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旨酒彈鋏奉壽長

眾人一陣忙亂,都不知該如何是好。互聽遙遙的一人爽聲道:「故人來此,王駕怎不相見?」

這聲音才響時彷彿極遠,這十個字說完,就已經如在耳邊。隆隆聲響,沖養殿那扶桑沉鐵所鑄的大門,被一人緩緩推了開來。眾人不由自主地一起注目看了過來。

此人的身材並不高,穿的也只是一件普普通通的衣服,但眉目之間,自然有一種莽莽蒼蒼的英雄之氣,使人見了不由自主地心生欽服。那人的目光從左到右在人群中巡查了一遍,雖不怎麼凌厲,但被看到的人,卻暗暗發虛,情不自禁地低下頭來。

凌冠羽緩緩道:「雲中君呢?是他邀我前來的,怎麼躲起來不見?」

雲中國的太宰踉蹌沖了前去,哭道:「國君……國君剛被人殺了!」

凌冠羽臉色一變,鼻子嗅了嗅,突然一步跨出,眾人就覺眼前一花,他已經站在了雲中君的屍首旁邊。就見他盯著那屍首,沉吟片刻,道:「雲夢香沉呢?」

雲中太宰道:「雲夢香沉向來是鑲嵌在國君的王冠上,而國君的首級……卻被那兇手帶走了!」

他的話還沒說完,凌冠羽突然衝天而起,轟地將那雲貝嵌成的殿頂撞了個大洞,人影在白日下晃了一晃,已然去得遠了。他的聲音遙遙傳來:「我去將那兇手追來!你們好好看著國君的屍首!」

寒風怒卷,漪蘭緊緊抓著謝雲石的手,兩人迅速地竄出皇宮。謝雲石回頭一瞥,正好看見凌冠羽衝天而起!但他首先望向的,是東方,而漪蘭跟謝雲石逃向的,卻是西方。等凌冠羽轉過頭來時,兩人已經轉過了另一座宮殿,視線被擋住了。

謝雲石也不知道該是慶幸還是失望。

凌冠羽為什麼要來雲中國?漪蘭為什麼要殺雲中君?這些謝雲石統統不知道,但他忽然之間就變成了兇手,而且是殺害父親金蘭兄弟的兇手!造成這一切的,居然就是現在牽著自己手的這個人。謝雲石心中突然升起了一陣怒氣,他忍不住頓住腳步,重重地將漪蘭的手摔出。

漪蘭身子跟著頓住,卻並未放手,只冷冷地看著他。

謝雲石怒道:「放開我!」

漪蘭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將他的手放開。她仍然穿著那身骯髒的衣服,她的臉也仍然隱藏在那灰色的頭巾中,看不清楚是什麼表情,而她的眼睛,也依舊冷若冰霜,中間沒有半點波動。

謝雲石焦躁地走動著,忍不住叫道:「為什麼!為什麼你要殺他!」

漪蘭沒有立即回答,直到他停下來,才緩緩道:「因為我是個殺手,有人出錢,讓我殺他。我並不是沒有名字,我叫血蘭,殺人從不失手的血蘭。」

謝雲石更怒:「有人出錢你就殺人?出多少錢?我給你更多!」

漪蘭搖了搖頭,道:「沒有用的,契約已經簽了,多少錢都不能改變,何況,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她拿出一個口袋來,將手中提著的頭顱塞進去。這個口袋,就是原來她裝琴的布囊,難怪那麼臟。

那染在她身上的血跡,在太陽的照耀下,也漸漸變得灰暗,彷彿是永不能撲落的塵埃,沾染在她的衣衫上。謝雲石忽然想到,她身上的臟污,是不是都是她殺的人的鮮血?

漪蘭將頭顱藏好,淡淡道:「走吧。」

謝雲石怒道:「我不走!我要回王宮,這件事與我無關,他們會相信我的。」

他說著,轉身向回走了去。突然,他的腰上微麻,全身再也不能動作分毫,頭上一黑,被一隻口袋當頭蒙住,他還未明白過來,已被漪蘭扛起,向外飛奔去。

有件東西不停地碰著他的腰,謝雲石動彈不得,也無法知道那是什麼。猛然之間,他忽然想起,這是雲中君的頭顱,一陣噁心衝起,只得強行壓下。

所幸不過多時,布囊揭開,漪蘭將他放了出來。這是雲中城邊上的一座高山,名叫鹿山,此時國人都在都城中慶賀,這裡幾乎無人踏足。謝雲石的腰上又是一麻,氣血開始通行起來。他霍然站了起來,怒喝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漪蘭仍然靜靜地望著他,道:「不會有人相信你的,因為,他們必定會認為你是為了偷雲夢香沉,才夥同我殺了雲中國君。」

