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上司早就想拿掉他,免得將來害事

一接到李欣然被「雙規」的消息,吳達功再也躺不住了。抓起電話,就給妻子打電話。湯萍並沒馬上回答他的問話,這個一向足智多謀、處驚不亂的女人似乎稍稍有點兒慌,沉吟了片刻,說:「你慌什麼,事情還沒到你想的那一步。」

「那李欣然為什麼會進去?」

「他進去是他的事,跟你有什麼關係。」湯萍恨了一句,又道,「達功,你這個樣子,讓我怎麼放心?」

「放心?現在還能談放心?」

「達功,我說了多少次,任何時候,你自己都不能亂,你現在是越來越讓我失望了。」

一聽湯萍的口氣,吳達功越發沒了底氣,他說:「不行,我不能這麼坐等下去,我要回去,必須回去。」

「回?」湯萍苦笑一聲,「你現在回來,還指望他們迎接你?」過了一會兒,湯萍又嘆道,「這個馬其鳴,來頭不小啊!我們小看了他。」

「那我怎麼辦,總不能坐著等死吧?」

吳達功的慌張再次激怒了湯萍,她最恨的就是男人在關鍵時刻沉不住,自亂陣腳,這也是她寧可讓事情越發被動也不讓吳達功回三河的理由。對自己的丈夫,湯萍再是清楚不過,要是平日,無風無浪,丈夫人模狗樣,還真像那麼回事兒。一旦有個風吹草動,他便像沒頭的蒼蠅,油鍋上也敢亂碰。上次若不是她處心積慮,精心布下圈套,讓車光遠馬失前蹄,怕是吳達功一夥,早就成了階下囚。一想這個,湯萍的心就黑了。良久,她說:「你做下的事,你自己最清楚,該不該回來,你自己去想。」

合上電話,湯萍猛發現父親站在身後。

湯萍驚了幾下,父親湯正業臉色一動,沒說話,很是艱難地轉身離去了。

湯萍連著吸了幾口冷氣,她知道,剛才跟丈夫的通話,父親一字不漏地聽了去,這是多麼可怕的事!

湯萍是接到父親電話後從三河趕到省城的。父親電話里說,最近身體不舒服,希望女兒能過來陪他幾天。湯萍來了這些天,卻沒有發現父親有什麼不舒服,只是他的目光越來越陰鬱,跟她的交流,也越來越少。難道父親聽說了什麼,或者……湯萍不敢想下去,父親的異常令她陷入了更深的不安之中。

湯萍的父親也是位老公安,要說,資格還比袁波還老一點兒。

很多年前,父親和袁波同是三河地區公安處副處長,父親還兼著刑偵大隊大隊長。一次,兩名窮凶極惡的越獄逃犯攔劫了一輛公路客車,將司機跟乘客逼到一家小型加油站內,揚言要乘父親的警車離開三河,否則,就要將人質連同加油站報銷掉。父親臨危不亂,巧妙地跟歹徒周旋著,天色漸黑,父親想只要堅持到天黑,他就有辦法將人質救出來。這時候,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客車內坐著一位高危產婦,因為驚嚇,突然早產,血流了一車。車內的人高聲叫著父親名字,要他救救這對母子。父親急中生智,沖趕來增援的袁波說:「你化裝成大夫混進去,記住了,沒我的命令,千萬不可亂行動,你的任務只是救出那對母子。」袁波領命而去。接下來的時間,每一秒鐘都能讓人窒息。父親利用歹徒查驗醫護人員身份的空兒,獨自摸過去,快要接近客車的當兒,意外發生了。

是袁波暴露了自己!他居然忙中出錯,將帶有警徽的襯衫穿在裡面。歹徒一把撕下警徽,盯住袁波,這一盯,歹徒便認出袁波。三年前正是袁波將他送進了監獄。歹徒興奮得哇哇亂叫,想不到仇人會自動送上門來。一把擰過袁波的脖子,寒光凌凌的匕首抵住袁波喉嚨。父親懊惱得在車下連連詛咒,咋就能犯這種錯誤呢?借著朦朦的夜色,父親真實地看見歹徒的匕首慢慢划過袁波的脖子,鮮紅的血汩汩流出。父親不能猶豫了,稍稍的猶豫將會使他失去一位好兄弟,一位好同志。他大叫一聲,沖歹徒撲去。父親雖是制伏了歹徒,也救出了袁波,但是隨後發生的事令整個三河天搖地動。逃出的另一名歹徒喪心病狂,絕望中點爆了加油站。

那是三河人心中最暗無天日的日子,那是三河歷史上最驚心動魄的一刻。炸聲連天,火光衝天,儘管公安和趕來增援的部隊作了最大的努力,但是,仍有二十一條生命被無情的火蛇吞去,其中就有那對母子。

比之那場突發性災難,接下來發生的事用一種異常變形的方式刺痛了湯萍年輕的心。父親被革職審查,不久之後,他以瀆職罪和重大公共安全事故罪被丟進監獄。正在上大學的湯萍四處奔波,想用自己的呼喚給父親喚來一點兒希望。可惜她的呼喚是那麼的無力,父親被判了十五年!

