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龐涓喜結連理,孫臏改名出山

大將軍府中,龐涓正與副將張猛商議崤關及西河一線防務,門外一陣喧嘩,不一時,門人來報:「報,門外有鄉民求見!」

「鄉民?」龐涓心頭一怔,急與張猛走至大門,果有十幾個鄉民跪拜於地。看到二人,為首老者連拜三拜,涕泣道:「大將軍,求您開恩哪,求您了!」說完又是一串響頭。眾鄉民無不叩首。

龐涓不明就裡,看一眼張猛,見他也在發愣,遂走上前去,扶起老者:「老丈請起。我是龐涓,您有何求,盡說就是!」

老者又要跪拜,被龐涓一把拉住。老者一邊抹淚,一邊備細述說一遍。原來,老者年逾花甲,膝下唯有兩子,長子應徵,次子耕種。去年秋天,次子患怪病離世,膝下唯余長子,名喚青牛。三日之前,青牛偷食軍糧,犯下死罪,定於今日午時斬首,范梢特別通知老人趕去收屍。老人聞訊,急與眾鄉鄰趕至范將軍處求情,范梢卻說法不容情,青牛犯下軍法,依律當斬。老人正自求告無門,有軍卒要他向大將軍求情,說是只要大將軍開恩,青牛死罪或可得免。老人一聽,隨即跌跌撞撞地與眾鄉民趕來,為子求情。

龐涓問道:「軍營里一日三餐皆有供應,你兒子為何還要偷食軍糧?」

老者急道:「大將軍有所不知,青牛力大貪食,一人可抵三人飯量,一餐能食牛肉十斤,饅頭二十隻,尋常飯食填不飽肚子。」

龐涓抬頭一看,午時將至,不及再問,急叫門人備馬,與張猛兩騎朝城北范將軍的營地疾馳而去。離營地尚有二里許,二人就已聽到三通號鼓,急抽戰馬,如飛般馳往刑場,遠遠看到青牛兩手反綁,埋頭跪在行刑台上,劊子手紮好架勢候於一側,大刀已經掄起。范梢端坐台上,一臉嚴肅,屬下三千將士列隊觀刑。

眼看大刀就要落下,已經馳至兩箭地之外的張猛大叫:「刀下留人!」

眾將士皆吃一驚。劊子手揚刀望向范將軍。范梢正自驚愕,龐涓、張猛已經馳到,翻身下馬,快步走上刑台。范梢瞧見,起身拜道:「末將參見大將軍!」

龐涓卻不理他,徑直走到青牛身邊,對劊子手喝道:「鬆綁!」

劊子手鬆綁,龐涓拉起青牛,將他上下打量一遍,見他面如赤銅,身長八尺,體壯如牛,心頭大喜,拍拍他的肩頭問道:「你就是青牛?」

青牛本以為必死無疑,萬未料到還有生機,因而竟是毫無反應,只將兩眼懵懂地呆視龐涓,好像是在夢中一樣。

張猛喝道:「青牛,大將軍救你性命,還不謝恩?」

青牛打個驚愣,終於反應過來,跪下叩道:「青牛叩謝大將軍救命之恩!」

龐涓轉向范梢:「范將軍,青牛有飯量,你可知道?」

「末……末將知……知道。」

「既然知道,為何不為他增加飯食?」

范梢急道:「回……回大……大將軍,末將增……增加來著,給他吃雙……雙份。」

「青牛要吃三份,雙份如何能夠?」

「原……原是三……三份,可……近時李……李將軍克……剋扣軍……軍餉,每日僅……僅供八……八兩二錢,誰……誰都吃……吃不飽,末……末將這……這才減……減他份……份額。」

龐涓的臉色陰沉下來,目光緩緩轉向張猛:「傳李通!」

不一會兒,負責三軍糧草的李通急馳而來,納頭拜道:「末將參見大將軍!」

龐涓臉上現出殺氣,冷冷問道:「李通,你可知罪?」

李通回道:「回稟大將軍,末將不知!」

龐涓從鼻孔里哼出一聲:「你死到臨頭,還說不知!本將問你,為何私扣軍餉?」

「回稟大將軍,末將沒有私扣軍餉。今年大旱,河東夏糧顆粒未收,國庫儲糧全被司徒大人調用賑災,軍中儲糧僅余萬石,後面雖說收繳齊、趙庫糧萬石,卻又供養齊、趙活口一萬八千。末將苦思無策,只好減少供量,否則,兩個月之後,三軍將士將無粟下鍋。」

龐涓心頭一凜,眉頭緊鎖,沉吟有頃,再次問道:「此等大事,為何不報?」

「末將早已具表上報,大將軍如若不信,可問張將軍。」

「確有此事。」張猛點頭道,「末將也曾多次向司徒大人談及此事,司徒大人親領末將去國庫驗看。近年陛下用兵頻繁,役民過重,國庫確無餘糧。近日末將見大將軍一心忙於大事,就未及時彙報此事。」

