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重拳出擊

周一粲空前地忙。

一把手的滋味真是過癮啊。這才當了沒幾天,她就深深地陶醉在其中了。只要你往那兒一坐,就可以為所欲為地發號施令,不管你說什麼,都有人點頭哈腰,都有人俯首稱是。哪像以前,每說一句話,都要考慮這話該不該說,強偉聽了會不會有想法。現在不必了,現在她可以盡情地說,可以沒有任何顧忌地說了。還有,以前到下面,儘管也有人迎來送去,儘管人們也會表現出唯唯諾諾的樣子,但跟現在一比,就差遠了,現在的這種服帖,這種恭維,才是她一直希望的。

這還不算,還有更過癮的:她終於可以按自己的意志行事了。官場最大的興奮點在哪兒?不是人們想像中發號施令的快感,也不是眾人艷羨的那種前呼後擁的威風,更不是憑藉手中權力為自己謀取好處的那種實惠感。而是意志。一個人能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並適時地,將自己的意志變成別人行為的準則,最終讓自己變成大家意志的統帥者,這是一件多麼偉大的事啊!

周一粲如今正在一步步地體驗著這種感覺。

為了體現她獨有的執政風格,她並沒有急著換下面的班子。當然徐守仁之類的人是必須換掉的,對像他這號人,她一刻也沒耽擱,快刀斬亂麻就給換了。接下來,她要穩一陣子,穩中求變,這是她所要追求的。她要在穩中慢慢建立同盟軍,也就是培養和發展她自己的力量。這個過程可能很漫長,也很複雜,但一定充滿快樂。對人如此,對事,她卻採取了截然相反的政策。之前強偉提出,要多幹事,少說話,要多解決普通問題,瑣碎問題,也就是與百姓生活息息相關的問題。她認為這太婆婆媽媽,一個人怎麼能老是陷在瑣碎事務中呢?一個市怎麼能老是把腳步停留在這些雞毛蒜皮上呢?她是一個有大氣魄的女人,是一個要干大事業的人,她必須在這個「大」字上做文章。

上任不出一周,她提出,先在全市幹部中間開展一場大討論,大爭鳴。河陽到底要向哪個方向發展,是繼續穩住農業大市的地位,還是要爭創工業強市?或者,能不能另闢蹊徑,充分挖掘河陽的旅遊資源,打好文化這張牌,將河陽打造成一個旅遊強市?同時借瑞特公司收購河化這一歷史性事件,全面展開招商引資,將河陽這塊小蛋糕迅速做大,進而推動河陽各項事業的全面發展……

思路提出來了,最終怎麼實施,那不是她現在要考慮的問題。現在,她必須全力以赴,儘快將瑞特公司這隻金鳳凰引到河陽來,讓她築窩,產卵,進而下出一大筐一大筐的金蛋來。

由於河陽班子的突然調整,上次確定的簽約時間被迫往後推了,瑞特公司副總裁鮑爾一行也不得不暫時回到香港。聽到她升任市委書記的消息,鮑爾立刻發來賀電,向她表示祝賀。隨後,歐陽默黔又來電詢問:新的簽約時間定在何時?周一粲笑著說:「歐陽你急什麼?現在還愁合約簽不了?等我把河陽這邊整頓好,馬上確定時間。到時,我要搞一場全省最大的簽約儀式。最好,能請來央視《同一首歌》,為我們助興。」

歐陽聽了她的這番話,放下心來,道:「不是我急,時間不等人。搞公司不像搞政治,時間就是效益,效率就是企業的生命。」

周一粲說:「歐陽你甭跟我講這些大道理,這些大道理我一聽就頭痛。總之請你放心,這邊一理順,我馬上給你發函。」

大爭論還沒搞上十天,周一粲又提出要在全市領導幹部中間開展一場大整頓:整頓思想,整頓作風,整頓紀律,要把全市領導幹部的思想,先統一到一個高度上來。

這個高度具體是啥,周一粲沒說,但她心裡很清楚:就是要統一到她周一粲這邊來,絕不能讓強偉的遺風繼續左右幹部職工的思想。

河陽一時轟轟烈烈,真可謂新官上任三把火,把把燒得帶勁。

幾乎同時,秦西嶽也在緊張地奔波著。這一次,秦西嶽再也不溫文爾雅了。溫文爾雅沒用,真是沒用,他變得簡單、直接了。他跟代表們說:「如果我們連最基本的政治秩序都維護不了,還談什麼民主建設?還談什麼和諧?政治生活的不正常才是對民主的公然藐視,對法制的粗暴踐踏。」

