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魏侯稱王進攻衛國,孫賓初出茅廬

就在龍賈、朱威、公孫衍等頻繁進出相府,為白相國的葬禮忙碌時,公孫鞅、陳軫等也未曾空閑一刻,日夜就秦魏結盟、典章禮儀、稱王慶典等反覆討論。不消數日,秦魏睦鄰盟書初稿擬定,陳軫、公孫鞅檢查無誤,使人在羊皮上謄抄兩份,入宮呈魏惠侯御覽。

魏惠侯仔細閱畢,對毗人道:「拿王璽來!」

毗人走進密室,拿出一個精緻的檀香木盒,在惠侯前打開。惠侯親手拿出剛剛刻好的玉璽,看了看尚未使用過的潔白璽面,笑對公孫鞅、陳軫道:「呵呵呵,這塊王璽,寡人可是第一次用喲!」

公孫鞅聞聲跪下,叩道:「陛下將王璽首用於秦人之事,實乃秦人之幸!」

惠侯呵呵又是一笑:「愛卿請起!只要蓋上璽印,秦人之事,就是寡人之事了!」

「微臣代秦公叩謝陛下蔭佑!」

魏惠侯親自蘸上朱泥,在兩塊羊皮上端端正正地各壓一印。毗人收過,交予公孫鞅。公孫鞅雙手接過,再拜三拜,朗聲說道:「今有陛下璽印,盟書也就生效了。微臣立即攜書回秦,待秦公蓋上璽印,微臣即派專使呈奏陛下!」

「如此甚好!」魏惠侯微微點頭,轉向陳軫,「陳愛卿,宗伯之事進展如何?」

陳軫叩道:「啟奏陛下,新朝伊始,典章禮儀正在制訂,不日即可頒布。至於慶典,吉日和勝地已由卦師卜出!」

「哦,」魏惠侯面呈喜色,「是何日何地?」

「吉日是五月既望,勝地是逢澤!」

魏惠侯思索有頃,點頭道:「嗯,逢澤乃鳳鳴龍吟之地,寡人當去祭拜!好吧,此事可以定下,愛卿起草檄文,傳檄列國公侯,可讓他們於下月既望會於逢澤!嗯,還有,檄文一定要達意,闡述明白,就說此番是寡人南面稱尊,於逢澤舉行登基大典,免得列國再有誤解,以為又是去朝那個周天子的!」

「微臣遵旨!」

從宮裡告退出來,陳軫、公孫鞅徑到元亨樓去,仍舊是公孫鞅做東,召來公子卬,三人大宴一番,慶賀秦魏結盟成功。

酒宴過後,公孫鞅辭別回秦。因有傳檄列國等事急需安排,陳軫送至西城門即辭別回府。公子卬心中有事,一直送至十里長亭。公孫鞅回身揖道:「上將軍留步,公孫鞅就此作別!」

公子卬回一揖道:「紫雲公主之事,還望大良造多多費心!」

公孫鞅呵呵笑道:「上將軍放心,這杯喜酒,公孫鞅喝定了!」

公孫鞅凱旋歸來,秦孝公郊迎三十里,攜其手同登公輦,轔轔回宮。一路上,公孫鞅將使魏過程講了個大要。回到宮中,公孫鞅呈上秦魏盟書,孝公匆匆看過,遞予內臣用璽。內臣剛進內殿,公孫鞅就撲地跪倒,雙手抱頭伏在地上,小聲奏道:「君上,微臣有罪!」

孝公一時愣了:「愛卿力挽危局,功莫大焉,罪從何來?」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去扶。

無論孝公如何拉扶,公孫鞅卻是不肯起來,一味跪在地上,口中不停地重複四字:「微臣有罪!」

孝公感覺有異,鬆手退至幾前,緩緩坐下:「公孫愛卿,說吧,你有何罪?」

「罪臣斗膽,將紫雲公主許嫁了!」

「你說什麼?」秦孝公一頭霧水,似乎未聽明白,「什麼紫雲公主?什麼許嫁?」

公孫鞅將頭埋在地上,字字清晰:「微臣自作主張,將紫雲公主許配予魏國上將軍公子卬了!」

秦孝公聽得明白,張口結舌,一下子呆了。約過半晌,他忽地站起來,在殿中急走數個來回,停住步子,手指顫抖著指著公孫鞅大聲數落:「愛卿啊愛卿,你你你——你叫寡人怎麼說呢!臨行之前,你從未提過紫雲之事,怎麼平白無故,說嫁就把她嫁出去了?你你你——你不是不知紫雲,她——她她她——你這不是在剜寡人的心頭肉嗎?」

「公孫鞅知罪!」

孝公搖頭嘆道:「唉,知罪,知罪!知罪能頂何用?這麼大的事兒,你總該事先有個商議吧!你可以不計紫雲,不計寡人,夫人你也可以不念,老夫人那兒,你——你總該有個忌憚吧?宮裡宮外,誰人不曉紫雲是老夫人的心肝寶貝,紫雲的婚事,若無老夫人旨意,即使寡人也——也不敢輕易許嫁,可你——你竟然將她一口許予一個百無一用的繡花枕頭!」又是一聲長嘆,「唉,這這這——」