龐涓白他一眼,厲聲責道:「真是糊塗!什麼是大事?三軍無糧,這才是大事!」略頓一下,轉對李通,「李將軍,此事不能怪你,是本將錯了!從今日始,你可恢複正常供養。陛下賞賜本將黃金五百,全部予你,速向列國購買軍糧,暫緩燃眉之急。至於數月後的糧餉,自有本將籌劃。」

龐涓一語講完,在場將士,包括張猛在內,無不跪倒,五體投地叩拜涕泣。

龐涓眉頭一橫,大聲吼道:「全給我起來!男子漢大丈夫,哭個什麼!把這點力氣攢起來,練出本事,用到沙場上去!」

眾軍士一愣,繼而忽地站起,齊聲吼道:「謹遵大將軍命令!」

龐涓掃眾人一眼,點點頭,大聲說道:「好樣的!」轉向青牛,「青牛,你既然能吃,也必然能幹。能否向本將展示一下手段?」

青牛答應一聲,眼睛一轉,走到監斬台前,兩手扳牢台角,大喝一聲:「起!」能容納二十餘人、重達千鈞的龐大監斬台竟然整個被他掀翻於地。

龐涓脫口贊道:「好一個虎賁之士!」轉對張猛,「張將軍,似這等猛士,軍中可有?」

張猛應道:「據末將所知,各營均有。」

「好!你將他們從速集中起來,組成一旅,編入中軍,飯食特別供應!」

「末將得令!」

龐涓用五百賞金進一步收買了軍心不說,又意外獲得靈感,為三軍整編了一支虎賁之師。這支部隊一旦建成,再有戰事,折旗奪帥,何在話下?

返回途中,龐涓越想越是得意,由不得快馬加鞭,一陣疾馳,不一會兒就已馳至大將軍府前。馬蹄剛慢下來,門外牆角處忽有一人衝出,擋於街中,攔住馬頭。龐涓陡吃一驚,正欲問話,早有一個門人箭步衝出,將那人一把扭住。

龐涓下馬,將韁繩交給聞聲而出的另一門人,緩緩走上前去。

扭人的門人臉色煞白,急急說道:「啟稟大將軍,這個乞丐午時上門乞食,小人打發他了。不料此人吃飽喝足,仍不肯走,說是求見大將軍。小人知他胡鬧,當即將他趕走。誰知此人不識好歹,不知何時又溜回來,悄悄躲在這個角落,讓大將軍受驚了。」

龐涓呵呵笑道:「不過一個乞丐,看把你嚇的?放開他吧。」

門人鬆開。龐涓細審那人,見他年約二十,眉清目秀,襤褸褐衣難掩一身英武之氣,兩隻大眼炯炯有神,心頭暗喜,點頭問道:「小夥子,你是何人?為何守於此處攔阻本將?」

小夥子問道:「大將軍可叫龐涓?」

龐涓應道:「正是。」

「草民龐蔥,奉家父之命,特來投奔大將軍。」

龐涓心頭一動:「哦,你的家父是誰?」

「龐青。」

龐涓心中一陣狂喜,面上卻聲色未動:「龐青?他是做什麼的?」

「箍桶。」

龐涓急問:「他……人呢?」

龐蔥低下頭去,有頃,泣道:「家父已經仙去了。」

龐涓驚道:「你是說……叔父他……辭世了?」

龐蔥一邊哽咽,一邊微微點頭。

龐涓略怔一下,緩緩說道:「走,府里去,慢慢講來。」

龐蔥跟龐涓走進府中,在庭堂里坐下,將龐青一家如何以箍桶為生,如何於十八年前離開大梁,如何在宿胥口住有兩年,母親因何而死,他們又如何搬往趙都邯鄲等陳年舊事細述一遍。不久前,龐青病重,彌留之際向他提起他還有一個伯父,名喚龐衡,早年失散。就在此時,奉陽君兵敗朝歌,邯鄲城中到處都在風傳魏國大將軍龐涓的故事,其中有人提到龐將軍的父親名喚龐衡。龐蔥聽得仔細,回去說給龐青,龐青疑心是他侄兒,叫龐蔥詳細打探,得知龐衡是大周縫人,斷定龐衡是親兄,龐涓是親侄,即掙紮起身,欲回大梁見侄兒一面,了卻多年心愿。父子起程之後,行不及一日,龐青竟是受不住車馬顛簸,咽氣於途中。龐蔥痛不欲生,賣掉隨身所有將龐青葬過,一路乞食,趕往大梁。

聽龐蔥講完故事,龐涓確認龐蔥就是堂弟,頓時悲喜交集,抱住龐蔥痛哭失聲。哭有一陣,龐涓吩咐僕從為龐蔥換過衣衫,擺酒接風。酒宴之中,龐涓由不得也將這些年來的經歷細述一遍,尤其提到仇敵陳軫如何於四年前害死龐衡,自己又如何受他追殺及如何趕赴大梁和宿胥口尋親之事,龐蔥聽完,免不得又流一番眼淚。

待到酒宴撤過,龐涓問道:「蔥弟,你有什麼願望,盡可告知為兄。」

龐蔥應道: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