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獻國策,孫臏初露鋒芒

出宿胥里之後,太子申與孫臏在眾衛兵前簇後擁下,同乘一車,馳騁在酸棗地界的寬闊官道上。

時值金秋,田野里卻看不到豐收,唯見荒蕪片片。

日頭已近頭頂,照理該是午飯時間。然而,放眼望去,官道兩旁的遠近村落里,看不到任何炊煙。孫臏正自納悶,忽見一輛牛車轔轔而來,拉車的是頭瘦牛,車上裝著他們的全部家當及耕種傢具,幾件破被褥上坐著一個老太,懷裡抱著一個兩歲大的女童。一個老人手持鞭子,走在瘦牛身邊,一個四十來歲的壯年跛著一條腿,與一個弱冠少年緊跟車後,各自將手搭在車廂上,似是在為那頭老牛搭把勁兒。再後面,徒手走著一個中年婦人和兩個半大的孩子。

無需再問,這一家顯然是外出逃荒的,且剛出門,因為趕車的老人幾步一回頭,其他諸人,也都在頻頻回顧,眼圈紅紅的。

看到官家車乘迎面馳來,老人忙將牛車趕到一邊,眾人也避趨道旁。

「殿下,」孫臏擺手道,「請停一下!」

「停車!」太子申對駕車的軍尉道。

車隊停下,孫臏走下車子,徑至老人車前,躬身揖道:「請問老丈,你們可是此地住戶?」

老人回揖道:「回官人的話,草民世居此處。」手指身後影影綽綽的一片房舍,眼圈微紅,「就是那兒,小梁村。」

孫臏的目光轉向小梁村,凝視有頃,轉對老人:「看樣子,你們是一家人。」

老人點頭,指點眾人:「這是犬子,那是長孫,邊上兩個孩子是他的弟弟和妹妹,車上的是賤內和小孫女,埋頭的是兒媳。」

孫臏望著一家老小,再看看他們車上的破爛家當,心中一酸,聲音有些哽咽:「請問老丈,你們欲去何處?」

老人長嘆一聲:「唉,這年頭,又能到哪兒,還不是討口飯吃?」

孫臏指著車上的耕具,驚訝地問:「既然是去討飯,老丈為何帶著耕具?」

「官人有所不知,我們這些賤民,不種地誰給飯吃?」

「老丈是說,你們這是外出種地?」

老人點頭。

「敢問老丈,欲去何地?」

「遠嘍!」老人指著西邊的天際,「就在那兒,河西,老魏地!聽說那兒有條活路,村裡人都去了,草民這也過去看看。」

「這……」孫臏大驚:「河西離此隔山隔水,少說也有千餘里,你們……你們為何不在此處耕種,要走那麼遠呢?」

老人上下打量孫臏一眼,緩緩說道:「看來官人不是本地人,一點也不知情。不瞞官人,草民世居小梁村,今日卻是住不下去了。幾年來,官家頻出告示,家中壯丁,以前是三抽一,去年改作三抽二,田裡所收,以前是十抽三,去年改作十抽五。今年大旱,田裡顆粒無收,一家老小連吃的也沒了,可官家仍出告示,賦稅照納。官人你說,這日子,叫草民怎麼過呢?」

「這……」孫臏心裡一揪,「外出種地,趙地、韓地、楚地、燕地哪兒都可,你們為何偏去秦地?」

「官人有所不知,」老丈應道,「聽人說,秦公詔令,墾荒歸己,十年不抽丁,五年不納稅,逾過這一期限,丁四抽一,賦十抽一,小梁村四十多戶,全都去了,草民是最後一家。唉,都怪草民戀窩,誤了家人吶!」目光扭向小梁村方向,「小梁村養我育我幾十年,列祖列宗的屍骨都在村頭,一朝棄之,叫草民如——如何捨得!」

話至此處,老人淚如泉湧,跪在地上,朝小梁村方向連拜數拜。

孫臏眼中噙淚,轉身對身後的太子:「殿下,請借二金一用。」

太子申轉對軍尉:「拿五金來!」

孫臏接過,將五金雙手捧予老人:「老丈,此行路途遙遠,這點盤費您老收下,莫讓家人途中餓了肚子。」

老人不可置信地看看孫臏,又看看太子,雙手抖顫著接過金子,連拜三拜:「請問恩公高姓大名!」

孫臏扶起:「老丈,您不必問了,快點趕路吧!」

老人朝眾人道:「來來來,快給恩公磕頭!」

一家人全都過來,紛紛跪於地上,納頭叩拜。孫臏阻攔不及,只好將他們一一扶起。太子申又令車隊避於路旁,讓這一家子先走。老人再三拜謝,方才趕著牛車,轔轔而去。

望著漸去漸遠的這一家子,太子申輕嘆一聲:「唉,再這樣下去,魏人真要走光了!」

想到車上的兩箱聘禮及蘇秦在草堂中的評議,孫臏輕嘆一聲,似是自語,又似是說給太子申:「蘇兄說得好哇,君不知民,必困!」

大梁城南,在逢澤與大梁中間是大片略顯起伏的丘坡地帶,龐涓的中軍屯紮於此。

轅門之內,旌旗獵獵,殺氣騰騰。三千虎賁之士站成五個橫排,一個個膀圓腰粗,壯如鐵塔,披甲執銳,目不斜視地望著從面前五步開外緩步走過的魏惠王。大將軍龐涓、中軍參將公子卬一左一右,護衛於後。

