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

1

有個東西從眼前橫越。

※※※

杉江夕子不自主地急踩煞車,猛打方向盤。在雪道上絕不能這樣駕駛,果不其然,輪胎打滑,車身跟著旋轉。所幸車子只略微偏斜,在道路中央停住,對向也無來車。夕子吁了口氣,打算再次驅車前進,但這時才發現車子熄火了,她一向不太擅長駕駛。

試了兩次後,終於重新發動引擎。她戰戰兢兢地啟動車子,雖是輕型車,但好歹也是四輪傳動,車子好像甚麼都沒發生過似的,流暢地往前行。

那也許是北狐──她想起剛才出現的小動物。大倉山有家茶店的看板,正寫著:「北狐會造訪的店。」

夕子小心翼翼地在彎曲的雪道上行駛,前方沒有交會的來車,後頭也沒有車輛跟隨。夕子的前方,有數條重疊的輪胎車痕一路向前延伸。當中有兩條特別新的車痕,夕子心想,一定是他的車沒錯。

繞過最後的彎道後,便門出現眼前。便門的左半邊關閉,只開啟右半邊以供車輛通行。夕子略微慢速度,通過便門。

方向盤打向右方,不久,巨大的白色斜坡出現在夕子面前。這是七十米級的跳台,宮之森跳台滑雪場。右側為札幌冬季奧運紀念碑與管理事務所,夕子將車子停在兩者中間。那裡已停了一輛廂型車,白色車身的側面,寫有「原工業滑雪隊」的字樣,車內沒人。

夕子下車後,纏上圍巾,由口中吐出的氣,馬上化為白色的煙團飄散。每到午後,這一帶的風勢便會增強,因此滑雪跳躍的選手們都不會在這時間練習。

她往管理事務所的窗戶里窺望,室內的燈亮著,但沒看到平時那位管理員。夕子手插在短大衣口袋裡,緩緩朝跳台走近。儘管天色灰濛,但雪面還是一樣刺眼。她以手遮光,重新眺望滑雪場的全貌。

下方遼闊平坦,但愈往上走坡度愈陡,寬度也愈窄。中段有個高起的跳台,再過去有個以陡急的坡度向天空延伸的窄細助滑坡。

夕子的視線來到起點台的位置後,就此停住,因為他就在那裡。在雪白的背景下,藍色的連身衣顯得特別鮮艷。

他想要跳嗎?夕子略感納悶。一般來說,滑雪跳躍的選手很少會自己一個人練習。

夕子抬頭仰望,發現他好像在起點台微微舉起右手。因為距離太遠,看不太清楚。不過夕子還是朝他揮手回應。

他就此展開滑行,果然打算要跳。只見他擺出曲膝姿勢滑行而下,身影先是消失在跳台後方,接著飛竄而出。

霎時間,夕子覺得奇怪,這不像他平時跳躍的模樣。當然了,她是個門外漢,無法評論跳躍的優劣,這應該說是她的直覺。

夕子的直覺沒錯。

他以異於平時的難看姿勢落地,狀甚痛苦地弓著身子滑下。接著,速度還來不及放慢,整個人便因沖勢過猛而跌倒,揚起雪煙。

滑雪板和藍色連身衣揚起白雪,飛舞了一會兒才停下。

「榆井!」夕子大叫,飛奔向前。沉靜的跳台滑雪場,只聽得見呼號風聲。

2

昨天舉行的一九八九年HTV杯滑雪跳躍大會的情況,佐久間公一記得很清楚。昨天休假的他,整天都在看電視。雖已年過三十,但至今仍舊是王老五一個,難得有休假卻無事可做,佐久間當然沒試過滑雪跳躍,不過他喜歡欣賞比賽。

大會在宮之森跳台滑雪場舉行。晴朗的天氣和微微迎面的風,今天極適合舉行滑雪跳躍。

昔日是知名選手的解說員,預測今天的比賽以原工業的榆井明最為看好。榆井近來的表現令人驚艷。解說員還說,他不單是個人狀況絕佳,跳躍方式也有其獨到之處,跳脫出日本選手的舊有框架。

「如果要舉例的話,他就像日本的尼凱寧(Matti Nyk?nen)嗎?」HTV的播報員問道。

「沒錯,他可以稱得上是日本的尼凱寧,這位選手蘊藏這樣的潛力。」解說員肯定地說道。

馬蒂?尼凱寧──這位出生於芬蘭的鳥人,他的大名在冬季運動界無人不曉。繼塞拉耶佛(Sarajevo)的冬季奧運取得九十米級金牌、七十米級銀牌後,他在卡爾加里(Calgary)的冬季奧運里,連同新項目的團體賽在內,共贏得三面金牌。在世界盃中也展現了驚人的勝率,彷佛已打遍天下無敵手,號稱是百年難得一見的選手,其他選手只能爭奪亞軍。

