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挑撥齊魏,龐涓巧施攻心計

龐涓從宿胥口渡過河水,不幾日就到魏國新都大梁。

大梁本是魏國別都,人口稠密,物產富饒,商賈雲集,此時成為都城,熱鬧自是不必說的。龐涓幾經打聽,尋到白虎的府宅,上前叩門,開門的是老家宰。

為防意外,龐涓仍然戴了斗笠。老家宰看了一時,竟然認不出來,怔道:「先生是——」

龐涓取下斗笠,笑道:「家老,您再看看。」

老家宰又看一時,仍舊搖頭。龐涓微微一笑,從袖中摸出一副絡腮鬍子戴上。看到絡腮鬍子,老家宰這才叫道:「哎呀呀,看我這雙老眼,連恩公也認不出了!恩公,快快快,府里請!」

老家宰引領龐涓走進府中,邊走邊叫:「少夫人,快出來,你猜是誰來了?」

綺漪早已聽到聲音,急迎出來,見是龐涓,又驚又喜,當院跪下,叩道:「奴家見過恩公。」

龐涓還過一禮:「弟妹快起。」

綺漪起身,朝廳中禮讓道:「恩公,屋裡請!」轉對家宰,「家老,快叫夫君回來。」

老家宰答應一聲,走出廳外。

綺漪泡上茶水:「恩公,請用茶。」

一個不到三歲的孩子陡然衝過來,站在綺漪身邊,一雙警惕的大眼直盯龐涓。

綺漪輕撫孩子的頭:「來,這是我們家的恩公,你給恩公磕個頭。」

孩子打量龐涓一眼,走過來,在龐涓跟前跪下,叩頭。

綺漪催道:「快叫恩公。」

孩子小聲叫道:「恩公。」

龐涓上前一步,抱起孩子,呵呵笑道:「不用問了,你一定是白小少爺!告訴伯父,叫什麼名字?」

「白起。」

龐涓重複一聲:「白起?」

綺漪接道:「是他爺爺臨終前為他起的。」

龐涓連連點頭:「起者,自立自強也。是個好名字。」

說話間,白虎已如一陣風般旋進院里,衝進客堂,納頭拜道:「白虎叩見恩公!」

見白虎回來,綺漪遂朝龐涓深鞠一躬,拉上白起走出。

白虎、龐涓相向而坐,一邊品茶,一邊敘講別後情勢。正說著話,綺漪端了幾個菜肴,家宰抱著一壇老酒,各在几上擺好。

綺漪笑道:「幾個小菜雖說粗陋,卻是奴家親手所燒,這壇酒也是奴家親手所釀,請恩公品嘗。」

龐涓拱手道:「龐涓一來就勞動弟妹,心實不安。」

綺漪還過一禮:「恩公大恩,奴家縱使粉骨碎身,也難報答。恩公慢用,奴家告退。」鞠躬退出。

白虎倒滿一爵,遞給龐涓,自己也倒一爵,舉起道:「恩公,請!」

兩人各飲一爵,白虎接道:「恩公,朝廷情勢大體上就是這些。近三年來,陛下獨斷專行,偏信公子卬、陳軫,拒聽忠言,逼迫公孫衍奔秦。魏之能臣,莫過於公孫衍。熟悉魏者,也莫過於公孫衍。今日公孫衍謀魏,秦、趙、韓三國結盟,魏國危在旦夕矣。」