「君上,」公孫鞅將頭埋得更低,屏息有頃,喃喃說道,「百無一用方是大用!舍此一女,可得全局啊!」

孝公心頭一怔,凝眉自語:「百無一用方是大用?」又在殿中走動起來。

孝公的腳步越走越慢,陡然頓住,折回幾前,緩緩坐下,目視公孫鞅:「說吧,依愛卿之見,紫云何時出嫁為宜?」

「事不宜遲,逢澤之會就是佳日。魏王登基、秦魏聯姻,魏王雙喜臨門,對我必無防範之心!」

「愛卿何時動身赴會?」

「三日之後!」

孝公沉思有頃,大聲喊道:「來人!」

內臣剛好蓋完璽印,手持盟書疾步趨進:「老奴在!」

「傳旨後宮,為紫雲公主準備嫁妝!」

內臣略略一怔,應道:「老奴遵旨!」

內臣出去傳旨後,公孫鞅再拜後涕泣:「君上聖明!」

「唉,」孝公緩緩起身,長嘆一聲,「公孫愛卿,你一路辛苦,回府歇息吧。寡人——寡人這也累了!」

「微臣告退!」

去後宮的路上,內臣一直在垂頭思索如何傳達這道旨意,步子越走越慢。及至宮門,內臣大體上有了思路,決定先至正宮,面見夫人。

孝公夫人是韓昭侯胞妹,當年獻公為了從魏國奪回河西,與韓結盟,聘娶韓女為太子婦,育子嬴駟。河西之戰中獻公罹難,孝公即位,立韓女為夫人,次年育女紫雲。紫雲是正宮正出,又是太子胞妹,在諸公主中自然是地位最高,加之出落得漂亮,嘴巴又十分乖巧,不僅甚得孝公生母,更是老夫人(孝公生母、獻公夫人)的掌上明珠。

內臣傳旨時,紫雲公主剛好前來探望母后,在門口聽個正著。秦、魏血仇如海,勢不兩立,紫雲公主聽聞公父將她嫁予魏人,頓時花容失色,轉身飛跑至老夫人宮中,朝老夫人撲地跪下,抱住她的兩腿哭了個死去活來。老夫人大驚,再三詢問,紫雲只是傷心,哽咽得話也說不出來。老夫人心疼如割,將她抱在懷裡,又拍又哄,紫雲只是哭泣。老夫人陪她掉一會兒眼淚,正自無可奈何,孝公夫人走過來,遠遠聽到祖孫二人抱頭哭泣,疾趨而入,叩跪於地,失聲啜泣。

老夫人急了,抹把淚水,一邊哄紫雲,一邊疾對孝公夫人道:「天哪,你們娘倆,這這這——天塌了咋的?快——快說咋一回事!」

孝公夫人哽咽著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老夫人一時愣了,好半晌,方才明白過來,頓時怒氣上涌,忽地起身,摸過龍頭拐杖,將地磚敲得梆梆直響,邊敲邊叫:「來人哪!」

宮正疾趨過來:「老奴在!」

「快,快叫嬴渠梁過來!還有,把虔兒、駟兒幾個統統叫來!」

不消一時,秦孝公、嬴虔、嬴駟三人急趕過來。嬴虔、嬴駟聽說老夫人震怒,卻不知原委,一臉茫然地趨進宮門,遠遠看到老夫人端坐於席,身邊並無旁人,秦孝公跪在地上,一下子傻了,快步趕至,糊裡糊塗地悶頭跪在孝公身後。

老夫人端坐幾前,滿面怒容,掃三人一眼,拐杖狠敲地磚,厲聲斥道:「魏狗子霸我河西,殺我夫君,與我有不共戴天之仇,嬴渠梁,你——你個不孝之子,不去報仇倒也罷了,你且說說,為何還要把老身的小雲兒嫁予魏狗?」

嬴虔、嬴駟明白過來,面面相覷。秦孝公將頭埋在地上,屁股高高撅起,只不做聲。

「嘿嘿嘿,」老夫人冷笑數聲,「嬴渠梁,你以為不說話,就能混過去,是嗎?老身問你,聽說又是公孫鞅自作主張,把小雲兒賣了!」

秦孝公終於出聲,囁嚅道:「回母親的話,此事與公孫鞅無關,是渠梁自作主張,托公孫鞅向魏室提親。母親要打要罰,渠梁認領!」

老夫人怒極而泣:「你你你——你凈包庇那個外鄉人。」手指嬴虔、虔駟,「你睜眼看看他們,公孫鞅今兒責這個,明兒罰那個,只怕老身這把朽骨頭,不定哪天也要受他敲打。嬴渠梁,你——你口口聲聲孝字當頭,今兒就在這兒,向老身說說清楚!」

秦孝公再次撅起屁股,任憑老夫人百般斥責,一句犟嘴的話也不出口。公孫鞅推動變法改制,受到牽連的多是世族舊臣,而這些人中,大多數都與老夫人有所牽連,因而老夫人是一百個不稱心。此番借得這個因由,老夫人連哭帶訴,又斥又罵,將公孫鞅赴秦後的種種「惡行」從頭至尾,向孝公細數一遍。

代太子受過、被公孫鞅刑過鼻子的嬴虔聽到傷心處,爬前幾步,抱住老夫人的大腿痛哭失聲:「母親——」

秦孝公將頭更深地埋在袖裡,連大氣也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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