榆井明具有足以與鳥人匹敵的才能。對近來滑雪跳躍積弱不振的日本而言,這是個充滿夢想的話題。事實上,榆井在本季的國內大賽中也確實未嘗敗績。即便是出國比賽,他也接連得獎,雖然至今仍未得過金牌,甚為遺憾,但是拿過兩次銀牌。正因為實力過人,所以在這場比賽中,解說員預言榆井將會獲勝,一點都不足為奇。而結果也確實如此。

其他選手都只跳出八十米左右的成績,唯有榆井跳過九十米線。他飛躍的模樣,光是從電視畫面上看,便覺得很與眾不同。飛行的弧度和別人截然不同,他看起來不像落下,而像是真的在空中飛翔。

第二次跳躍的結果也一樣。榆井第一次越過K點(極限點),為了避免速度過快,而將起點台往下降,但這對他反而更加有利。在其他選手因無法充分加速而紛紛失速的情況下,榆井的跳躍距離卻只比第一次少了兩公尺,著地時一個旋轉急停後,他微微擺出勝利架式。

嗯,日本也有厲害的選手嘛──佐久間心不在焉地望著電視畫面。

那是昨天的事。

而今天,突然傳來榆井明的死訊,而且死因疑點重重。

於是佐久間他們也前往調查,他是札幌西警局刑事課的搜查刑警。

「換句話說,是榆井先生主動找你去的羅?」

面對佐久間的提問,原本就低著頭的杉江夕子,頭垂得更低了,長發從雙肩垂落。

佐久間借用宮之森跳台滑雪場的管理事務所進行偵訊。他和一位姓新美的年輕刑警負責偵訊杉江夕子,夕子似乎在南區的幌南運動中心上班。

※※※

今年芳齡二十六,但是感覺比實際年齡還沉穩。她的五官鮮明,帶有一點古典美,雖然淚痕已乾,但雙眼依舊紅腫。

據她所言,今天中午過後榆井打電話給她,要她下午一點半到宮之森的跳台滑雪場來。她沒問榆井有甚麼事,他們幾個月前開始交往,似乎有幾次都是這樣見面。

「你實際抵達的時間是幾點?」

「比一點半早一點,可能是一點二十五分吧。」

「你們每次都約在這裡見面嗎?」

「不,以前不曾約在跳台滑雪場見面。」

「那麼,你應該覺得有點奇怪吧?」

「是有一點,但我沒想太多。」

佐久間心想,也許真是這樣吧。滑雪跳躍選手約在跳台上見面,沒甚麼不自然之處。

關於榆井倒地的情形,一開始便已問過。佐久間只覺得這種情況很不可思議。跳躍後露出痛苦的表情,然後就此倒地……

在夕子的通知下,榆井隊上的人馬上帶著醫生趕到。醫生聽完夕子的描述,觀察過榆井的情況後,當下認為有聯絡警方的必要,因為他判斷榆井疑似中毒身亡,而且是劇毒。

於是佐久間他們才會來到這裡。

「你昨天和榆井先生見過面嗎?」佐久間窺望夕子低著頭的側臉,如此問道。

「見過。因為昨天這裡有比賽。」

「我知道。HTV杯對吧?榆井選手獲得壓倒性的勝利。」

「我們在比賽完見面。一起用餐,然後喝了些酒。」夕子說出店名。全是位在薄野的店家。

「當然只有你們兩個人,對吧?」

「是的。」夕子簡短地應道。

「後來你們去了哪裡?」

「哪兒也沒去……我回公寓,榆井回集訓住處。」

「這樣啊。」佐久間將此事寫進記事本里。據他打聽得知,日本代表隊今天似乎沒有練習,昨晚可以自由在外過夜,所以就算榆井到夕子的公寓過夜,也沒甚麼好奇怪的。夕子獨自住在她上班的那家運動中心旁。還是說,他們兩人的關係還沒那麼親密?

「昨晚用餐時,榆井先生聊了些甚麼?」

「聊了些甚麼……他想到甚麼就聊甚麼。」

「榆井先生的談話中,有沒有甚麼令你印象深刻的事?」

「不知道耶。」夕子伸手托著臉頰,微側頭。「他和我在一起時,幾乎都是他一個人在講。他知道很多令人意外的事,不過,他講的話題都沒甚麼關聯,而且總是不斷改變話題。」

「你可以從中想出幾個例子嗎?」在佐久間的請託下,夕子默默思考了片刻。

「例如如何捕捉鱷魚。」她說。

「鱷魚?」

「還有關於偶像歌手臉上痣長的位置、職棒優勝隊伍與政權輪替期的關聯……像這種毫無關聯的話題,他總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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