龐涓卻將話鋒一轉,眉頭緊皺:「陳軫那廝好像不在大梁?」

「是的,」白虎點頭道,「半個月前使齊去了。陛下聽從相國惠施之言,打算與齊人結盟,會徐州相王。陳軫主動請纓,要求出使齊國。」

龐涓點頭道:「惠子所謀,倒是高深。」

白虎卻是憂慮:「齊、魏一向不睦,你說,齊公他——會去徐州相王嗎?」

龐涓嘿嘿笑道:「沒有把握之事,陳軫那廝能主動請纓嗎?」

白虎松下一口氣:「如此說來,魏國有救了。」

龐涓微微一笑:「魏國非但有救,還要雄霸天下。」

「恩公說笑了。」白虎卻是笑不出來,「就現在這個樣子,能不亡國,就是魏人大福呢。」

「呵呵呵,」龐涓搬過酒罈,倒滿兩爵,「來,白兄弟,為大魏雄霸天下,干!」

兩人干過,白虎放下酒爵,拱手道:「據在下所知,陛下眼下缺的是用兵之才,今日舉國招賢,為的也是此事。恩公進山修習兵學,學到一身本領,若去應徵,必受重用。」

龐涓反問他道:「公孫衍不是也有一身本領嗎?」

「恩公說的是。」白虎苦笑一下,「不過,今非昔比,在下可將恩公引薦給朱司徒,再由朱司徒引薦給惠相國。惠相國若肯推薦,陛下必委恩公以重任。」

「若是惠相國不肯推薦呢?」

「這……」白虎一怔,「惠相國見到恩公,不會不推薦的。」

「白兄弟,」龐涓搖頭道,「你的好意,在下領了。不過,在下此來,斷不是向陛下討官位的。」

白虎頗是詫異:「恩公來大梁,不為應聘,卻為何事?」

「只為看一眼白兄弟。」

「恩公盛情,白虎領了。敢問恩公欲至何處?」

「齊國。」

「齊國?」白虎驚道,「難道恩公不願為魏效力?」

「將欲強之,必故弱之。」

「將欲強之,必故弱之。」白虎不無茫然地重複一遍,「恩公,此言何意?」

「哈哈哈,」龐涓大笑數聲,「這是先生的臨別贈言,在下思索一路,越想越妙,妙不可言哪!」

「恩公?」

「不提此事了。」龐涓擺手,「白兄弟,在下此來,真還有一事相托。」

「恩公請講。」

龐涓咬牙切齒,一字一頓:「待陳軫回來,替在下盯牢他,莫讓那廝逃了。」

白虎滿腹狐疑,但還是點點頭:「恩公放心,這個不難。」

「不難就好。」龐涓再倒兩爵,緩緩舉起,「魏國大難,不可不救!殺父之仇,不可不報!來,白兄弟,為這兩件大事,干!」

齊國都城臨淄的主幹道上,一輛軺車正朝相國府方向疾馳。陳軫坐於車中,微閉雙目,表情悠然。戚光坐在他的對面,滿臉憂鬱。

「主公,」戚光總歸憋不住了,忐忑問道,「鄒相國肯見我們嗎?」

「呵呵呵,」陳軫睜開眼睛,不無得意道,「我們送他大禮,他何能不見?」

「老奴打探過了,鄒相國並不愛財。」

「他不愛財,卻另有所愛。放心吧,沒有十足把握,這趟差事,本公如何敢來。」

軺車馳至相府門前,戚光下車,將早已寫好的名帖遞給門人,順手塞給門人一塊金子。門人自不怠慢,一路小跑地進去通報。

不一會兒,鄒忌迎出,與陳軫見過大禮,請入客廳,分別落座。

鄒忌開門見山:「上卿此來,敢問有何見教?」

「不敢言教。」陳軫回道,「在下此來,只想送給相國大人一份厚禮。」

「是何厚禮?」

「一份功勞。」

鄒忌莫名其妙,皺起眉頭:「請問上卿,是何功勞?」

「據在下所知,齊公夢中也在念叨宋國。宋國地處泗下,沃野千里,人口眾多,楚國可是一直緊盯著呢。」

泗上十二國,唯宋、衛最富。衛親齊,宋卻親魏。這些年來,齊、楚均想染指宋國,皆因懼怕魏國,誰也不敢動手。

鄒忌似乎明白過來,點頭道:「君上的確向在下提過宋國之事,鄒忌甚想知道,上卿此言有何玄妙?」

「在下此來,有意將宋國拱手送予齊公,若是相國大人玉成此事,豈不是一件大功?」

鄒忌心中一震,旋即笑道:「上卿言重了。鄒忌已經身居相位,還貪何功?不過,鄒忌對宋倒有興趣。只是,宋國是塊上好的膘肉,魏王豈肯輕易鬆口?」

「只要齊公答應一事,陛下必定鬆口。」

「何事?」

「稱王!」

鄒忌心裡咯噔一怔,閉目沉思。有頃,鄒忌睜開眼睛,朝陳軫拱手道:「好吧,上卿的大禮,鄒忌暫先收下。上卿還有何事?」

陳軫亦拱手道:「謝相國大人成全!在下告退!」

翌日,陳軫以魏王特使身份上朝,向齊威公遞交國書,稟明魏王有意尊齊公為王,如果齊公願意,兩國可以相約會盟,互尊王位。

國事禮畢,陳軫告退。

望著陳軫漸退漸遠,消失在殿門之外,齊威公哈哈長笑數聲,轉對眾臣道:「諸位愛卿,魏罃坐王椅,看來是燒疼屁股了,被秦人逼得先失河西,後徙都城。可秦人仍不放他,聽說近日又在結盟韓、趙,三面伐魏。魏罃急了,使這陳軫來朝,圖謀尊崇寡人為王,拉寡人跟他一道去蹚渾水。你們議議,這渾水,寡人是蹚呢,還是不蹚?」

田忌跨前一步,稟道:「啟稟君上,稱王之事萬萬不可!」

「田愛卿,你且說說,為何不可?」

「魏國強盛時,視我為敵,今日落勢了,卻來結盟,這是臨渴掘井,並非真心。再說,魏侯稱王是背道而馳,眼下是眾叛親離,遭列國唾棄。此番魏王尊君上為王,斷無好意,君上萬不可上當!」

齊威公點點頭,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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