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跟領導要會跟,這是學問

梅涵收到一封信。信是挂號寄來的,寄信人地址是三河市一家賓館。信拿手裡,梅涵突然就有一絲不祥,說不清為什麼,就是感覺有點怪。等她打開,捧著那一堆照片,心裡,就不只是怪了。一股火從心底燃起來,很快,整個身子都焚燒在烈火中。憤怒的雙手忍了又忍,才沒把那些骯髒的照片撕碎。

一個上午,梅涵都把自己關在辦公室,她懷疑、她排斥、她驚詫、她憤怒,她終究還是抵擋不住另一個聲音的蠱惑,他真的背叛了我?一想背叛,梅涵的心便暗了下來。

她拿起電話,用不容商量的口氣說:「馬其鳴,請你立即回家。」

馬其鳴接連給梅涵往回打電話,手機關機,辦公室電話沒人接,打到她秘書那裡。秘書說梅主任十一點多回家了,她身體不舒服,臉色很不好。往家打,電話通著,就是不接。馬其鳴沒有理由再猶豫下去,結婚到現在,這樣的事情還是頭一次發生,沒頭沒腦丟下一句話便拒不理他,梅涵怎麼了?他心急火燎地趕回省城,一進門,就聽到冷冰冰的兩個字,離婚。

馬其鳴讓這兩個字打愣了,恐慌地看著妻子,弄不清她臉上那一片血染的憤怒從何而來?

「怎麼了,到底發生了什麼?」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怯怯開口。

梅涵持續著她的憤怒,她已打定主意,決不跟他提理由,既然到了這地步,談那些還有啥用?

「梅涵。」馬其鳴喚了一聲。

「涵子。」馬其鳴又喚了一聲。

「少叫我!」梅涵的憤怒已到了頂點,這種時候,他居然還叫得出口?肉麻!無恥!她從沙發上起身,提起包,還有收拾好的自用品,鑰匙一扔,打算永遠離開這個家。

馬其鳴的目光觸到了茶几上的幾頁紙,那是寫好的離婚協議。

「梅涵你冷靜點,到底什麼事,總得說清楚。」馬其鳴抱住梅涵,將她已經走出的腳步硬拉了回來。這一拉,梅涵的淚就像脫線的珠子,從她晶瑩的眸子里噼里啪啦地掉下來。

梅涵就是這樣,在她心目中,自己是完美的,丈夫是完美的,愛情更是完美的,從沒有一絲烏雲,遮擋住他們共守的藍天。他們在彼此的世界裡,共守著一個盟,愛情的盟,心靈的盟,他們曾經暗自發誓,決不讓一粒塵吹進他們的眼睛。現在,愛情坍塌了,誓言顛覆了,天空翻滾著烏雲,沙塵暴揚,她看到血一般的滾滾惡浪,衝垮了他們共守著的那堵牆。衝進這個家的,不只是第三者,不只是背叛,不只是偷情,是顛覆,是對她一生的顛覆。

她再也站不住,照片上那些無恥的鏡頭像無數只狼爪,鋒利而又尖銳地撕裂了她。

「馬其鳴,你真狠毒啊!」她這樣叫了一聲,倒了下去。

等她再醒來,已是第二天早晨。晨光透過潔凈的窗戶,將一天里最美的希望灑進來,梅涵看了一眼,立刻疼得閉上眼。

馬其鳴靜靜地坐在床頭,這一夜,他已將事情的起因和經過全弄清了,剩下的,就是將這隻搖碎了的小船重新修好。任何時候,夫妻都得同舟共濟,這是馬其鳴的邏輯,也是他對待家庭、對待妻子的信條。可惜,現在他才發現,太唯美的船是經不住風浪的。

「你聽我說——」他嘗試著找一種途徑,解釋這些的確很難,很費勁,馬其鳴還從沒遇到過這種費勁事兒。

「我不要聽!」梅涵的聲音依舊尖利而嘶鳴。

「你必須聽!」馬其鳴猛地抬高了聲音,他很少在妻子前用這種口氣,但現在必須用。

「憑什麼?」梅涵的尖叫比他更高,幾乎要讓空氣都瘋掉。

「因為這是個陷阱!」

馬其鳴的確跟唐如意有過幽會,如果說那也叫幽會的話。不是那一次,那次唐如意住了一宿便走了。馬其鳴第二天趕到賓館,只看到一張很精緻的留言條,上面寫著:看到你這麼順心,我真是開心,有緣再見。馬其鳴拿著那張散發著暗香的留言條,仔細玩味了一會兒,然後輕輕一笑,將它扔到了窗外。

風吹香紙,舞在空中。

馬其鳴覺得心隨紙飛,飄啊飄的,遲遲不肯落地。後來的日子,偶爾也會出神地想上一會兒,想著想著,一絲淡淡的苦、鹹鹹的甜便會很不經意地撞一下他的心,他感覺叫心的地方有一種輕微的疼痛。

