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障

紫衣女子身子輕飄飄落入懷中的剎那,靈修就看得出她已經被邪魔所害——如若說上次被羅萊士吸了一部分血的傷害只是讓她落入輪迴,那麼這次,便是永無超生的毀滅。

她所有的血都已經被吸干,神智已經離開了身體。

「迦香……」竭盡了全力,卻依然來得遲了。靈修的臉上再也不能毫無表情,一種深刻而劇烈的變幻蔓延在他眼底,痛苦、絕望和仇恨如同火一樣燃燒,手指握緊了青霜劍,他喃喃低語著,霍然抬頭,長劍直指破棺而出的金髮男子。

純金色的長髮因為長年的黑暗而變成了接近於銀白的淡金色,凌亂的長髮下,湛藍色的眼睛深陷了下去,手腕上是被自己割開的血口子,百年的禁錮讓身心都處於崩潰的邊緣,昔日英俊倜儻的貴族公子,此刻形容枯槁得宛如風乾的屍體。

然而,一看到對方的長劍指了過來,消瘦的手迅速探出,拔起了迦香方才用來撬開牆壁的西洋長劍,錚然回指破門而入的青衣劍仙,用嘶啞的聲音低喝:「把羅莎蒙德放下!」

「你這個邪魔害死迦香……我殺了你。」千年來的修心養性,第一次感覺到殺氣充溢在自己心裡,靈修放下手、抬起眼睛,冷喝中青霜如同閃電般刺出。

青色的閃電下擊,就在那個瞬間、羅萊士轉動了手腕,手中西洋劍平舉上去,格擋在頭頂、雙臂封住了縱向貫穿下來的力量。同一時間,他雙手握劍以加強劍刃上的力量,旋轉劍身,將下劈的青色長劍帶離原有方向。

鋼鐵和鋼鐵的交擊發出刺耳的聲音,兩把劍之間閃出了火光。

青霜一擊未果,如同一道光般瞬間返回了靈修指間。

空蕩蕩的毗河羅窟中,兩名男子持劍相對默立。方才短兵相接的試探讓雙方心裡都有震驚的意味:羅萊士手腕上的傷已經被震裂,再度流出血來,長劍上也割裂了一個缺口——他已然雙手握劍以消解對方的力量,卻不曾料到這個清瘦的東方劍客一擊之力竟然強大到如此,長年的禁錮讓他身心都受到了極大的消耗,只是接了那樣一劍、便連連倒退靠到了牆上。他知道自己無法堅持久戰下去,必須速戰速決。

青霜的光芒流動在指間,靈修的臉色卻更加凝重:他不曾料想這個邪魔在看起來如此衰弱的時候,居然還能接下他的一擊!那樣厲害的邪魔,難怪迦香會幾度被其加害。

「嘿!」殺氣在眼中涌動,他忍不住冷笑了一聲,閃電般拔劍。

連續不斷的「叮叮」聲回蕩在毗河羅窟,雙劍交擊中,羅萊士因為體力的枯竭而連續後退,卻仗著西洋劍的長度優勢一連幾劍劈向對方的膝蓋和雙肩,角度刁鑽毒辣,那帶有弧度的劍刃能將所有力凝聚在一點上,對抗著青霜上傳來的連續不斷的壓力。

這樣迥異於中原的西洋劍術顯然讓蜀山來的靈修略微吃了一驚,就在他手微微一緩的剎那,羅萊士屈腿蹬地,身形前突,雙手握劍從他頭頂猛然合身縱劈而下——那樣強的力量,讓靈修不得不同樣雙手持劍,從下而上地格擋。

兩把劍十字交錯,那個瞬間,面對面的兩個人之間距離只有幾寸。

黑色的眸子和藍色眼睛冷冷對視,剎那,彷彿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驚人的執著和堅定,兩個人的眼神同時微微一變,若有所思。

力量的膠著只有一瞬,然後兩人同時低喝一聲,發力震開了對方,各自退開一丈,冷冷看著彼此。長劍因為方才瞬間的巨大力量,依然在空氣中發出輕微的嗡嗡聲。

「你是靈修?」從方才的交手裡,慢慢明白了這個青衣人的身份,羅萊士眼裡有恍然的神色,卻是立刻消弭了敵意,落落大方地伸出手來,「羅莎蒙德……不,迦香經常和我說起你。」

「迦香?」愣了一下,靈修不可思議地抬頭看著面金髮的男子——迦香……迦香和這個西方來的邪魔說起他?怎麼可能……她居然會和這個前邪魔說起他?

