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煙花

平靜的鼎劍閣里陡然沸騰了起來,大批的家臣和下屬,彷彿從不知哪裡的地下冒出一般,匆匆而來,布滿了充滿喜慶氣氛的閣內。連諸位從中原各地趕來。

「天!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你知道那個叫幽草的丫鬟吧?對對,就是服侍瘋了的大公子的——據說,她今天忽然也發瘋了,劫持了二少奶奶!」

「老天……阿綉,本來還是她的手帕交啊!」

「所以說,她是瘋了。」

「是啊……我看八成是她本來跟著大少爺,就是窺探鼎劍閣女主人的位置——現在大少爺瘋了她如意算盤落了空,才喪心病狂的嫉妒起要出閣的阿綉!」

「就是就是!昔日的朋友忽然成了少奶奶,她自己還是個丫頭,那還不氣死她了。」

「唉唉……說起來,以前那個丫頭,還是個安靜乖巧的人呢。」

「看來,是跟了大公子那麼久,她也瘋了。」

幾個閣里的侍女,慌亂的聚在一起,在變亂來臨的時候,仍然不忘在一起嚼舌根。

「快,閣主吩咐,將邀月樓包圍起來!不要讓那兩個人逃出去了!」

忽然,又有一群鼎劍閣下屬的江湖人士沖了過來,侍女們連忙退避,看著那些殺氣騰騰的武林人馬沖了過去,猶自心驚——

「哎呀,老閣主還是放了大公子出來了?」

「那當然了……畢竟二少奶奶在人家手裡啊!今天又是成親的日子,在天下英雄面前,老爺如果不顧兒媳婦死活,那也說不過去。先把人換回來再說別的啊。」

「而且,就算放他出來了,閣里那麼多人,又來了這麼多武林高手,難道還攔不住一個瘋了的大公子?」

「邀月樓……邀月樓。他還真是會挑地方啊——那裡的底樓,供奉著謝家祖宗的牌位吧?這一來,老爺又要投鼠忌器了。」

「所以說,瘋子也有瘋子的聰明呢。」

「唰!」

凜冽的劍氣逼得所有人都不禁倒退了半步!

雪亮的劍光一閃,地上的青石被一劍劃為兩半——

「敢越此線一步者死!」

面對著熊熊的火把和大群的武林人,白衣披髮的年輕公子,恍如妖鬼一般的提劍而立,目光烈烈如火,然而表情冷漠如冰,看的所有人都不禁心中一冷。

腳步,是不知不覺停住的,在那條線凄厲的弧線面前。

面對著傳說中的劍妖公子,鼎劍閣少主,即使是武林成名人物,每個人都遲疑了——生怕這一步跨過,便是生死殊途!

而白衣的謝家大公子少淵,就這樣冷冷看了眾人,看了父親一眼,對身邊青衣的侍女道:「幽草,我們進去。」

「閣主,怎麼辦?」琴劍兩位護法,有些為難的看著主人。

看了看周圍的人,謝青雲的臉上有痛心疾首的表情,搖頭,嘆息:「沒想到,真的沒想到啊!——淵兒一發瘋,會變成這樣。本來今天是卿兒的大好日子,結果……」

他重重嘆息,最後抱歉似的對眾人道:「大家也不用擔心,這件事是謝家的事,老夫自然會處理好……唉唉。只是,淵兒武功太高,如果生擒,恐怕幾乎反而要被他所殺。——如果情況危機,少不得,老夫是要大義滅親了。」

「謝閣主說得對,壯士斷腕,只是痛在一時。如果將來令公子又逃到江湖上,不知道會濫殺多少無辜!我家天嵐也不是泛泛之輩,依然不是這個瘋子的對手,其他可想!」

大聲贊同的,是洛陽方家的老夫人。

兩位武林首領人物已經點頭,周圍應和的人便多了起來,一時間,大部分人已經達成了一個共識:即哪怕殺掉謝家少主,也不讓這個瘋子逃脫!

