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那夜。

品花樓眾花各展絕技、爭奇鬥豔想要吸引的天下無刀城大公子刀無暇,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最終卻挑選了一個楚楚可憐毫不打眼的小丫頭──香兒。當他將香兒摟在懷中,宣布他的所有權時,眾姑娘皆腦袋一嗡,看到了「失敗」兩個字。

鬱郁茂盛的榕樹下。

有琴泓一身白衣,盤膝撫琴。

如歌在他旁邊,手托腮,坐在綠茵茵的草地上,雙目怔怔發獃,竟似絲毫沒有將那曼妙的琴聲聽入耳中。

有琴泓望她一眼,道:「想什麼?」

如歌回過神來,對他吐吐舌頭,笑得很不好意思。自從那日她出樓買東西,偶爾在這片樹林里見到練琴的有琴泓,已經有小半個月了。這半個月里,她經常來聽琴,對有琴泓也逐漸熟悉起來,發現他並沒有看起來那樣的冷淡與疏離。

「對不起啊,我方才沒有注意聽你的琴。」如歌小心翼翼地道歉,希望他不要生氣。

有琴泓平靜道:「告訴我你在想什麼。」

如歌抱住膝蓋,小臉兒仰起來,望著蔚藍的天空,道:「我在想,有些事情真的很奇怪。」

有琴泓等她繼續。

「那一次,就是刀無暇在品花樓第一次出現的那一次,我看到很多姑娘都下了功夫,很努力地想得到他的注意和青睞。幽蘭姑娘書畫一絕,氣質出眾;翡翠姑娘嫵媚風流,歌技出色;鳳凰姑娘施出奇招,想用飛刀來與眾不同;百合姑娘更是大膽出位,勾魂攝魄;風細細也是足足用了一下午的時間精心裝扮,特意戴上了面紗,要扮神秘高貴,為了更引人注目,還請你為她伴琴……」

天空蔚藍如洗。

如歌嘆息:「可是,她們全都失敗了,成功的是一點準備都沒有的香兒。為什麼會這樣呢?不需要努力嗎?不需要努力就可以成功嗎?或者說,努力了也不會成功嗎?」

有琴泓撫琴道:「怎會有如此大的感慨。只是運氣罷了。」

「運氣?」如歌忽然悲道,「可是運氣是那麼難以捉摸。」

「各人有各人的命。」

如歌聞言,扭過頭盯緊他,追問道:「努力會有用嗎?」

有琴泓依然撫琴,垂首道:「有時有用,有時無用。」

如歌笑了:「多正確的一句話啊,有時有用,有時無用,但又有誰人知道何時有用,何時無用呢?」過了一會兒,她搖搖頭,道:「還是要努力,即使不成功,也不會後悔了。」

有琴泓彷彿被她的話打動了,停下琴,凝視著她,道:「你說的有理。」

如歌聽到他的贊同,高興極了,笑道:「就好象你,因為總是在努力地練琴,所以才能成為名揚天下的琴聖!」

有琴泓看著她,道:「你錯了,我不是琴聖。」

「什麼?」她震驚,「你不是琴聖?!」

「我只是琴聖的弟子。」

青翠蔭茂的榕樹下。

白衣的有琴泓悠然出塵,清雅絕倫。如歌實在不敢相信,他如果不是琴聖,真正的琴聖又會是何等人物呢?她不禁嚮往起來。

琴聲淙淙。

有琴泓回憶道:「遇到琴聖那年,我十二歲,琴聖一襲白衣,潔白得象天山上的雪,比陽光耀眼,讓人簡直看不清楚他的模樣。」

如歌好奇道:「他的琴藝比你還出色嗎?」

「我連他一分也比不上。」

她不信。

有琴泓笑:「最起碼,他奏琴時你絕對不會走神。」

如歌羞紅了臉:「我已經道過歉了。」

有琴泓笑得寬容。

如歌喃喃道:「琴聖……不曉得我能否有機會見他一面……」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琴聖每年會到品花樓一次,算算時間,也就快了。」

有琴泓的聲音中也似帶著無限嚮往。

品花樓除了「麻雀變鳳凰」一夜間身價倍增的丫頭香兒,最讓人艷羨的就是風細細。

風細細也算是因禍得福,沒能抓住刀無暇,卻被烈火山莊的玉自寒看上了。從初一那夜後,玉公子便經常來到她的風閣,她在品花樓排行榜上的名次隨之一路飈升,轉眼坐到了第二的位置。想來,也只有烈火山莊才能讓天下無刀城盡斂光芒,才能讓她成為當下品花樓最當紅的姑娘。

(有看官說了,不對呀,這風細細只是排名第二,怎會是最當紅的姑娘?!您不知道,風細細就算再自負也不敢跟排名第一的雪相比,只是雪很少待在品花樓里。)

