黃色的酒液斟入香檳杯中,肥婆和她的閨蜜們舉杯歡呼。

「右京今晚的業績比Basara King還要棒哦!賣出120瓶香檳了!」服務生過來送酒的時候在路明非耳邊低聲說,「我看Basara King也很努力,是在跟右京較勁吧?」

路明非心說你才知道這倆較勁呢?這倆當初較勁可是手持沙漠之鷹和烏茲對轟,場面壯觀血流成河,在牛郎夜總會拼拼業績只不過小斗怡情而已。

不遠處的卡座里Basara King正赤裸著上身跟客人們玩骰子,規矩是賭輸的人要麼喝滿一杯烈酒要麼脫一件衣服。按說以愷撒的酒量他可以大殺四方,但今晚客人們顯然都是有備而來,裙子、絲襪和罩衫都穿兩層,愷撒中了埋伏,局面有些吃緊。

「老大你還挺得住么?」路明非用中文沖愷撒喊。

「還行!」愷撒推開在自己膝蓋上打滾的嬸子,「看我把這群臭豬都給灌趴下!」

這邊楚子航冷著臉滴酒不沾,肥婆和她的閨蜜們依偎在他左右蹭來蹭去,每當楚子航流露出不耐煩的神色時,那些女人就發痴一樣扭動肩膀,好像說「你打我呀你打我呀」。

「Sakura!過來幫忙換布景!後面忙不過來了!」舞台總監在側面邊招手大喊。

「Sakura!快去給客人拿冰桶!」送酒的服務生急匆匆地說,「我這裡單子太多送不過來了!」

「Sakura!快去把地上的碎玻璃清掃掉……」不知是誰又在召喚。

路明非忙忙碌碌地跑來跑去,應付完這邊應付那邊,舞台表演結束後就是醉酒和迪斯科的時間,鐳射燈照著每個人的身影都窈窕曲線都性感,夢幻迷離。路明非在人群里竄來竄去,覺得自己蠻像一條狗。

他在高天原已經混了一星期,從見習牛郎混成了服務生。

這倒不是座頭鯨不照顧他,座頭鯨問他有什麼才藝,路明非別了半天才說我打星際還是很有信心的……把座頭鯨傷得一口血差點噴出來。座頭鯨尋思既然才藝不是長項,那便只有賣弄性感了,於是給路明非做了一件輕紗的羅馬長袍,讓他在愷撒主演的舞台劇中扮演一個輕佻的送信少年,這個角色沒有台詞也不需要演技。赤身裸體披著輕紗在舞台上跑一遭就齊活兒。可路明非有點不好意思,於是在裡面穿上了藍花四角褲,若隱若現分外撩人,舞台效果很轟動。客人們都笑得打跌;說到陪酒呢,遭遇就跟今晚上差不多了,對他最好的是位當律師的客人,來找座頭鯨很委婉地說:「你們不能用童工啊。」

所以到現在為止他只有一張花票,就是那個對他很好的律師買給他的,大概是覺得他太慘了。

路明非倒不沮喪,出頭露臉這種事沒他的份兒他早就習慣了,他只是憂心於自己顯然混不到八百張花票,下周過去就該被掃地出門了。

他剛剛把V3卡座的垃圾桶清理了,就看見服務生急匆匆地跑過來:「快快!三樓的夏月間!客人們開了大包房,Basara King和右京已經過去了,那邊還缺人手,叫你趕快過去撐場!」

路明非心裡有點詫異,不明白這種好事何以輪到他。三樓有幾間奢華的包房,供開私人派對的客人們使用,消費額度當然也遠高於一樓的卡座,一晚上不扔個幾百萬日元是不能上三樓的,很多客人都把開大包房作為對牛郎的支持,因為高額的消費都會記在她們點的那幾個牛郎的名下,牛郎在店裡的地位就會相應提升。便如藤原勘助這種相撲界的花樣美男,通常一周也只能有一次被點進包房去奉陪,路明非這種排名墊底的新人,連站在包房外伺候的份兒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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