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周天子避禍嫁女,蘇秦躲婚事離家

按照魏惠王旨意,公子卬棄守少梁、臨晉關等河西要邑,撤往河東,自行焚去浮橋,與秦軍隔河對峙。

副將車英得到音訊,緊急奏道:「啟奏君上,魏將公子卬撤軍河東,除孤城陰晉仍為魏將張猛、公孫衍據守之外,河西全境再無魏人!」

嬴虔大喜,跨前道:「臣弟以為,我可乘勝攻克陰晉,搶佔函谷要塞!」

眼見機會難得,秦孝公的心思也是動了,不由自主地把頭轉向公孫鞅:「愛卿意下如何?」

「微臣以為不可!」公孫鞅出言應道,「常言道,窮寇莫追,哀兵不逼。魏人元氣大傷,再無稱霸之力。陰晉已成孤城,收復是遲早之事,何在今日明日?」

嬴虔哂笑數聲,諷道:「大良造別是讓人半夜嚇破膽,懼怕他公孫衍了吧?」

公孫鞅未及應聲,秦孝公隨即白了嬴虔一眼,當場拍板:「陰晉之事,不必再議,就依公孫愛卿所奏!」

「君上聖明!」公孫鞅顯然已經備有下一步的打算,「河西戰事已了,微臣以為,下面該是太子妃了。天下既已鬧得沸沸揚揚,就不能沒有個結局!」

秦孝公略一沉思,朗聲叫道:「樗里疾聽旨!」

樗里疾上前一步:「微臣在!」

「再備彩禮,前往周室聘親!」

「微臣遵旨!」

秦孝公轉向司馬錯:「司馬將軍!」

「末將在!」

「你領三萬步騎,借道韓境,護送樗里大夫前往周室聘親。至周之後,你等務必將寡人誠意訴與大周天子陛下!」

「末將遵命!」

得知秦國河西大捷,姬雪甚是激動,伏在綉榻上哭個痛快。哭足哭夠了,姬雪擦乾淚水,起身徑投靖安宮而去。

王后雖說無病,卧床久了,竟也虛弱許多,稍走幾步就要喘氣。加之裝病一事,雖為演戲,味道也得充足,所以儘管魏、秦使臣盡去,王后依舊將大部分時光花在鳳榻上,讓玉體慢慢「康復」。

