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清晨。

第一抹陽光照在烈火山莊金碧輝煌的牌匾上。

烈火山莊的大門近在眼前。

如歌整整身上的衣裳,拍打掉頭髮上掛著的露珠,心裡又是高興,又是不安,她扭過頭問玉自寒:「師兄,我看起來還好嗎?」

輪椅中的玉自寒含笑點頭。

那邊,雪撩開軟轎的帘子,慵懶地打個哈欠,掩嘴道:「笨丫頭,一整晚沒睡忙著趕路,氣色怎麼會好?別聽他的,他在騙你。」

如歌生氣了,對他怒道:「不許這麼說師兄,他從來不會騙我!」

雪嘟起嬌美的嘴唇,似在傷心道:「人家不過說實話而已嘛,就吵人家,好偏心。」說著,他伸出一根玉指,對如歌勾一勾,「來。」

如歌有些猶豫,想一想,還是走了過去。

「做什麼?」

雪對她眨個媚眼,忽然,一把捧住她的臉,雙手又擰又搓她的面頰!

「啊!」如歌吃痛地輕呼,雙手立刻翻上鉗住他的手腕,驚道,「你幹什麼?!」

「好痛!」雪痛得額頭冒出薄薄一層晶瑩的汗珠,眼中噙著楚楚的淚光,哀叫道:「痛死了,人家的手要壞掉了!」

如歌鬆開他的手腕,瞪住他:「你揉我的臉作什麼,我又不是麵糰!」

雪凄楚地望著雙腕上的青紫指痕,垂淚:「人家是想讓你的氣色好一些嘛,你看你現在眼睛亮晶晶,臉頰紅撲撲象桃花,這才漂亮啊。」

淚水如珍珠撲簌簌落下:「可是,你卻這樣待人家!人家手腕痛死了,心也痛死了!」

如歌看著梨花帶雨的雪,嘆氣,道:「是不是真的?」

雪哀怨地瞅她,眼神中有百般怨、千般惱,萬種道不清說不明的嗔,彷彿冬日的雪花向她飛過來。

如歌舉手投降:「好,是我錯,請原諒我。」

沒有誠意。雪正想再說些什麼,卻見到烈火山莊的大門緩緩自裡面打開了!

硃紅色的大門敞開兩旁。

自烈火山莊內走出三十二人,左右各一列,依次站好,神情恭敬,望著如歌和玉自寒眉宇間自有說不出的喜悅。

「恭迎小姐、玉公子回庄!」

眾人的聲音加起來,亮如洪鐘,似朝霞一般,使整個烈火山莊剎時沐浴在歡喜激動的氣氛中!

正此時。

兩個纖纖身影出現在大門處。

一個女子嫻靜溫宛,目中深蘊著動人的光芒,凝視著那一路風塵的烈如歌,靜靜站著,唇角慢慢彎起一抹笑容,終於放下了牽掛許久的心。

另一個女子卻耐不下性子,象只小鳥一樣張開雙臂,向烈如歌衝過去,歡呼著,在興奮的淚花中,緊緊將她抱住:「小姐!小姐!你總算還知道回來嗎?!」

如歌被蝶衣抱在懷中,聞到她身上熟悉的甜香,感覺到她的淚水落進自己的脖子里。這一刻,她真真正正地感覺到──她回來了。

她不再是品花樓的小丫頭,她終究還是烈火山莊的烈如歌。

烈如歌的廂房。

薰衣雙手遞給坐在香几上的如歌一方濕巾,溫溫的,敷在臉上煞是舒服。如歌閉上眼睛,享受得直想嘆息,啊,還是在家裡好啊。

蝶衣卻象是生起氣來,撅著小嘴道:「薰衣,不要理她,沒有良心的小姐,還回來做什麼!既然你不要我們了,我們也不理你!」

如歌心叫糟了,邊向薰衣使眼色求她幫忙,邊扯住蝶衣的袖子,輕輕搖晃:「蝶衣姐姐,求你不要生歌兒的氣好不好?歌兒這不是回來了嗎?歌兒就算在外面,心裏面仍然惦念著蝶衣姐姐和薰衣姐姐,怎麼會不要你們呢?」

蝶衣一股氣難消,瞪著她:「你竟然說走就走,都不知道大家會擔心你嗎?」

如歌低下頭:「對不起。」

蝶衣白她一眼,稍微平息一下怒火:「我們知道你心裡不舒服,你想出去散散心,我們也不會攔著你呀。你說要去哪裡,就算天涯海角我們也會二話不說跟隨你,哪怕莊主將來置我們的罪,我們也不怕!可是……」

她臉色蒼白:「你一聲不響偷偷溜走,從小到大你從沒有離開過烈火山莊半步,這一走,叫人可有多擔心……」

薰衣接過如歌手中的巾子,微笑道:「小姐,你走以後蝶衣吃不下睡不著,她還擔心你會想不開尋死,滿山滿河的去找你。」

蝶衣臉兒微紅,嗔道:「說這幹嘛?」

如歌驚得張大嘴:「我會尋死?蝶衣姐姐,你覺得我會那麼想不開?!」難道,她給人的印象是脆弱到不堪一擊?