謝雲石大吼道:「我是冤枉的!我跟你只是在路上認識的而已。」

漪蘭淡淡道:「你跟他們說,你帶一個只是在路上認識的土著女子去參加國君的慶宴,他們會相信么?」

謝雲石怔住了。——這樣的話,會有人相信么?不會!他喃喃道:「可是我真是無辜的,我是無辜的啊!」

漪蘭扶住他的肩膀,道:「你跟我走吧。」

謝雲石跳了起來,道:「你這兇手!還要我跟你走?你想都休想!」

漪蘭並不理會他的憤怒,道:「你跟我走,我帶你去找僱傭我的那個人,只有抓住他,世人才會相信你的清白。」

謝雲石的憤怒頓時消散,他一把抓住漪蘭的手,剛要說什麼,卻又搖了搖頭,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是殺手,是要信守諾言的吧?」

漪蘭點點頭,復又搖搖頭,道:「沒關係的,我突然想通了……」

她頭巾下的眼中突然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我不喜歡人家叫我血蘭,漪蘭這名字很好。」

謝雲石怔了怔,心裡立即歡喜了起來,又抓起漪蘭的手道:「那你乾脆不要做殺手了,以後我永遠叫你漪蘭!」

漪蘭跟那僱主相約的地方就是鳳鸞島。那個僱主長得什麼樣子,漪蘭並不知道,她甚至沒有見到那僱主,因為,這個僱主是在島東面一片松林中約見她的。松林很密,她根本看不清遠在十丈外的人形。

這僱主是個很謹慎的人。

他們相約,當漪蘭得手之後,他們還在這片松林、這顆松樹下見面。他欠漪蘭的一半錢,也會在這裡交付。漪蘭為了記住見面的地點,就在松林中系了一根紅絲帶。就是在村中雜貨攤上買的那種普通的紅絲帶,絕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漪蘭才一踏進松林,就呆住了。

每棵松樹上都有一根紅絲帶,普通的,最常買到的那種,連繫的手法都一模一樣。

漪蘭頓住。

謝雲石眨著眼睛,四處張望著,道:「這是什麼意思?」

漪蘭一字一頓,道:「這個意思,就是說,他並不想付給我另一半的錢!」

她突道:「小心!」

寒風陡起,她掣出了寶劍,護在了謝雲石的身前。就在這時,每棵松樹,竟然都活動起來,樹枝以奇異的角度彎曲變形,瞬間幻化成了一名兵士!

兵士們頭纏紅布,手握利刃,他們的臉上滿是茫然,但每柄刀,都迸發出凌厲的氣勢。漪蘭目中神光漸漸冰冷,她已明白,自己已陷入奇門遁甲第一絕陣——驅木賦型大法中了。

她緩緩抬劍,平眉而齊。

那些松樹化成的兵丁也不急著圍上來,而是揮動著手中的利刃,圍著他們緩緩轉動著。越轉,人影就越多,到後來,虛虛晃晃的,彷彿有萬千甲丁一齊出動,遠處的景色,全都隱在了這奪目的刀芒中。

刀芒如林,中午熾烈的陽光透空而下,日影被雪亮的刀鋒反射,激射出更加刺目的光芒。松兵緩步逼近,刀芒射日,漸漸地,兩人的周圍越來越亮,化為一片光海。

漪蘭的目光更冷,謝雲石的心也沉了下去。他已看出,這實在是個很厲害的陣法,而他們腳下的泥土突然振蕩起來,正漸漸地向地心陷去!但陣法尚未發動,他們也不敢先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越陷越深!謝雲石從心底中升起一陣不安,就在這時,漪蘭手中的劍突然動了!

一道寒光射出,宛如冰芒一般,四周熾烈的刀芒日光,忽然也跟著冷了下去。漪蘭這一劍,並沒有向著那些兵丁劈下,而是在自己胸前迅速地划出一個十字,當劍氣充斥到最強的時候,一劍衝出!

一聲轟然巨響,在她身前的那幾名兵丁,立即被如此強勁的劍氣沖得踉蹌後退,直撞到了後面的刀刃上,被攔腰切開,化為兩截乾枯的松枝!漪蘭就趁著這片刻的騷亂,猛地踏上一步!

這一步踏完之後,她的身形就端凝不動,那些被斬斷的松枝又爬了起來,在地上摸索著自己的殘肢。也不管有沒有拿錯,就錯亂的拼接在身上,只消片刻,傷口就淌出許多濃濃的松脂,將破碎的肢體重新組合為一個人體。空中那道重新聚合日光,也瞬息將他們圍住。漪蘭就趁著他們刀光合圍的一剎那,突然又是相同的一劍劈出!

就這樣,他們一路劈斬,才走了幾十丈遠,漪蘭的目光已經有些散亂了。謝雲石偷偷道:「這……這什麼時候才能出去?」

漪蘭沒有回答,她的目光望向前方。謝雲石隨著她的目光望過去,瞬間,他已經明白了。正前方三丈遠處,是一道懸崖。漪蘭拚命趕過來,就是想借這道懸崖逃走!

但這些松樹兵丁實在太多,他們全是由山上生長了百年的老松所化,靈力深厚,被高人施法,變化成松人之後,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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