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靈魂的哭泣

果然,兩個小時後馬千里又拐回來了,帶著杜依月。

一下車就直奔蕭白的辦公室,推開門就喊道:「蕭醫生,還真被你說對了。這姑娘像瘋了一樣,一聽說我們抓了羅七,竟向我們撲來……還好你警告過我們,才沒有出什麼事。」

蕭白眉間一緊,「她呢?」

「我們為了防止她鬧事,給她帶上了手銬……我脖子這都被她用指甲抓了一道。」馬千里抬起脖子給蕭白看。

蕭白嘆了口氣,喊過一名護士,「你叫上幾個男護,將杜依月帶去女病號樓局部約束。看看她願意吃東西不,局部約束後給她先喂點容易消化的食物,我一會兒再去看她。」

護士點了點頭,正要離去,蕭白又喊住:「注意安全,她現在的情緒非常緊張,別讓她傷害到自己。」

護士又應了一聲,快步離去。

「蕭醫生,這到底怎麼回事啊?這姑娘是不是被嚇瘋了?」馬千里摸著脖子,咧著嘴問道。

蕭白深深嘆了口氣,「她應該是患上了斯德哥爾摩綜合征,又稱人質情結,是比較罕見的一種心理誤區。在長期的被挾持的期間,人質對加害人產生好感、依賴,甚至愛上加害人的一種情感錯愛。」

「斯……什麼摩?還有這種病?」馬千里愣了愣。

蕭白點了點頭,「斯德哥爾摩綜合征是很罕見,但不是完全沒有。」

「怪了,我還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人質。」馬千里難以理解地搖了搖頭。

蕭白介紹道:

1973年8月23日,兩名劫匪搶劫了瑞典首都斯德哥爾摩市的一家銀行。警方及時趕到,包圍住了這家銀行。這兩名劫匪挾持了三名銀行職員,與警方對峙長達六天之久。

在這六天里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這三名職員竟然對劫匪產生了好感,甚至保護劫匪對抗警方。一直到劫匪向警方投降幾個月後,這三名被挾持過的職員還都一致表明不痛恨劫匪。不僅拒絕在法院指控劫匪,還幫劫匪籌措法律辯護的資金。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其中還有一名女職員竟然愛上了劫匪。無論家人和醫生怎麼勸都沒用,最後與劫匪在服刑期間訂婚。

「這一事件引起了無數心理學家的關注,這種詭異的心理轉變也依據城市名被稱為斯德哥爾摩綜合征。杜依月正是走進了這種心理誤區,才會反過來攻擊你們。」蕭白嘆息道。

馬千里錯愕地張了半天嘴巴,才回過神來,「還有這種病,真是第一次聽說。那她什麼時候能恢複過來?我還希望她能出庭作證呢。」

蕭白搖了搖頭,「這是一種奇特的心理誤區,只能以心理引導為主。短期內很難恢複過來,目前只能先安撫她的情緒,你們通知她的家人沒有?」

「通知了,正在趕過來。」馬千里點了點頭。

「嗯,見到家人後她的情緒很快就能安定下來。我還沒看過她,不知道她現在已經達到了什麼程度,我估計她肯出庭作證的希望不大。不過你們在羅七的老窩找到的罪證,應該也足夠了吧?」蕭白又問道。

馬千里點了點頭,「都是多虧了蕭醫生你幫忙,那是羅七他二大爺的老宅。他二大爺沒有繼承人,口頭遺贈給他了,所以我們查不到。在他的房間里還找到了一堆和刑偵有關的書,看得出他做了不少功課。」

「那屋子裡是什麼樣的?」蕭白問道。

「是鄉下的一套老式平房,位置很偏僻,周圍也沒有人家。兩室一廳,有個大院子和一個地窖。其中一個房間被他改裝成了手術室,杜依月就被關在地窖里。他每次都是半夜回去,然後把車停在院子里,院子門一關,誰也不知道裡面的事。我問附近的村民,他們還說那所房子沒人住呢。」馬千里苦笑著說道。

蕭白也嘆息道:「生活能逼瘋一個人,能把他內心的魔鬼釋放出來,變成另一個連他自己都不認識的人。」

「不是還有你們這些守護心靈的天使在嘛。」馬千里笑道。

蕭白搖了搖頭,他沒有再說什麼。他眼神中帶出一絲無助和悲憫,還有他那深不見底的憂傷。

我不懂他為什麼會有這種眼神,難道他同情羅七,同情一個殺人狂?