蝶衣望著她,無語。

薰衣搖頭道:「蝶衣,小姐遠比你想像中堅強得多。她決做不出尋死的傻事。」

如歌凝視著從小陪她一起長大的薰衣和蝶衣,拉住她們兩個的手,鄭重言道:「兩位姐姐放心,我向你們保證,無論遇到什麼樣的打擊,我都會鼓起勇氣活得很好!象尋死啦,象絕望啦這樣的字眼,不要放在我的身上!我是烈火山莊最值得驕傲的烈如歌!」

「好!」

廂房外傳來一個狂笑的聲音,象陣旋風刮開了房門!

屋外的小丫鬟翠衣趕忙恭敬道:「莊主到!」

身高九尺、發須皆白、左臉一道入骨深疤的壯年人踏步而入,目光炯炯注視喜淚盈眶的如歌,大聲道:「有志氣!這才是我烈明鏡的好女兒!」

「爹!」

如歌「撲通」一聲撲進他懷中,腦袋在他的胸前用力蹭來蹭去,鼻子蹭得通紅,眼淚嘩啦流下來,哽咽道:「爹……爹……」

薰衣、蝶衣靜靜退下。

烈明鏡懷抱撒嬌哭泣的如歌,刀疤的臉上不易察覺地泄露出憐愛的神情,濃密銀色的鬚髮無風狂舞。

良久,他拍拍她顫抖的後背,沉聲道:「好了,別哭了。這麼大的丫頭,哭得象個小孩子,丟人!」

如歌不舍地離開他,用力聳著小鼻子故意又抽泣了兩下,撒嬌道:「怎麼了,又沒有外人,在自己爹面前哭有什麼丟人的!再說了,在爹跟前我本來就是小孩子嘛,永遠都是讓爹疼我的小孩子!」

烈明鏡笑了。

寵愛地又抱了抱她,方才放開,道:「如何,在品花樓收穫得還滿意嗎?」

如歌想一想,應該不是玉師兄告訴爹的,他承諾不通知烈火山莊就決不會失言。

她俏笑道:「爹,青火堂的消息的確蠻靈通的。真奇怪,我在品花樓並看不出來誰是莊裡的人啊。」

烈明鏡白眉一振:「為何不懷疑玉兒?」

如歌笑:「玉師兄決不會欺騙我。」

烈明鏡長笑道:「好!信人不疑,方可成大事!玉兒是你可以信任的人。不過,」他略一頓,「有些人,卻不可不防。」

「爹能說明白些嗎?」

烈明鏡搖首:「很多人很多事情必須你自己去發現、去判斷,爹可以在一旁幫你,使你不至於出大錯,但是,你的一生很長,最終還是要靠你自己的能力。」

「是,女兒明白。」

烈明鏡換了個話題:「你這次離開,是因為楓兒。」這句話不是疑問,而是陳述。

如歌咬住嘴唇,輕聲道:「是。」

戰楓,爹的大弟子。曾經是沉默多情的少年,卻突然間變得冷漠殘忍;曾經她是他生命中一切的甜蜜與悲傷,卻突然間他連看她一眼也覺得多餘。

「在天下第一樓習得挽回楓兒的辦法了嗎?」

原來,爹知道她的心思。如歌苦笑,她縱使到了名滿天下的品花樓,見到了眾位傾國傾城的美人,見識了種種吸引男人引誘男人的法子,可是,究竟怎樣才能收回戰楓的心,她卻越來越糊塗了。

「沒有。」她無奈地承認。不過,這次品花樓之行她也並不是一無所獲的。踏出烈火山莊,她發現這世上原來有那麼多事情,那麼多人,這世界比她想像中大上許多許多。

烈明鏡凝視她:「仍舊喜歡楓兒嗎?」

透過雕花木窗,如歌望到了遠處那一大片荷塘。

沒有荷花。

沒有荷葉。

陽光射在水面上,盪起一圈圈金色的漣漪。

「是。」

如歌騙不了自己,她也不想騙自己。

她喜歡戰楓。

從很小開始她就喜歡戰楓,喜歡他英雄的身姿,喜歡他堅忍幽暗的眼神,喜歡他拔刀時微眯的目光。見到戰楓她會開心,見不到戰楓她會想他,想到心揪成一團,想到手心會微微出汗。

原本她以為她會同戰楓一起在烈火山莊,幸福平靜地度過一生。

誰料到,兩年前,戰楓背棄了她。

愛上了一個青樓出身的女子──瑩衣。

烈明鏡看到傷神的如歌,雙目間驟然暴出一抹決然的光芒:「一個月內,我定會讓楓兒同你成親!」

如歌一驚,然後笑:「爹,你勉強不了楓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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