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神秘的學院

1.表白

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個傍晚,路明非在影院的洗手間里聽見自己的心怦怦亂跳。

他對著鏡子,一遍一遍的想是不是每一步都提前想到了。

花應該沒問題,下午他去河邊采了很多蒲公英紮好裹在一個紙袋裡,這個不必諾諾在交他了,陳文文在河邊滿抱蒲公英的一幕就像刻在路明非腦子裡似的。想到這裡路明非又有點想念起諾諾來,雖然見了沒幾面,但是是那個小巫婆用各種犀利歹毒的話把他推到這一不步的。

路明非想她大概已經到北京了,如果他就此成功,晚上就和陳雯雯去沿河路上散步,然後飛奔回家打開QQ對那個大臉貓的頭像喊「謝謝」。但他又有種感覺,那個頭像就會就此黑下去了,永遠的。

今晚的著裝看起來也沒有問題,路明非特意去收拾了一下自己的頭髮,掃了掃頹氣,嬸嬸給他配的那副深紫色的膠框眼鏡倒遮住了他蔫蔫的眼神,看起來還有幾分潮。

音樂問題也不打,路明非從叔叔抽屜里摸了一包真的軟包中華,去樓下煙酒店老大爺那裡換了兩包假的,然後把一包假的放了回去,另外一包假的孝敬給放映員大叔了。這一直是路明非的生財之道。放映員大叔答應說開場前先放一段剪切的鏡頭,就是Eve帶著Wall-E突破音障那段,後面就有音樂,十二分的感人。

至於表白的話他從網上搜了一搜,糾集了他認為最感人的語句,大致是這樣的:

「三年了,我們文學社的同學大概是要分開了,也許分開了就很少在能相聚,以後每個春夏秋冬花開花謝雪落雪花的時候,都不是我們這群人在一起了,想起來會有些難過我作為文學社的理事,很高興能站在這裡做最後的致辭,本來這些致辭是給所有同學的,但是我只想給一的人說」

這時候最沒耐心的小天女也許會跳出來大聲說,「路明非你唧唧歪歪什麼吶?」

路明非決定她要是這麼問,就用最兇悍的語氣說,「閉嘴!我不是要跟你說!我只是要跟陳雯雯說!我喜歡她三年了!別是三年又三年!我可不想當一輩子好人!」

這句改自《無間道》的台詞讓他心情激動,覺得自己悍然是個男人了。免得說的又是辛酸又是委婉,最後陳雯雯還當場對他當場對他派發好人卡,這就有點不夠氣魄了。諾諾說的,男人要強大,小白兔一樣的男人誰要啊?一輩子混到頂不過是個婦女之友!

路明非用力點頭,對著鏡子里的自己,欣賞自己臉上露出來的猙獰表情,頗有點滿意。

「路明非你在幹什麼?」趙孟華試探著問,他剛走進洗手間。

「不知怎麼的,臉上的肌肉忽然很癢,所以我扭動扭動,看看怎麼回事」路明非很有急智的轉身對著趙孟華,讓臉部表情更加誇張,「你看我像不像周星馳?」

「不,更像阿拉蕾」趙孟華說。「給你衣服,一會致辭的時候換上。」趙孟華把一隻提袋給他,「陳雯雯說至此的時候正式一點。」

路明非把提袋裡的衣服翻出來看,居然是兩粒扣黑西裝和一件白色的襯衫,一條黑色的窄領帶。這是一套典型的韓版西裝,號碼正合他消瘦的身材。路明非曾經很想買一套,不過嬸嬸沒答應他。可陳雯雯為什麼會知道他想要這麼一套衣服?

巨大的幸福感彷彿鐵鎚一樣砸在他頭頂,讓他幾乎眩暈過去。

他急忙去口袋裡摸那隻手機,想跟諾諾打個電話,說還沒到刺刀見紅的時候他已經走向凱歌了。

「對不起,您呼叫的用戶已停機」

路明非慢慢合上手機。他想他的另外的一個選擇真的就此消失了,彷彿煙花和泡沫,連帶著那個小巫婆一樣的陳墨瞳。他被放棄了,快刀斬亂麻似的利索。他只能以後好好享受和陳雯雯一起有愛的生活了,也許大學畢業了結婚生孩子聽起來很是不賴。

他又喜上眉梢。

路明非走進小放映廳的時候,蘇曉薔的聲音彷彿針一樣扎著他的耳朵,「哇塞!哈哈哈哈哈哈!你們看猴子穿西裝」

已經各自佔據位置正在喝可樂吃爆米花的十幾個文學社社員都鬨笑起來,路明非的臉漲成了茄子色。

「笑什麼笑,還有小豬穿西裝嘞。」有人說。

那邊文學社最胖的一對孿生兄弟徐岩岩和徐淼淼也是一身路明非一樣的黑西裝走了過來。徐岩岩和徐淼淼出生只差了三個小時,但是大師說他們命里一個缺土一個缺水,爹媽就給他們起了這兩個名字。不過這兩個名字確實很旺他們,兄弟兩個一般的圓胖,站在那裡像是並排的兩個籃球。