代表們被他感染了,在他的竭力說服下,紛紛在建言書上籤了字。

建言書一共兩份。一份,是專門針對河陽近期發生的一系列問題提出的,其中就涉及到河化集團兩筆巨額資金的非法流失;另一份,是秦西嶽對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的感想,以及對現實工作提出的批評。他在裡面談到:農村工作再也不能這麼搞下去了,虛假的東西已坑害了我們多年,形式主義和表面主義已成為我們工作中的兩大頑疾,如果一任這股風再蔓延下去,非但我們確立的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這一目標實現不了,而且農村建設的步伐,只怕還要倒退。因為,基層政府的很多做法,已嚴重傷害到農民的積極性,並破壞了黨群關係。西部農村本來就發展緩慢,有些地方甚至談不上發展,此風如果遏制不住,勢必會給農村的發展帶來新一輪災難。

秦西嶽感慨萬端。他真是搞不清,為什麼有些東西會如此頑固地殘存在我們幹部隊伍中,尤其是殘存在領導幹部的腦子裡?為什麼中央每提出一項戰略舉措,下面就會以更多、更大的虛假舉措來應對?難道「假」這個字,真就成了毒瘤,無法剷除?難道我們的幹部考核體系、任用體系,永遠都走不出只看表面不問實質這一死角?

他在建言書中呼籲:得從根本上解決我們的體制問題,更得從源頭上剎住這股歪風了。

許是秦西嶽鬧出的動靜太大,這天齊默然突然找來胡浩月:「最近下面反響很大啊。你這個組織部長,也得多聽聽下面的聲音。」

胡浩月馬上說:「我剛從河陽回來,河陽的反響的確不錯,幹部都發動起來了。」

齊默然懊惱地瞅了胡浩月一眼。這人,這人怎麼就……

「你抽空去趟社科院,要他們管好自己的隊伍。專家應該像個專家的樣子,別整天不務正業!」到了這時候,齊默然不得不把話往明白里說了。

胡浩月這才恍然醒過來,心裡懊悔得不行:他指的是這個啊。

第二天,胡浩月帶著兩位處長,來到社科院。沒想到剛跟毛西把話頭扯開,秦西嶽和車樹聲就進來了。

「你們來得正好,快請坐。」毛西熱情地站起來,迎接兩位。胡浩月臉上卻浮現出一層灰暗。他懷疑地看了一眼毛西:莫非這兩人是他故意叫來的?

秦西嶽沒坐,徑直來到胡浩月面前:「有份材料請你轉交給齊默然同志。」說著,雙手將建言書遞上。胡浩月沒接,驚訝地望了秦西嶽半天,目光轉向毛西:「這怎麼回事?」

毛西說:「西嶽同志一直想見省委領導,說他心裡有疙瘩解不開。今天正好是個機會,我把他跟樹聲都叫來了。思想上的問題,還是請組織上跟他們談談,我們搞業務的,對思想工作不是太在行。」

「亂彈琴!」胡浩月說了一聲,憤然起身,生怕走得慢了,讓秦西嶽纏住。

胡浩月離開不到兩小時,院里幾位領導就都接到了電話,要求社科院開展思想大整頓,堅決抵制不良傾向在學術單位的泛濫。院長找毛西談話,毛西竟拿出一份材料,請院長在上面簽字。

院長接過材料一看,原來是秦西嶽和車樹聲整理出的胡楊河流域綜合治理方案,該方案已由車樹聲按秦西嶽的建議,轉到十四位人大代表和八位專家的手中。專家們對此方案評價甚高,在提出補充意見後,積極響應秦西嶽的倡議,紛紛在方案上籤了字。十四位人大代表更是義不容辭,表示堅決支持秦西嶽的觀點,上書中央,上書全國人大,強烈要求省委儘快召開治理會議,專項部署治理工作。同時呼籲省人大,召集和組織專家團,深入胡楊河流域,全面展開流域生態和環保工作的調研。

院長望著方案,長久地不做聲,末了,輕嘆一聲,對毛西道:「這份方案,凝結了西嶽同志的心血,也道出了全院專家的心聲。你說,我該不該簽字呢?」

「我不知道。」毛西說。

「不,你知道。」院長突然加重了語氣。毛西一怔,就聽院長又說:「這字我會簽,但不是在這上面。這樣吧,你安排辦公室,將這份材料以社科院的名義上報省委,同時抄報一份給中科院。」

「真的?」

「毛副院長,現在我們也該站出來支持一把西嶽同志了,不能讓他總是單槍匹馬地做事。樹聲同志可能不方便,暫時先不要通知他。院里其餘專家,包括研究生,你都通知一下,願意跟秦西嶽同志站一起的,都號召起來,從精神和道義上支持他,讓他把自己的使命履行下去。」

「好!」

兩天後,一封由社科院五十餘名專家和研究生聯合簽名的材料飛向了北京。至此,銀州方方面面的聲音全都傳到了北京。

銀州期待著,河陽期待著。

秦西嶽心裡,更是充滿期望。

這天下午,秦西嶽剛跟張祥生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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