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1 倒影的倔強

許連臻怔了許久,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那是自己的倒影。

有個纖瘦的身影清楚地映在乾淨通透的大片玻璃上,連臻怔了許久,這才發現是自己的倒影。

門口處傳來了何燕然和李淑熱情地聲音:「歡迎光臨。」

抬頭,只見有個微卷短髮的女孩子背了一個紅色的名牌小包,腳踩著同品牌的蝴蝶結皮鞋,娉娉婷婷而來。不過是二十齣頭的年紀,長的很好看,白白的皮膚,光澤的臉,大大的杏眼。古文所說的「肌白若雪,眼若點漆」亦不過如此。

她挽起一個職業笑容,迎了上去:「小姐,您好。請問有什麼需要為您服務的嗎?」

那女孩子朝她燦爛一笑:「我自己看就可以了,謝謝。」她們店裡的牌子屬於一線和二線之間,往來購物的人多半是有錢人,所以向來高傲冷淡的居多。像這個小姐這樣親切的,倒是不常見。想來一定是書香門弟出來的孩子,所以教養極好。

在接下來的十多分鐘里,那女孩子挑中了一件。連臻一直跟其他店員不同,並不會巧舌如簧地推薦,一般只靜靜地站在顧客身邊,若有顧客喜歡的,便略加說明。比如那女孩子挑中的那件,她只淺笑著簡單地說了句:「這是我們公司的首席設計師今年夏季的得意之作,她自己都十分滿意。」

由於是那女孩子膚色白的緣故,將這款寶藍色的長裙穿得婀娜靚麗之極。這款衣服因為腰部和裙擺的地方設計得漂亮,顧客都十分喜歡,在許連臻手裡賣出了不下十數條。但那女孩子從試衣間里出來,連臻還是覺得眼前一亮,因為還沒有人可以將這裙子穿的像她這樣的垂墜飄逸。

耳邊又傳來同事們「歡迎光臨」的聲音,似有人朝她們的方向而來。她彎著身幫那女子整理不規格裙子下擺,含笑著輕輕說了一句:「小姐,你穿著很好看,這裙子真的很適合你。」

只見那女子拉著裙擺,婷婷地向後一轉,朝來人道:「好看嗎?」聲音極柔膩,含著誘人的鼻音,連臻聽著都覺得心裡痒痒,似有隻柔軟的小手在心裡頭撓啊撓的。

因低頭的緣故,她只瞧見有兩雙男士的鞋子。一雙是嶄亮的黑色皮鞋,十分正式的鞋子。而另一雙則是咖啡色休閑款的皮鞋。有個低沉的聲音帶著几絲輕笑,似遠又似近地傳來:「這個問題,想來不是問我的?英章,是不是?」

大約是彎身太久了,她只覺得太陽穴旁的血管在突突的跳,就像有誰拿了針不停在戳著那兩條青筋,全身的血液盡涌往那一處,彷彿隨時會漲爆而出。

那個名叫英章的男子似怔了怔,隔了數秒才開口道:「嗯……很好看。」只輕描淡吐的幾個字,連臻只覺得天地之間一下子變成漆黑一團,眼前的一切模糊不清。

地上鋪著錯落有致的地板,鋥亮鋥亮的。因公司規定了員工每一個小時要拖一次地板的條款規定,所以那女孩子進來前她才拖抹乾凈。一點灰塵也沒有,乾淨極了,淡淡地映著那三人的輪廓。也僅僅是輪廓,其他什麼也沒有……

她盯的久了,地板好像變成了無數無數的木板塊,密密麻麻地朝她直直逼來。

世界早已經失聲了,她耳邊只有一干「嗡嗡」之聲。似乎一輩子那般久遠了,那女子清清脆脆的聲音地悠悠地傳來,可聽在她耳中卻像在做夢一般,茫茫然然都凝成了一片:「謝謝,請幫我包起來吧。」

她慢慢地直起麻木的身子,機械地接過那女子遞來的衣服,極緩極緩地綻放出一抹微笑,抬頭說道:「好的,小姐,請稍後。」

她緩緩的轉過已經如鐵般僵硬的脖子,因僵得很久了,她似可以聽到骨骼連接處的「咯咯」之聲。她的眼角餘光意外地瞧見他的身體似乎輕輕一震。

而她,與他擦肩而過,轉身而去。

想不到居然是在這種情況下與他再見面了。葉英章,看來你過得很不錯。

一推開店門,雨絲細密,迎著秋末涼風而至。工作服早已經換下了,連臻攏了攏身上的薄外套,仰首凝望了一下黑漆漆地天空。雨絲如簾,不停墜下,飄忽地打在她的臉上,不疼,卻帶了點點的寒意。她木然地低頭,往公交車站台走去。

因是加班,她在店裡早吃過了工作餐,所以也就不用再轉農貿菜場去買菜了。也或許因為這個緣故,她向來喜歡加班,除了可以多拿一筆加班費,還可以省去一頓飯錢。這個城市消費太高了,她一個小店員,就兩千多元的收入,扣除房租600元,每天的伙食大約15-20元,一個月下來也有500左右了。水電煤氣,再省也要半百。馬上又要一筆暖氣費用了……唉,再加上一些最基本的生活用品消費,她一個月下來幾乎攢不下什麼錢。