風閣。

玉自寒臨窗而坐,靜靜品茶。

風細細也算是見過場面的女子,可是,因為對面坐著玉自寒,她竟然手足無措起來。

茶氣淡淡輕裊。

玉自寒清俊的面容溫文謙和,薄薄的嘴唇輕觸細膩的青瓷碗,目光清遠而悠長,象在等待一個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風細細緊張地絞著手,不知該說些什麼。

她見過比他俊秀的客人,見過比他闊綽的客人,見過比他威武的客人,見過比他兇悍的客人,她從沒有緊張過。男人嘛,想要的不過是那些東西,給他們就是了。

可是,這位玉公子大是不同。

他眉宇間籠罩著柔和的光華,雖然坐在輪椅上,卻直似世間絕美的溫玉;他唇角清淡的微笑,卻給她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在他身邊,風細細忽然覺得自己髒得很,連多看他一眼,同他說句話,似乎都是對他的褻瀆。

玉自寒好象並沒有察覺到她的失措與沉默,只是用指腹靜靜撫摩著青瓷碗,若有所思看著窗外。

身後的玄璜垂手靜立。

這時,屋外響起急匆匆的一溜小跑,象團火焰一樣直衝進來,門上的帘子「嘩」一聲被撩開!

一身鮮紅衣裳,臉頰粉撲撲冒熱氣的如歌,手中捧著一個紙袋,微微喘著氣,高興地喊:「君山銀針買到!」

風細細扭頭看她:「你回來得倒快。」

如歌笑:「呵呵,我是跑著去跑著回的。」說著,她走到玉自寒身邊,打開茶袋,銀針的清香頓時盈滿房間,她連聲道:「你快瞧瞧,茶坊老闆說這是上等的君山銀針,好喝得不得了,是不是真的啊。」

玉自寒凝注著她,眉心微微皺起,從懷中取出一方青色的手帕,細心地為她拭去額上細密的汗珠。

如歌一怔,笑著接過帕子,胡亂抹了抹臉,道:「只是跑得急了點。」

玉自寒搖頭,自青花茶壺中斟出一杯茶來,遞到她手中。

如歌一仰頭,咕咚一聲喝下去,道:「好了,別管我了,你要不要嘗嘗新茶?」

玉自寒微笑著又搖搖頭,順她的意思看起茶葉來,這銀針芽頭肥壯,緊實挺直,芽身金黃,滿披銀毫,果然是上等貨色。

這邊,如歌好奇地對風細細道:「小姐,我回來的時候見大門外涌著許多人,人山人海的,我險些回不來,他們在做什麼呢?」

風細細瞅著她,心裡五味雜陳,她越來越覺得這丫頭不是尋常人,只看玉公子對她的神態又是親近又是呵護,便知她的出身來歷定是有些緣故。胸口一片酸酸的,可她也明白,很多事勉強不來,若歌兒果有大來歷,哪裡是她惹得起的。就算歌兒真是個普通的丫頭,以玉公子對她的親厚,她也不能氣不能罵。畢竟鳳凰的前車之鑒在那裡擺著。

風細細想了想,道:「要算日子的話,應該是雪回樓的時候了。」

「雪?!」

如歌有印象。雪是品花樓排行第一的姑娘,可是從沒見過她。

「雪每次回來都會引起洛陽轟動,五湖四海哪怕再遠的客人也想來看一看這天下第一美人。」

「天下第一美人啊──」如歌驚嘆,「不曉得會美成什麼樣子。」

「風華絕代。」

風細細嘆息:「哪裡能想到世上會有那樣的美人。」

風華絕代?!

如歌動容道:「所以她常年不在品花樓掛牌,卻仍是穩坐第一的寶位?天哪,我一定要看看天下第一的美人究竟是何等美法兒!」

風細細笑道:「外面那些人跟你的想法一樣,都要來看一看雪。不過,雪只到品花樓一晚,品花樓的地方也就只有這麼大,當然不能誰都進來。所以,想要那晚進來的人,必須事先取得品花樓的進門牌。」

「用錢買嗎?」

「每張進門牌十兩黃金。」

「哇!」

「就算這樣,品花樓的進門牌此刻也正是天下最搶手的事物,錯過這次,便只有等明年了。」

如歌聽得呆了,立在玉自寒身邊發了好久的怔。

月光皎潔。

杏花樹上開滿了粉白的花朵,在月色下,彷彿披上了一層晶瑩的華彩。

捲起一陣輕風。

杏花花瓣飄下來,落在輪椅中玉自寒的青裳上,落在如歌出神的眼睫毛上。

如歌眨了眨眼睛,花瓣悠悠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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