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過去的原來

一周過後,蕭白通知我可以出院了,讓我準備一下。我告訴他我還想再多待一天,他笑了笑,「你還住院住上癮了啊。」

我搖了搖頭,「不,你不懂的,在這幾個月里我都經歷了些什麼。」

蕭白望著我,嘴角帶著那一絲賤笑,「你又怎麼知道我不懂?」

「你真懂?」我微微一愣。

「正因為我懂,所以我只能假裝不懂。」他丟下這麼一句莫名其妙的話,然後轉身離去,留給我一個瀟洒的白色背影。

聽到這句話我明白了,即使是到了現在,我依然還是沒能看透這個瘋子。

你猜到了,我接下來第一個要找的就是雨默。

我到雨默病房的時候,她正給窗台上的盆花澆水。她嘴角帶著一絲微笑,有陽光的味道。

「我明天就可以出院了。」我說。

她嘴角的微笑消失了一小會兒,然後又繼續綻開,望向我:「恭喜你啊!」

然後我們兩個人就一起沉默了。

須臾,「謝謝你!」我和雨默同時開口,說出這三個字。

「謝我幹什麼?」又是異口同聲,一字不差,甚至連語氣都一樣,真是可怕的默契。

我們對視了一眼,一起傻笑了起來。

「你好,初次見面,我叫唐平。」我突然說道。

「你好,初次見面,我叫雨默。你給我的感覺好熟悉,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雨默默契地和我握了握手,問道。

我故作深沉地回憶了一番,「是啊,你給我的感覺也好熟悉,你長得很像一個人!」

「像誰?」她問。

「像我未來的女朋友。」我認真地答道。說完這句話,我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緊張地等著她的回應。

她微微一怔,緊接著突然轉身背對著我。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嘆了口氣,「唐平,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別告訴別人好么?」

「什麼秘密?」我驚呆了,難道雨默一直都知道那晚發生的事……這!

雨默深吸了一口氣,才下定決心地開口說道:「這個秘密就是:其實,我喜歡你!你不許告訴別人!發誓,快發誓!」她轉過身來時,臉上已經浮起了迷人的嬌羞。

那一瞬我心裡樂開了花,嘴角卻帶出一個壞壞的笑。

「發誓,快發誓!」

「我不,我就不!」

我在精神病院里四處逃竄著,雨默在後面撅著小嘴追著。

這是我們的新生,從我們那兩句「初次見面」開始。從那一刻起我們已經約定好了,放下過去,用微笑迎接未來。

我的腳步突然停下,追在後面的雨默迎面撞到我懷裡。「哎喲!」她輕哼一聲,用力地拍了一下我的胸口,然後順著我的目光望去。

「你看那個瘋子,他治癒了我們,卻永遠治不好他自己。他原諒了所有人,唯獨無法寬恕自己。」我望著匆匆路過男病號樓走廊的蕭白說道。

雨默輕輕嘆了口氣,「蕭醫生藏得太深了,沒人能走進他的內心世界。」

「其實他才是這家精神病院里最需要治療的那一個。」我說。

「有人能治好他嗎?」雨默問。

「不知道,應該有吧。」我茫然地答道。

第二天我出院了,我讓爸媽在家等我就行,我想一個人走出去。

逐一告別病友,送出一堆祝福,也收穫了一堆祝福。你看,生活多像一面鏡子,你對它微笑,它也對你微笑。你對它抱怨,它就會回贈你更多的挫折。心態決定命運,心有多大,眼中的世界就有多大。

再回頭看看這些病友,他們都恢複得很快,據蕭白說下個月海洛因和胖子也該出院了。我走出病房的時候,「殭屍」走了過來,向我伸出右手。只有他還是老樣子,一言不發,不過他的行為說明他確實也恢複得差不多了。我微微一笑,和他握手告別。