再次見面是跟袁波書記談話之後,那次談話對他和袁波書記都有一種穿透的意義。是的,人和人之間,有時應該需要一種力量去穿透,那些貌似堅硬的殼,或者心靈的堅冰,打碎其實也很容易,只需拿出一樣東西,真誠。

那個日子對三河也別具意義,正是人大程副主任視察三河的第一天。夜裡十二點,袁波書記忽然打電話,問:「睡了沒?」馬其鳴說睡不著,袁波書記也說睡不著。馬其鳴說:「要不我過來,下盤棋?」袁波書記說:「下棋就不用了,你過來倒可以,到賓館來吧,二號。」每個領導都有一個特別代號,是他們在某個賓館休息或辦公的房號。

馬其鳴趕到時,袁波書記正襟危坐,一點兒不像睡過的樣子,一定是就那麼坐了半宿。而且,煙灰缸積滿了煙蒂。袁波書記抽煙,一定是遇上了比殺頭還難受的事。

「找過你了?」馬其鳴問。

「兩次。」

「都談了什麼?」

「一次是你,一次是李春江。」

馬其鳴有點難受,是他折磨得袁波書記無法入睡。

「那……你打算怎麼辦?」

「我要是有打算,還叫你?」

沉默。空氣往下墜,開始壓人,透不過氣,接著,兩股煙霧升了起來。

「少抽點。」袁波書記說。

「你不也在抽嗎?」馬其鳴說。

「我這是想不出主意。」

「依他的意思?」馬其鳴終還是忍不住,想知道。

「讓你走,我找省委反映,他做工作。」

「李春江呢?」

「也調走,永遠離開三河。」過了一會兒,又說,「有家農場,缺個書記。」

「這……」

長長的一聲嘆,又一聲,接著又是煙。

「你到底……掌握了多少?」袁波書記的聲音。

「目前還不多,但……再查下去,會牽出藤、帶出秧,相信離大瓜不遠了。」

「當初光遠也這麼說。話簡直傷感透了,聽起來,就跟追懷死人一樣。」馬其鳴不想聞這種傷感味,打斷袁波書記,說:「光遠太急,反走了彎路。」

「你不急?你以為你有多少時間,誰給你時間?」

「這事不能急,決不能!」

「可……他在等我答覆!」猛地,袁波書記站了起來,「知道嗎,剛才他還打電話,問我考慮得咋樣,或許,他已經在動我的主意了,讓我離開,讓孫吉海上去,是件很容易的事。」

「這我知道。」

「知道你還磨蹭?」

「根太深,秧太亂,比你我想得都要複雜。」

「我不想聽這些,我只問你,什麼時候能有結果,怎樣的結果?」

「這……」

「算了,不說了,下棋,不下棋真能讓人瘋掉。」

棋剛擺上,電話又響了,是省里打來的,保密電話,問袁波:「省人大或省政協,你選擇哪兒?」

「我哪也不走!」袁波猛地扔了電話,轉身一把掀了棋子,喘著粗氣說:「拿袁小安逼我,你們還算是人嗎?」

馬其鳴不知道袁波書記是罵他還是罵電話里的人,總之,事情已非常嚴重了。

第二天,袁波書記打電話給他,語氣堅定地說:「該怎麼查就怎麼查,不過有一點,要是因了童百山毀掉三河的經濟,我饒不了你!」

事情就那麼巧,就在那天晚上,唐如意突然打電話,說想見他,在牧羊人家等他。馬其鳴以為她開玩笑,想想又覺不是,匆匆趕到牧羊人家,窗前的檯子前,果然有一個如夢如幻的影子。

他們寄給梅涵的,就是在牧羊人家偷拍到的照片,背景很模糊,但兩個人說話的樣子卻很蜜。

「那……那些呢?」梅涵指著另一堆照片吼。

「這你還看不出,電腦合成!」馬其鳴也讓心裡的火給激怒了。

「電腦合成?」梅涵像是忽然意識到什麼,要拿照片細看,馬其鳴一把打掉那些照片,「這種東西你還看,不怕髒了眼!」

梅涵忽然間傻了,自己多聰明一個人,咋連這都想不到?

平息掉後院的火,馬其鳴緊著往回趕,梅涵不讓他走,說怎麼也得慶祝一下。「慶祝什麼?」馬其鳴一臉不解,他讓妻子的反覆弄得有些遲鈍。梅涵一臉討好相,聲音嬌滴滴地說:「慶祝我們破鏡重圓啊!」

馬其鳴真是拿她沒辦法,不過,這次他真的沒時間。坐在車裡的馬其鳴苦苦一笑,想想這場鬧劇,心裡止不住地感慨,這種手段,他們也想的出。

車子在路上飛馳,馬其鳴的思緒也在一浪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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