姬雪走進宮裡,緩緩跪在王后榻前,淚流滿面,哽咽道:「母后——」

王后眼中也是珠淚晶瑩,撫摸姬雪的頭髮道:「雪兒,母后知道,嫁與燕公委屈你了,母后——」

「母后,魏國吃敗仗了,魏人不敢逼婚了。母后,雪兒——」

王后知道姬雪在想什麼,輕嘆一聲:「唉,雪兒,你的心思,雨兒早已訴與母后了,可——可咱女人家,婚姻大事,分毫作不得主的!」

姬雪再拜,泣道:「雪兒知道不能自主,雪兒懇請母后求求父王,求他成全雪兒!」

王后摟緊女兒:「雪兒——」

母女抱頭痛哭。二人傷心有頃,姬雪辭別,王后尋思一番,翻身下榻,召來宮正,讓他攙扶著緩緩走出宮門。不多一時,王后來到御書房,內宰聞聲而出,叩迎於地。

王后問道:「陛下可在?」

內宰叩道:「娘娘稍候,老奴前去稟報!」

內宰起身,推門進去,見顯王正在榻上打盹兒。內宰稍作遲疑,輕聲叫道:「陛下,娘娘駕到!」

顯王吃了一驚,剛要起身,王后自行進來,趨前叩道:「臣妾叩見陛下!」

顯王急忙起身,親手扶起她:「愛妃,你——你怎能起來呢?」

王后笑了笑:「臣妾今日略覺好些,甚想出來走走,出得門來,不知不覺的,竟是走到陛下的書房了!」

顯王攜王后走向自己的軟榻,扶她躺下,高興地說:「寡人方才還在念叨愛妃,原說去望你的,誰想竟又迷糊過去了。來,愛妃請坐!」

顯王扶王后坐下,轉對內宰:「為娘娘沏茶!」

內宰端上茶水,王后小啜一口,嫣然笑道:「臣妾謝陛下的香茶!」

王后一口一個臣妾,內宰知趣,趕忙退出,順手帶上大門。

見到再無他人,王后緩緩起身,在顯王前面撲通跪下。顯王懵了,傻愣半晌,方才說道:「愛妃,你——你這是——」

王后嗚嗚咽咽一陣悲泣,然後才說:「臣妾此來,是懇求陛下的!」

顯王緩過神來,扶她起來,嗔怪道:「愛妃,你與寡人之間,何來求字?你有何事,但說出來就是!」

「臣妾並無他事,是雪兒——陛下,燕公畢竟是老邁之人,雪兒她——」王后說不下去,垂下淚來。

聽到是姬雪的事,顯王的臉色陰鬱下來,兩手緩緩鬆開王后,腳步踉蹌地退到幾前,一屁股跌坐於席。王后抬起淚眼,不無殷切地望著顯王。

死一般的沉寂。

王后注意到,兩滴飽淚緩緩溢出顯王的眼眶。許久,顯王長嘆一聲,輕輕搖頭。

姬雪滿腹心事回到寢宮,看到姬雨與侍女春梅一身村女打扮,各挎一隻採桑竹籃興沖沖地正欲出門。

見姬雪滿臉陰鬱,姬雨停下腳步,關切地問:「阿姐,你怎麼了?」

姬雪勉強一笑:「沒什麼,有點頭疼。雨兒,瞧你這身扮相,又要出去?」

姬雨在她耳邊低語一陣,姬雪大是驚異:「什麼?去尋鬼谷先生?」

「嗯!」姬雨不無興奮。

「為何尋他?」

「琴師說他是勝過伯牙的琴聖,母后說他是無所不能的神仙,阿姐你說,天底下真有這樣的神人嗎?雨兒偏就不信!」

姬雪急道:「琴師說他遠在鬼谷,你如何去尋?」

「不瞞阿姐,此人眼下就在洛陽。」

姬雪大怔:「洛陽?洛陽何處?」

「市集上!雨兒不僅得知他在市集上,且還知曉他眼下是個算命先生,至於他的命相算得准與不準,雨兒正欲一試。」

姬雪遲疑有頃,輕聲責道:「雨兒,女兒家不該這般拋頭露面,此事若讓父王或母后知道——」

姬雨嘻嘻一笑,拱手揖道:「阿姐放心,雨兒去去就回。他們若是問起,煩請阿姐遮掩一下。」

「這……好吧,你快去快回,莫讓阿姐著急。」

姬雨答應一聲,與春梅急出偏門而去。

不一會兒,兩人趕至市集,再次走至前次去過的丁字路口。遠遠望去,童子依舊扛著那個招幡兒豎在街邊。

姬雨款款走至鬼谷子前面,緩緩蹲下。鬼谷子兩眼閉合,端坐於地。

「先生!」姬雨小聲叫道。

鬼谷子似乎沒有聽見,依舊穩坐於地。

姬雨提高聲音:「先生!」

鬼谷子仍然沒有回應。

春梅扯一下姬雨的衣裳,附耳說道:「公主,先生想是睡著了。」

冷不丁傳來童子的哂笑:「嘿,你才睡著了呢!家師這叫入定。」

姬雨抬頭看一眼童子,甜甜一笑:「阿姐想求先生一卦,麻煩童子請先生出定。」

童子回她一笑,繼續手扶旗杆,筆直地站在招幡下面。姬雨看一眼春梅,連皺幾下眉頭,正待起身,鬼谷子緩緩說道:「姑娘欲求何事?」

姬雨大喜,急忙示意春梅。春梅摸出一金,姬雨接過,兩手捧住,鄭重置於鬼谷子前面,柔聲說道:「小女子欲知未來之事,懇請先生賜教。」

鬼谷子依舊微閉雙眼:「老朽大可推天下運數,中可推邦國運數,小可推家室運數,不知姑娘欲知何事?」

姬雨略想一下:「邦國非小女子所求,天下亦非小女子所欲,小女子想知道的不過是身家之事,望先生垂示。」

鬼谷子輕輕點頭,緩緩說道:「姑娘的運數可由卦象得知,可由面相得知,可由手相得知,可由脈相得知,可由骨相得知,可由心相得知,亦可由解字得知。姑娘意願由何而知?」

「小女子欲求先生解字。」

「解字又分解形和解意,姑娘欲解形還是解意?」

姬雨不假思索:「解意。」

「說吧!」鬼谷子微微一笑,「姑娘欲解何字?」

姬雨想也未想,伸手從胸衣里掏出那隻乳色玉蟬兒:「就解兩個字,『玉蟬』。」

鬼谷子睜開眼睛,目光如利劍般直射姬雨,將她上下掃視一遍,落在那隻玉蟬上。凝視有頃,鬼谷子微微點頭:「好一隻玉蟬!」雙目閉合,似又入定。

姬雨等得焦急,正欲發問,鬼谷子緩緩解道:「玉以天地精氣化成,品性尊貴;蟬以甘露為生,品性清雅。玉經琢磨而為蟬,為王室之器。不過——」欲言又止。

聽到「不過」二字,姬雨心頭一驚:「先生但說無妨。」

「玉雖尊貴,卻為凡俗追逐之物。蟬雖清雅,卻難高飛,且須攀枝附葉,方能苟活。」

姬雨心中陡地一震,面上卻保持沉靜,為進一步測試鬼谷子,故意不予承認:「先生所言雖有道理,卻與小女子並無牽連。」

鬼谷子聽若罔聞,顧自說道:「此山所成之玉,早是天下獵物;此蟬所附之樹,早已根爛身腐!」

姬雨倒吸一口涼氣。天哪,鬼谷子不但看透了她的身世,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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