「就那個斯……什麼病?難道杜依月以後就一直是這個樣子了,愛上一個傷害過自己的人?」馬千里還是記不住那個名字。

蕭白搖了搖頭,「我也是第一次接觸這樣的病案,我會盡量引導她早日走出這個誤區的。」

「這病太不可思議了,竟然會愛上一個傷害過自己的人。」馬千里嘖嘖稱奇,臉上掛著一個大大的問號和感嘆號。

蕭白知道馬千里想了解一下這個怪病的形成原因,緩緩解釋道:

並不是每個被劫持者都會患上斯德哥爾摩綜合征,它的出現有幾個重要的條件。

1、人質切實地感受到加害者能直接威脅和決定自己的生死。

杜依月被綁架的期間,可以看到羅七的每一次犯案。這就是一個強烈的暗示表達——他隨時也可以取她的性命。

2、在被挾持期間,加害人表達出對人質的一些關心暗示和略施恩惠舉動,這些暗示和舉動被人質接收和注意到。最關鍵的一條是在被挾持的過程中,人質沒有受到嚴重的直接傷害。

人質在那種可怕的環境中,最需要的就是自我安慰。於是人質將這些好的暗示在自己心中無限放大,用以安慰自己。當這些暗示放大到超越自己受到的傷害,這時候她的潛意識就會得到一個自我安慰的概念——他這麼做其實是逼不得已的,他不會傷害我的——他是個好人!

也就是說,杜依月被挾持的這半年來,羅七並沒有傷害過她。

3、被挾持過程中,人質與外界信息完全隔絕。終日只能見到加害人,受著加害人思想和看法的影響,由恐懼逐漸轉化到認同。

杜依月被鎖在地窖中長達半年之久,這點完全符合。而且羅七負責著她的食宿,這就在她的潛意識中形成了一個主人的概念。

4、人質確認自己完全無法被解救,也就是徹底的絕望。只有放棄了被解救的希望之後,才會開始努力適應和安然於這種人質生活。這點在監獄中比較常見,剛入獄的罪犯會拚命抗拒,甚至想盡辦法越獄。但經歷過無數失敗後,他就會開始適應和安然於這種監獄生活。

還是和時間有關係,半年確實是一段不短的時間,足夠讓杜依月在那個地窖里徹底絕望。

5、和人質的性格有關係,這其實是最重要的一條,這就是為什麼斯德哥爾摩綜合征罕見的原因。被綁架了幾十年,依然反抗加害者,最後能成功逃脫的人質也不少見。

所以說羅七綁架的恰恰是杜依月,換了另一個人可能就不會是這個結果。

說斯德哥爾摩綜合征罕見,其實也並不罕見,在歷史上的各種集中營、戰俘營、監獄、邪教、傳銷、各類挾持事件中均有出現。當一群人同時處於這種環境的時候,這種心理轉變會在群體中放大。

社會心理學指出,群體的影響力是極其強大的,甚至是可怕的。並非一堆人在一起就能形成群體,比如一個公司的上百名員工。雖然他們在一起工作,但如果他們對彼此沒有認同感,他們也就沒有了群體的概念,在同一個部門的幾個人反而容易形成小群體關係。而如果是在類似於猶太人集中營這類環境的時候,他們彼此生死同命,在這種環境下他們會迅速地形成一個群體的關係。

當這個群體關係形成的時候,群體的影響力也隨之出現,特別是表現在群體壓力上。個體為了免於被群體孤立,在不知不覺間開始順從和迎合群體,包括在心理上,達到驚人的一致。

比如很多人在加入邪教前,都有自己的個性和想法。但一旦個體認同了這個群體之後,就會迅速從眾。變成這個群體中的行動一致的木偶,連思想和心理都達到驚人的一致。群體犯罪也是如此,1983年呼倫貝爾盟血案就是最好的例子。19歲的洪傑一個人,一頓飯就將剛認識不久的七個孩子帶上了犯罪的道路,一夜之間殺了27個人。

斯德哥爾摩綜合征也就在這種群體中如魚得水,迅速地傳播開來,這種群體性的影響散播被稱為:斯德哥爾摩精神症候群。

比如之前那個例子中的三名銀行職員,他們就是在同命運共生死的條件下迅速形成了群體關係,三人也就出奇一致地同時患上了斯德哥爾摩綜合征。

蕭白解釋了大半天,馬千里才點了點頭,說道:「確實詭異啊,想不到連人都可以被馴服。」

「畏強凌弱是所有動物的天性,人說到底也只不過是動物之一。」蕭白臉上帶著一絲無奈。

馬千里呵呵一笑,「你這當醫生的也敢說這種話?」

蕭白嘆了口氣,看了馬千里一眼,問:「捨棄了人性,人和動物還有什麼區別呢?」

「我可沒時間和你探討這些哲學問題。」馬千里抓了抓腦袋,然後告辭道:「那杜依月交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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