「你們兩個也致辭?」路明非問徐岩岩。

「不致辭,我們就是當陪襯的。」徐岩岩說,「群眾演員嘛,有工資拿不幹白不幹。」

路明非一時茫然不解,往陳雯雯那邊看了一眼,陳雯雯看見他似乎也有點吃驚,總是低垂的眼睛瞪大了,明亮清澈。路明非想她大概也沒想出來這身衣服穿在自己身上這麼好,於是蘇曉薔的尖利笑聲他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一會你站在那個位置致辭。」趙孟華指著銀幕前的一張複印紙說,「就踩在那裡,別擋到屏幕中央,一會大屏幕上放文學社的照片。」

「放文學社的照片?」路明非覺得有點不妥。那他要求的那段電影片段咋辦?

放映員大叔巍峨若泰山的身影這時候浮現在他的面前,記憶里他遞上那包煙的時候,戴著棒球帽的大叔十二萬分的豪氣和睥睨群雄的眼神打了個響指,說:「放映廳就是咱的地兒啊!別擔心了!沒跑兒!怎麼也給你切進去。」這是讓人無比安心的大叔,路明非相信大叔一定會幫他搞定的。

「嗯!」路明非深深的呼吸。

放映廳里的燈光迅速的暗了下去,只剩下舞台上的那頁白色的複印紙格外的清晰。好了,那就是他的舞台了,一生一戰嘛,拿下這個女孩,後半生的幸福啊美滿啊兒子啊都有了!而那個女孩正在背後等著他吧,一切都OK了,蒲公英、Wall-e、告白詞,此刻他西裝革履,意氣風發。

路明非大步跳上舞台,站在銀幕前那張複印紙上,等著黑暗裡一束燈光忽然打在他身上。

然後他就可以大聲對全世界說,陳雯雯,我喜歡你!

諾諾不是說要把男人的一切都堵上了?路明非覺得現在自己有這覺悟。

強光突然照花了他的眼睛,不是頭頂上打下來的射燈,而是正面放映機的光。全場發出了「噓」的聲音,路明非抬起手臂遮臉,心裡說,「該死!」難道放映員大叔搞錯了放映時間?可是沒有音樂啊,怎麼回事?

等到路明非的眼睛適應了強光,突然發現徐岩岩和徐淼淼那對兄弟像保齡球站在他的左手邊,距離他遠遠的,肉肉的臉上沒點表情。

「你們來幹什麼?」路明非對徐岩岩喊。

「當群眾演員啊。」徐岩岩露出很無辜的表情。

路明非突然發覺自己左手邊有個巨大的英文字母「L」,一動不動。放映機投在銀幕上的不是變化的影像,而是一些字元。

台下還是一片噓聲,路明非忍不住了,離開那頁複印紙跑到距離銀幕幾米的地方看。他看到了一行字:「陳雯雯,Lve,Yu!」

他沒能理解那兩個古怪的單詞,但是預感到有什麼不對,腦袋裡嗡嗡作響。

「站回來站回來!」徐岩岩小聲對他說,「缺你一字母兒就不成句了。」

「字母?」路明非再去看那行字,同時他眼角的餘光掃到趙孟華捧著一大把深紅色的玫瑰花在幾個好兄弟的簇擁下跳上舞台來。

這是平生的第一次,路明非覺得他的身體從指尖一寸一寸的涼下去,直到心裡,直到蓋骨深處,直到那些因為采蒲公英跑了太多路還在酸痛的關節中。徐岩岩和徐淼淼就是兩個「o」,他是那個小寫的「i」,合起來就是完美的「陳雯雯,i Love You。」

還是最流行最風騷的小寫

以路明非那顆腦袋瓜子,大概想破了也想不出這麼浪漫的手法來,但是有人可以,有人的腦袋瓜子比路明非還好,英語更比路明非強,很小家裡就有英文老師嘛,用個風騷的小寫「i」對他來說還不是家常便飯?

路明非趕緊去看陳雯雯,陳雯雯在看趙孟華,眼睛裡彷彿夏天的露水那樣,就要流淌下來。她和路明非坐在河邊的時候那麼憂鬱和沉默,這時候卻不那樣,路明非看得出他眼裡的快樂。

路明非覺得自己要石化了,他忽然想到自己包里的那束蒲公英一路上揉得太厲害,也許只剩下光禿禿的桿兒了吧?

「回去!回去!沒你就不成句了!」台下有人大喊。

路明非只能慢慢地走回銀幕前,站在那頁複印紙上。他低下頭去不看任何人,於是那個小寫「i」從遠處看上去,格外蔫巴。

「今天本來因該是我們文學社聚會,不過我就是借這個機會,」趙孟華大聲說,「我們馬上要分開了,我不想後悔,我想跟陳雯雯說屏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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