第一個月的時候,從工資里還扣除兩套工作服的錢。為此她吃了整整一個月的速食麵。

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外套,很廉價的地攤貨。以前---以前,她雖然也穿著普通,喜歡T恤牛仔,清爽的小裙子,但那種面料和做工,絕對是舒舒服服,一絲不苟的。

那個時候父親隨手放在她房間里的錢,都夠抵她現在一年的工資了。她什麼時候過過這種日子啊。母親雖然去世的早,可她卻一直被父親捧在手心裡頭,如珠如寶地含著長大的。

從來不知道苦字是怎麼寫的。

她猛然搖了一下頭,以前……還去想以前幹什麼?以前的世界早已經天翻地覆了,早沒有了……她對自己說過要忘記的。

車窗上掛著雨滴,就著灰塵,時不時地沿著玻璃晃晃蕩盪地滾落下來。大約是太偏僻的關係,此時車上空無一人,掛著拉手隨著車子的顛簸,一路發著「叮鈴咣啷」單調之聲。最後,公交車發出了「呲」一聲長長的剎車聲,猛地停住了。

她起身,下車。雨似乎越下越大了,密密麻麻地從黑洞洞的天空里墜落著。她嘆了口氣,離她的租房還有好長一段路呢。走回去,肯定淋得濕透。她將外套脫了下來,蓋在頭上,開始跑起來。

到了樓下的時候,已經氣喘吁吁了。外頭已經濕透了,不知道晾一天會不會晾乾。人倒還好,因奔跑,全身都熱起來了,應該不會感冒的。她不由地露出一個苦笑,現在的她連個小病也生不起啊,生了病除了要買葯,還要請假,一請假窩在家裡還要多兩頓飯呢。

還好剛剛跑的快!以往高中里測試長跑成績,她都沒有跑過這麼快呢。說起來還得感謝她的高中體育老師。還記得那個老師姓費,因剛畢業,才分配過來,他們這群不大不小都喊他叫小費老師,後來喊著喊著就變成了小費。

那小費老師也不介意。但是他唯一會介意的便是他們學生的成績,誰要是拖了他們班的後退,他可不輕饒,每天一早的早操課,都會在操場上大吼:「xxx,你沒有吃飯啊,給我跑快點!」

他的隔空傳音之術可厲害了,只要一喊,保管整個高中都可以聽得清清楚楚。她的長跑最爛了,又怕被他吼,所以每每都是拼了命的跑。大概就是這麼給逼出來的。那個時候她每次上體育課都在祈禱小費老師生病,唉,後來要不是當時在高中打下了底子,她的身子怎麼能熬過那段時間呢……

爬到了樓頂,推開小鐵門,房屋裡頭的陳設入了眼中。雖然小,雖然簡陋,但卻是她現在的窩。

她把外套洗好,擰到滴不出水後,又用干毛巾裹著再擰了幾次。最後,將衣服掛在自己拉的繩子上。又去擰了抹布,將麻雀大的空間擦的窗明几淨,纖塵不染。水有點冰涼,撲在臉上依稀已經有冬天的氣息了。

最後,在轉不過身的衛生間里洗了個熱水澡,將自己弄得乾乾淨淨。就算再窮,租房子的時候再拮据,但是她還是咬牙租下了這件帶衛生間的小屋子。她什麼都可以忍,可是忍受不了去公共浴室赤裸地跟別人一起洗澡。

等她最後躺進柔軟被窩的時候,手錶已經顯示23點45分了。手錶是白色的,陶瓷的錶鏈,燈光下隱隱泛著瑩潤的光澤。這表是當年她二十歲生日的時候父親送的,是她現在身邊最值錢的東西了。

李淑現在跟她比較熟了,說話也就隨便了,前幾天還問她:「連臻,你這個『范思哲』是夜市哪個攤位買的啊?我看著覺得做工不錯,仿的很像,接近A貨水準。」

她當時心頭一抽,臉上卻還是掛著淡淡的笑,道:「我很早以前在M市買的。」李淑「哦」了一聲,也沒有再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

二十歲生日的時候,真真是懵懂歲月,如詩年華。每天醒來,紅日滿窗,小白趴在她身邊,呼呼地對她噴氣。羅阿姨總是會在她醒後才來敲門,喊她下去吃早餐。然後,她會汲著拖鞋,披頭散髮地抱著小白,噼啪噼啪地下樓。餐桌上總是擺著一杯鮮牛奶,兩個荷包蛋,她坐下的時候,猶自散發著熱氣。

連臻「啊」一聲,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屋子裡一片漆黑。她「啪」一下打開了房間裡頭唯一的一盞燈,清清亮亮的的光線瞬間照亮了屋內的每個角落。

又做夢了,夢裡又回到了從前。她回了神,才發覺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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