瘦子他們站在病房門口,我挨個擁抱了他們,「我在外面等你們出來,別讓我等太久!」

他們都會意地笑了笑,點了點頭。

剛走出男病號樓門口,我又折身回去,我想起了一件事。

我走進剛入院時的102病房,來到我以前的床位邊。果然,那段話還留在床頭:若如死亡般安然,我們就不會再憂傷……

蕭白走了過來,遞給我一根白色粉筆,「我早看見了,就等著有一天你自己能回來擦掉它。」

我接過粉筆,將那段話抹白塗去。拍拍手,轉身,想了想,又回到床頭,掏出筆新寫了一句話:你不能一直緊閉雙眼,然後說你看到的這個世界只有黑暗。

蕭白斜了我一眼,「你還不如寫上:唐平到此一游!當我這個醫生是死的是吧,敢在我的病房裡信手塗鴉!」

我給了他一個賤賤的微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然後折身去了女病號樓。

告別雨默的時候,我提了一個小小的過分要求,我要求親她一下。

雨默雙眼微閉,將左臉遞給我。

我很壞地親了她的小嘴,然後挨了一記耳光……

我不知道你會不會反感我這樣跳躍式的記錄,這就是生活,看起來很多很複雜,其實記起來就那麼一點點。不信你現在試著寫寫今天發生過的特別的事,我估計不會超過幾句話。

你試了嗎?是不是這樣?好,現在再讓我們來記錄過去一年裡發生過的特別的事。怎麼樣,也就幾句話就說完了吧。所以人家都說平平淡淡才是真,我們每天的生活周而復始,我們好像就是在今天重複著昨天的故事,顛來倒去,倒去顛來。偶爾有那麼一點驚喜,或者挫折,然後很快就會過去,恢複平淡。

這就是生活,大部分都流逝在平淡的時間裡。偶爾精彩,偶爾灰暗,只是偶爾,很快就會過去的。蕭白教會了我怎麼去做自己的旁觀者,我經常看著生活中的那個我,在他得意忘形和灰心喪氣的時候都輕輕告訴他一聲:很快就會過去的。

然後他很快就恢複了平靜,虔誠地面對生活微笑,迎接待定的未來。

每個人走的路都不同,每個人的命運也不同。這世間沒有絕對的東西,就連最穩定的時間也可以在相對論中變慢,或者變快。所以你別去和「公平」這兩個字較真,並不是所有的付出都會有收穫,但想有收穫就必須先付出。少一點抱怨,多一點耐心,你才能找到你想要的公平。其實大部分的付出都有收穫的,哪怕就是失敗,你也收穫了一次教訓,至少你下次不會在同一個地方跌倒。

有付出卻完全沒有收穫的是什麼人呢?嗯,就是那些受了挫折後怨天尤人,覺得全世界都對不起他的那類人。只是發發火,抱怨幾句也就罷了,最後竟然還很受傷地躲到自己的內心世界裡,深陷於自己創造的「痛苦」中不能自拔。這類人最後大都去了同一個地方——精神病院。他們不僅付出後沒有收穫,還把自己也賠進去了,你說他們傻不傻?呵呵,你覺得他們很傻?嗯,我也這麼覺得。那你呢,你是屬於哪類的?

半年過後,我和雨默結婚了。

不知道是不是有了個好心態的原因,這半年來一切出奇的順利,第一次面試就被聘用。上司很賞識我的工作勁頭,破格提拔我到他身邊。一次酒後還笑著和我說他快要升遷了,他會向上級全力推薦我來接替他的職位。

雨默沒有拿陶耀的一分遺產,全交給了他的親人,只留下陶耀以前送給她的東西作紀念。我們湊錢交了一套偏單小戶型的首付,當起了幸福的房奴。我和雨默一起將這個小窩布置得漂漂亮亮,費盡心思將新房裝滿了喜悅。

蕭白出席了我和雨默的婚禮,他的祝福是真誠的,但我也看見了他眼中那一絲隱藏著的顧慮。

故事到此結束該多好,我多想讓故事就在這兒戛然而止,畫上一個句號,然後和雨默從此就這麼一直幸福快樂下去。

但生活還在繼續,沒人知道什麼是最終結局。

命運的敲門聲是我和雨默結婚後一個月響起的。

那天是周日,雨默正在廚房裡準備豐盛的晚餐,我在旁邊幫忙兼搗亂。

我不該開那個門的,但我明白那個門終有一天會開,或早或晚而已。

我過去打開門,是蕭白,他手中捧著一疊文件。

他神情中帶著一絲慌亂,我是第一次見到蕭白的這個眼神。

「蕭醫生來了,正好,一會兒一起吃晚飯吧!」雨默看到蕭白,高興地喊道。

蕭白看了雨默一眼,強笑著點了點頭,然後一把拉著我進了主卧室。

他躊躇了半天,「唐平,我……我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告訴你這一切。」

我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我準備好了,說吧。」

是的,我準備好了。

從遇到雨默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準備好了。

蕭白從那些文件中抽出一張紙,遞給我,「這是當時雨默在催眠治療時寫下的話,這是在催眠狀態下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