魏惠王儀態威嚴,雙目炯炯,兩腳雖是緩緩邁出,卻是虎虎帶風,從左端巡至右端,又從右端巡至左端,不無滿意地欣賞著他的威武之師。

魏惠王巡過一個來回,這才走向中間一處高台,昂然立於台上,大手一揮,聲若洪鐘:「將士們,寡人看到你們了!」

三千壯士刷的一聲單膝跪地,齊聲吼道:「我等赴湯蹈火,誓死效忠陛下!」

魏惠王擺手:「眾將士平身!」

三千將士又是一聲齊吼:「謝陛下!」「刷」的一聲起身,整齊得如同一人一樣。

魏惠王朝候立於一側的龐涓點頭贊道:「龐愛卿,真是一支鐵軍啊!」

龐涓跨前奏道:「回稟陛下,這三千甲士是兒臣逐一挑選出來的,皆是力可抵牛、各懷絕技的虎賁之士,能衝鋒陷陣,折旗奪帥,小可懾敵心神,大可一戰而定全局!」

魏惠王連連點頭:「好好好,寡人夢中所想之事,今日總算看到了!」略頓一頓,似不相信,「你說他們力可抵牛,各懷絕技?」

龐涓看一眼公子卬,公子卬跑步走至隊列前面,大聲喝道:「青牛,出列!」

站在隊首的青牛應聲而出,如鐵塔般走至列前:「青牛在!」

公子卬又道:「牽牛來!」

早有軍士牽一頭碩壯無比的犍牛走至列前。看到犍牛,青牛徑走過去,雙手執牢牛角。犍牛見牛角被執,勃然大怒,奮蹄前沖。青牛死死執牢牛角,寸步不退。人牛角力多時,犍牛不支,開始後退。青牛趕前幾步,猛喝一聲,兩臂發力,犍牛號叫一聲,歪倒於地。眾將士無不喝彩。

魏惠王張口結舌,好半天,方才手指青牛,脫口贊道:「好壯士也!」

幾名軍士趕來,七手八腳地拉起犍牛,將它牽走。青牛朝惠王拜過數拜,重返隊首。

魏惠王轉頭問龐涓道:「龐愛卿,這三千軍士皆有這等本事?」

「陛下如若不信,可以親試!」

魏惠王點點頭,走下觀台,在隊列前面再次巡視一遭,突然抬手指向最後一排的一名小個子兵士:「你,出列!」

那名軍卒應聲出列,單膝跪地,叩道:「一等甲士羅威叩見陛下!」

魏惠王聽他聲音洪亮,點頭道:「嗯,你有何手段,可否示於寡人?」

「羅威遵旨!」

羅威起身,使人拿過幾塊青磚,疊在一起,略一運氣,舉掌奮力劈下。那疊青磚從中間應聲而斷,眾人又是一番喝彩。

隨後,魏惠王隨便指點幾人,果是各有能耐,有力舉石磙的,有刀槍不入的,有攀爬旗杆的,有斧斷巨石的,當真是力士雲集,各懷絕技,將個惠王看得眉開眼笑,雄心勃起。

觀摩過三千虎賁之士,龐涓引領惠王走進中軍帳中,在一個巨大的木架前面停下。惠王正自詫異,龐涓伸手扯下罩在木架上的巨大錦緞,現出一架巨大的軍用沙盤。沙盤以模具形式將魏國周邊國家的形勢逼真地縮微,上有明顯的國界、城邑、山河、湖澤、守備、倉儲、要塞、敵軍數量及守將等,均插有竹籤標牌。

魏惠王哪裡見過此等沙盤,頓時驚喜交加,連聲贊道:「好寶貝,天下列國,一目了然吶!」轉對龐涓,「龐愛卿,你是怎麼搞起來的?」

「回稟陛下,兒臣使人四處勘察,比照列國形勢,與工師一道設計出來的。有些地方可能與事實略有出入,但大體不錯,可用於教戰。」

魏惠王又看一時,感嘆道:「好好好,有愛卿如此用心,天下何愁不平?」

「陛下!」龐涓見時機已到,趕忙奏道,「兒臣尚有一求,請陛下恩准!」

「愛卿有何要求,盡可言來!」

「陛下若要平定天下,僅憑微臣一人之力與這三千虎賁之士遠遠不夠。微臣以為,當務之急是招募武卒,重建大魏鐵軍!」

魏惠王當即點頭:「好,寡人依你。」思忖有頃,「不過,這是一件大事,馬虎不得。如何招募,如何重建,愛卿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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