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合縱會盟,蘇秦掌六國相印

楚威王親率大軍八萬赴會的消息傳出後,列國特使皆是振奮,紛紛修書,快馬報奏各自君上。魏國特使公子卬更是大喜過望,一邊使快馬報喜,一邊辭別蘇秦,馬不停蹄地馳回大梁。

公子卬尚未趕至大梁,魏國臣民就已得知這一喜訊了。惠王親自迎至南門,挽著他的手同登王輦,將同來的龐涓、惠施、朱威三位重臣拋在身後。

回到宮中,惠王仔細聽了公子卬繪聲繪色的奏報,尤其是在聽到蘇秦當廷戳穿蒼梧子的騙局時,對蘇秦欽敬有加,拍案叫絕:「好蘇子!」繼而長笑幾聲,環顧左右,「你們可都聽見了吧,這就是熊商,自命不凡,不想卻栽在鄉野村夫手裡,哈哈哈,長生不老之術,他竟然相信!哈哈哈,寡人算是瞧明白了,熊商原來是怕死啊!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嘛,他連這個也不懂,枉自聰明矣!」

諸臣皆笑起來。

「父王說的極是!」公子卬接道,「當時,楚王手中拿著仙丹,兩眼盯著蒼梧子的假耳朵和假眉毛,臉上是紅一陣,白一陣,真正是無地自容!」

「好啊,好啊!」惠王輕敲几案,「待他赴會時,寡人定要尋機向他討教長生之術,看他如何說話!」

眾臣又笑起來。

待笑聲落下,惠王斂起笑,威嚴地掃視一眼眾臣:「諸位愛卿,熊商率軍八萬,親赴孟津,我當如何應對,請諸位共議!」

「陛下,」龐涓開門見山,「微臣以為,楚王此來,或是有詐。」

「愛卿說說,他有何詐?」

「楚王很少出訪,前番孟津之會,他也託故不來。此番一反常態,率先表示赴會,不能不讓人生疑。再說,既為縱親而來,引軍八萬是何用意?」

眾臣盡皆點頭。惠王的眉頭漸皺起來。

「還有。」龐涓進一步推斷,「據微臣所知,在縱親特使赴郢之前,昭陽緊鑼密鼓,調兵遣將,征大軍二十餘萬,圖謀伐我,欲報陘山之仇,微臣也是劍拔弓張,備戰恭候。後因昭陽喪母,此事暫且擱置。因而,微臣以為,楚人突然改變初衷,不計前嫌,動機不純。」

惠王轉向一直半閉著眼的惠施:「龐愛卿認為楚人有詐,愛卿意下如何?」

惠施睜開兩眼,抱拳道:「回奏陛下,微臣以為,龐將軍所言甚是,我該當有所提防!」

「嗯,」惠王連連點頭,吩咐朱威,「朱愛卿,待楚人來時,你可照會他們,只許帶兵一萬赴會,以防萬一!」

朱威應道:「微臣領旨!」

然而,事情的發展大出龐涓意料。此後沒幾日,齊使來聘,說齊威王赴會,出三軍五萬以壯合縱聲威;緊接著,韓、趙兩國使臣相繼來聘,說韓侯、趙侯俱來赴會,各出大軍三萬;許是路遠,燕使來得最晚,但聘辭最是感人,稱燕公不顧老邁,親率車騎三萬,偕夫人一道赴會。

五國君主齊來,且俱帶人馬,龐涓有點看不明白,在大帳里關門謝客,苦思三日,於第四日趕至宮中,覲見惠王,奏道:「父王,今日看來,是兒臣錯了。」

「呵呵呵,」惠王笑道,「不是錯了,你這叫謹慎。列國縱親,數十萬大軍齊集咱家門口,賢婿有所小心,當是常理,何錯之有?」

「謝父王寬言!」

「賢婿啊,」惠王斂起笑,「寡人反覆想過了,此番蘇子倡導縱親,列國群起響應,共誅暴秦,這是天佑我邦,我不可錯過良機。寡人正欲召你商議此事,你就來了,看來,我們父子心有靈犀啊!」

「父王——」

「賢婿呀,」惠王語氣真誠,不無感嘆,「寡人這一生,什麼都經歷過,可謂是幾起幾落,驚心動魄了!在寡人所歷中,最傷心之事,莫過於河西之失;最暢快之事,莫過於黃池之捷。河西之失,錯在寡人一人;黃池之捷,勝在賢婿一人。」

「父王——」龐涓的聲音哽咽了。

「賢婿呀,寡人這一生,有諸多追悔,也有諸多幸運。最追悔之事,莫過於錯失公孫鞅,最幸運之事,莫過於得到賢婿。」

「父王——」龐涓已是泣不成聲。

「唉,不說過去了,」惠王長嘆一聲,「眼下機會來矣,寡人能否一雪舊恥,重新奪回河西,就看賢婿了!」

「父王放心,兒臣一定竭盡全力,活擒秦公,奪回河西,為死難的八萬將士復仇!」

「好!」惠王以拳擊案,「賢婿有此壯志,為父甚慰!」略頓一下,「不過,賢婿呀,今非昔比,秦有河水天塹,更有函谷險關,已成四塞,易守難攻啊!」

「回稟父王,」龐涓侃侃說道,「兒臣聽說,昔日吳子曾與先君武侯泛舟游於西河,游至河中,先君由衷贊道,『美矣哉,山河之固,魏國之寶也!』吳子應道,『山河之固,在德不在險。若是君上不修德,舟中之人盡為敵國矣!』先君喟然嘆道,『善矣哉,吳子之言!』」