事後湯萍才得知,父親捲入了一場戰爭,這場戰爭看不見血泊,卻遠比血腥更可怕。父親在公安局內屬於有刺的那種人,好多事上都不給頂頭上司面子。上司早就想拿掉他,免得將來害事。這下正好有了機會。對此父親一點兒也不爭辯,甚至上訴都不肯。他只是反反覆復一句話:「是我太粗心,害死了那麼多人,我有罪,我有罪啊!」父親的頭髮在幾天內掉光了,眉毛也開始脫落,他的樣子已令自己的女兒不忍目睹。

相反的是,袁波卻被樹為英雄,父親痛苦地掙扎在監獄裡的日子,袁波的英雄事迹卻被傳得沸沸揚揚。一年後袁波得到提拔,爾後,他便一路順風,直到登上三河市的權力最高峰。

湯萍自此悟出一個真理,權力,權力可以改變一切,權力更可以毀滅一切。在權力面前,是沒有什麼真理的。湯萍暗暗咬住牙,這輩子,她要用自己的方式,讓權力變成供她調教的丫鬟!

為此她處心積慮,嫁給了不被人們看好的吳達功,然後一步步地,扶他走上權力的山腰。現在,吳達功腳步受阻,弄不好很有可能會從山腰上滾下來,墜入萬丈深淵。湯萍看著山頂燦燦的太陽,還有山坡上爛漫無際的絕色風景,那可是她這輩子苦心追求的目標啊!她豈肯善罷甘休!她一定要幫丈夫化險為夷,把他扶到更高的山峰上!

不知過了多久,父親又從卧室中走了出來,見女兒還站在原地,身子瑟瑟發抖,禁不住生起一片憐愛,輕輕走過來,攬住女兒的肩。

湯萍的身子在父親的手掌下動了動,自從嫁給吳達功,她跟父親的關係便一天天變壞,好長一陣子,父女倆幾乎都找不到話說了。湯萍知道,父親是對吳達功有成見,對這個女婿,父親好像從來就沒承認過。隨著吳達功進入權力層,父親對他的心病也越來越重。可他哪裡知道,吳達功所以有今天,一大半,是她的努力啊!是她一步步地,把他推就到今天這個位置上。

可這些話,她怎麼能跟父親提?自從遭受那次打擊之後,對權力,對人生,父親似乎有了更透徹、也更悲觀的看法。父親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眼下,她真想好好依在父親懷裡,把內心的苦悶、不安,還有憤怒和恨,一併道給父親。

這個晚上,父女倆終於有了一場難得的談話,儘管湯萍躲閃著,沒把最要害的東西說出來,但,湯正業還是敏感地把握到了女兒的心思。怎麼辦?結束談話後,湯正業陷入了巨大的困惑中,他可就這麼一個女兒呀!難道真能見死不救,但怎麼救?

這些年,女兒一直奔在另一條路上,充滿暗礁和泥流的路。湯正業多麼希望女兒的腳步停下來,那是一條危險的路,是一條通往死亡的路。可是,他知道,女兒不會停下來,任性的女兒,倔犟的女兒,永遠不服輸的女兒。

天亮時分,湯正業終於作出決定,他要親自跟女婿吳達功談一次,必須談。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女兒跟著他往火坑裡跳,往死路上走。當他舉手敲響女兒房間的一刻,猛然聽到,女兒正在通電話,湯正業聽了沒兩句,頭裡嗡一聲,差點倒下去。

他擔心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

女兒窮途末路,真打算要豁出去了!

接近周翠花的工作取得可喜進展。從吳水縣基層派出所抽來的女警王雪彙報說,她已取得周翠花的完全信任,目前以姐妹相稱。不過,周翠花還是不說實話,謊稱她男人李三慢在老家,說是工地上摔壞了腿,幹不成重活,家裡吃的穿的,全靠她。據王雪調查,周翠花有個相好,是童百山的內親,童百山管他叫三叔。這個三叔眼下是童百山建築工地料場的總管,負責童百山大小工地的所有進料。此人五十多歲,幾年前死了老婆,子女都在外地,一個人在料場過。周翠花嘴上叫三叔,暗裡,卻跟夫妻沒啥兩樣。吃的用的,一應花銷都由這個三叔供。王雪見過這個三叔,此人眯一對小眼睛,左腿有點毛病,走起路來一瘸一拐,人看上去很不老實。

「具體案情呢,掌握了多少?」秦默忍不住問。他不喜歡下屬彙報工作沒邊沒際。王雪不好意思地抿抿嘴,說:「周翠花有個兒子,在省城讀中學,聽說是家貴族學校,全寄宿的。不過周翠花輕易見不到他,她兒子好像被三叔控制著。」

哦?秦默警覺地豎起了耳朵。這個消息太重要了,一個民工的兒子,怎麼可能讀得起貴族學校?難道?

「就從她兒子入手,鼓動她去看兒子。另外,密切注意這個三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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