「她說你曾是她的情人,卻已經不愛她了。」羅萊士收起了劍,聳聳肩,然而蒼白的臉上依然有百年禁錮後留下的虛弱神情,「我不明白為什麼你們為什麼變成這樣——我的天,她說你整整三百年沒有和她說過話!她受不了,所以離開蜀山來到了這裡。」

這樣直言不諱的話語,彷彿刀子一般刺入靈修的心裡,他面色轉瞬蒼白。

「情……情人?」金髮男子這樣的稱呼,顯然大大出於他們平日含蓄的言詞之外,靈修喃喃重複了一句,「不是因為飛天舞的緣故么……迦香因為這樣,才離開蜀山?」

「任何女人都不能忍受三百年不說話吧?哪怕是羅莎蒙德。」羅萊士詫異地看著恍然大悟般的青衣劍仙,不明白這樣簡單的道理對方怎麼會到如今才明白。

「可她是劍仙,怎麼會覺得寂寞……」依然無法理解迦香的心情變化,他訥訥回答。

「為什麼劍仙就不會覺得寂寞了呢?我不明白你們的天帝和劍仙都是怎麼一回事,」聳聳肩,羅萊士有些疲憊地笑了笑,看著面前的男子,「在我看來,羅莎蒙德不過是個可愛的女人——儘管她象天使一樣純潔,玫瑰一樣嫵媚,王后一樣高貴。」

「住口!」再也無法忍受面前這個吸血鬼這樣放肆地議論迦香,靈修衝口喝止,青霜劍重新平舉,對準面前的金髮男子,「你這個邪魔,不許對迦香那樣放肆!」

「為什麼不可以?就因為我是個吸血鬼而她是個劍仙?」滿不在乎地聳聳肩,看著對面提劍的男子,羅萊士卻沒有伸手去拔起自己的長劍,「可是我們彼此相愛——沒有什麼是不可以的。」

彼此相愛!

那樣簡單的四個字,恍如魔咒般將蜀山的劍仙定在原地,無法動彈。

原來是這樣……原來真像是這樣?!所以輪迴之後,迦香已然徹底忘記他的存在,卻念念不忘回到高昌古城尋找羅萊士?他們……彼此相愛?!

拜占庭以西過來的金髮男子,言語間完全沒有絲毫含蓄和委婉,直接地說出了真像。

「是的,是的,我知道如果你不肯放棄羅莎蒙德,我們之間必須來一次決鬥才能了結這件事——可是不是現在。」羅萊士嘆了口氣,摘下手上早已磨得破爛的白手套,扔到青衣劍客臉上,「這個你先收下。但現在,我們得先把羅莎蒙德救回來……該死的,那群混蛋居然吸幹了她的血!再不快點處理,她就沒救了。」

白手套摔到臉上,然後滑落在地。靈修怔怔站在那裡,低頭看著已經沒有了呼吸的迦香,忽然間覺得清明了千年的腦子一片混亂,無法思考。

羅萊士回過手,用拇指上那枚赤金寶石的套甲割破自己傷痕纍纍的手腕,黑色的血從他的身體里涌了出來。

「不許碰她!」在羅萊士彎腰準備將紫衣女子抱起的剎那,彷彿醒過來一般,靈修一聲低喝,長劍出鞘划了個光弧,將對方攔開。

「來不及了!沒有別的辦法——如果不讓她喝我的血,她就會徹底死掉!」羅萊士的眼睛裡也閃出了激烈的光,一把握住了身後的西洋劍,錚然反指,「她全身的血都被那群該死的混蛋吸幹了!我除了把她變成同類,就只能看著她死!」

「迦香寧可死了,也不會願意變成邪魔的。」靈修的長劍毫不動搖地封在迦香身側,冷冷地看著面前的金髮男子,聲音冷酷,「收回你那骯髒的血。」

「不要隨便替人做決定。」羅萊士冷笑起來,看著面前這個黑髮黑眼睛的男子,眼睛裡卻是憤怒的光,「你這個自以為是的笨蛋!——羅莎蒙德的死活,應該由她自己說了算,你算什麼,居然擅自替她決定?」

「可她再也無法說話。」靈修的聲音是黯然的,然而長劍一動不動。

「她可以!如果給她喝下我的血,她就能回過神來。」看到地上慘白的女子,羅萊士的聲音已經有了急切的情緒,「然後再讓她自己決定!如果她還願意作為一名吸血鬼生存下去,那麼我可以重新回到黑暗裡,一直陪著她。如果她不願面對這樣的自己——」

頓了頓,羅萊士深陷的藍色眼睛裡忽然閃過了一個微弱的笑意:「呵呵,那麼……最多我陪著她一起回到陽光里去,永遠的安睡。」

那樣的話語,讓靈修聽得怔住,手中的青霜不由自主地落了下去——眼前的這個邪魔,如此直率而大膽,卻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不能同生,那便共死——取捨之間這樣絕決,竟然真的和迦香的脾氣一模一樣。

他們……彼此相愛?迦香,真的愛面前這個邪魔么?所以一百年來,即使轉世輪迴,依然要不顧一切地返回這座空城,尋覓被封印在鐵棺里的他?

「但是,無論何種結果,這個決定應該由她自己來做。」羅萊士回頭看著靈修,明滅的燭光中他的眼睛閃亮如同寶石,手腕上的黑血無窮無盡地流了出來,「請尊重她選擇的權利,拜託你、東方的劍仙——請不要太自以為是。」

漆黑色的眸子里閃過混亂而不知所措的神情,急遽變幻著,然而終究不能讓迦香就這樣死去的心態佔了上風,青霜劍緩緩從面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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