惠王動容,起身握住龐涓的手:「善矣哉,龐子之言!」

龐涓鼻子一酸,聲音再度哽咽:「陛下,如何攻秦,微臣早已成竹在胸。只要六國合一,真正出力,莫說秦有四塞之固,縱使它固若鐵石,微臣也能將之化為齏粉!」

「賢婿有何良謀,可否告知為父?」

「兒臣的謀劃是,分三路攻秦,南路楚人出宛城,攻商於谷地,由武關出藍田,直搗咸陽。商於谷地是楚人之痛,楚必竭力。中路由韓、魏、齊三國聯軍,兵出崤關,西攻函谷,奪回函谷天險,由函穀道出陰晉,直搗咸陽。秦人屢次揚言伐宜陽取鐵,韓人戰戰兢兢,此番出兵,也必竭力。齊人與秦雖然隔得遠,但對泗上諸邦垂涎已久。父王只要許他在破秦之後主宰泗上諸邦,尤其是宋國,齊必竭力。北路由燕、趙兵出晉陽,沿汾水谷地西進,渡河水進攻河西。秦、趙有晉陽之隙,趙人也必竭力。燕人雖說與秦較遠,但作為合縱發起國,燕國不能不儘力。因而,北路亦當是勁旅。」

「賢婿此謀甚好,只是——」惠王欲言又止。

「父王,」龐涓似已猜出惠王顧慮,侃侃說道,「三路攻勢均是兒臣疑兵之計,可為佯攻。而在實上,微臣計畫暗結精兵,待敵大軍盡去應對三路攻擊之時,兵出封陵,以羊皮筏、葫蘆筏為器,暗渡河水,以迅雷之勢襲取陰晉,截斷函谷秦軍退路,而後沿河水北上,奪取臨晉關,重搭浮橋,迎接大軍渡河,全面襲占河西。待我奪回河西和函穀道,六國聯軍即可以排山倒海之勢直搗咸陽,踏平關中。」

「好!」惠王聽得血脈賁張,再次震幾。

「陛下,」龐涓跪下,情緒激昂,「上面這些,不過是微臣的第一步。」

「哦?」

「滅秦之後,微臣可借分秦之機,挑起齊、楚爭執,或聯齊滅楚,或聯楚滅齊。只要齊、楚乏力,天下可定矣!」

惠王兩眼大睜,野心膨脹,血紅的眼珠子久久凝視龐涓,許久,握緊拳頭,重重震在几案上,「咚」的一聲悶響過後,從胸腔里迸出一個嘶啞的顫音:「好!」

「父王,」龐涓壓低聲音,「軍事貴密,萬不可泄人。」

惠王鄭重點頭,聲音更低更沉,幾乎聽不到:「好。」

在終南山直通漢中郡南鄭的山谷里,叮叮噹噹的敲打聲和運石抬木的號子聲此起彼伏,秦國逾萬丁役正在沒日沒夜地趕修棧道。右庶長張儀、國尉司馬錯在負責此項工程的公大夫李磊陪同下,沿谷視察工地。

望著眼前一道拔地而起的高山絕谷,張儀轉對司馬錯嘖嘖嘆道:「好傢夥,這山趕上猴望尖了。」

「猴望尖?」司馬錯目光驚愕,「猴望尖在哪兒?」

張儀指著東北方向的天空,笑道:「就在那兒,雲海深處!」回頭將山勢又看一遍,指著用繩索吊在遠處峭壁上打洞以架設棧道的丁役,轉對李磊,「李大夫,此棧道要修多長?」

「回右庶長的話,單是這道絕谷,全長三十二里,需架設棧道一十八里,余可借地勢辟路。」

「修至漢中呢?」

「五百單八里,需架棧道二百五十一里。」

「全是此等絕谷?」

「是的。此處還算小谷,在太白頂,山勢遠比此處兇險。」

「乖乖,」張儀咂咂舌頭,「張儀服了!」回望一會兒修好的棧道,凝眉注目眺望遠方,有頃,「請問李大夫,此道何時可以修好?」

「回右庶長的話,按照預期,當於後年秋末峻通。」

「可有困難?」

「有。」李磊遲疑一下,直言道,「工程遠比預想的難,譬如說天氣,根本無法確定,時好時壞,冬季更是大雪封山,莫說是人,即使野豬也難出行。末將擔心,萬一出啥差錯,末將受罰事小,若是誤下國事,末將可就吃罪不起了。」

「李大夫,我再加撥五千人,財力加倍,如何?」

「謝右庶長!」

從棧道工地回到大帳,張儀、司馬錯的屁股還沒坐穩,幾騎如飛而至,其中一人是宮中侍衛,說是秦公急召。張儀、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