「各位,這個邀月樓里沒有食物飲水,我看他有傷在身,也堅持不了多久——我們不如避其鋒芒,將其困在裡面幾日,待他病弱之際再一舉攻入,如何?」

雖然裡面是自己的兒子,作為「父親」的計算,卻一樣冷酷無情。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在人群後面,忽然有佛號低低傳來。

「少林空性大師?」陡然間,一直鎮定的鼎劍閣主人,臉色也變了。

邀月樓的第四層。

也許怕外面的人知道裡面的動靜,他沒有點燈。

黑暗裡,幽草侍立在一邊,聽到沉香木浴桶中時斷時續的水聲。

少主是個有潔癖的人……在這樣大敵環顧的險惡中,首先想到的,還是沐浴更衣。

今天是元宵節,滿月如鏡,光華燦爛。

天上的光輝映著地上的燈光。

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人約黃昏。在兩條街以外的集市上,人山人海,正興高采烈地觀賞著花燈,燃放著焰火。

「幽草。」

在她出神地看著窗外的時候,忽然聽見「嘩啦」的水聲,似乎是少主已經沐浴完畢,從水中站起,喚她。她連忙抖開寢衣,從背後給他披上。

他的肌膚潮濕而冰冷,肩背處,因為被穿過鐵鏈的緣故,潰爛的不成樣子,觸目驚心。她咬了咬牙,撕下衣襟,為他包紮肩上的傷。

「真是沒想到……你也會做這麼瘋的事情。」

站在黑暗裡的人,忽然低低笑了,說,聲音裡帶著微微的暖意和奇異的笑意,忽然,有些落寞的說,「其實,你大可不必管我的。沒人當你是瘋子。」

「少主,不要這樣說——是我害了你。」替他從肩頭披上衣服,她的聲音也有些顫抖。

黑暗中,那個人猛然回身,用力抱住了她。

他的懷抱冰冷而潮濕,然而,彷彿卻是一個讓人墜落其中就不願意醒來的噩夢。

「不要叫我少主!叫我少淵!」

耳邊,聽見他說。

她全身都在微微顫抖,不知道是夢還是真,許久,才輕輕應了一聲:「少……少淵?」

「幽草。」那個聲音微笑著,抱緊了她,低下頭,埋首於她發間,聞著隱約的白梅香氣,許久許久,輕輕道:「如今,在這個世上,我只有你,你也只有我了——別的人,他們都是想把我們逼瘋!他們才是一群瘋子!」

她忽然微微笑了,帶著從未有過的輕鬆和欣悅,伸出手,抱住了這個黑暗中的影子和聲音——既然如此,那麼,就一起在黑夜裡沉淪吧。

黑夜裡,邀月樓的角落裡,那個恍惚浮現的白衣女孩又對著她笑,她卻第一次對著那個小女孩笑了:姐姐,原諒我愛上了這個人……

她想要微笑,然而,心口忽然有撕裂般的劇痛!在沒有反應過來以前,她已經叫出了聲,捂住心口在他懷裡彎下了腰。

忽然記起了什麼,幽草的臉色忽然雪白。

「你怎麼了?」抱住她,他急切的問。

她無語。

「哈哈……淵兒,有聽過『紫心蠱』嗎?」樓下,那個慈愛的長者聲音緩緩傳來,一字一字,清晰入耳,「你如過不想身邊這個丫頭死的話,就給我放下劍,乖乖回到雪獄裡去!」

「不然,我會讓你親眼看著她死的有多慘!」

幽草覺得抱著她的那雙手忽然僵硬,她連忙抬頭,努力微笑:「不要相信那個老狐狸的話!……哪裡有什麼紫心蠱,完全是捏造來騙你的。少淵,不要上他的當!」

「如果再被關到那裡去你會死的!——你也知道那老傢伙,有多狡猾。」

「是嗎?……」有些遲疑的,他皺了皺眉,看向她。

她看著他蒼白清俊的臉,微微皺著的眉頭,忽然忍不住抬手,輕輕展開他眉間的皺痕,嘆氣:「不要總是皺眉頭,要多笑笑才是……你看,皺痕都那麼深了。」

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那樣的話,所以,那一剎間,他居然楞在了那裡。

「來,我們出去看煙花吧!」看著他發怔,幽草忽然笑了起來,拉住他的手,走了出去,到外面的廊上。她的手冰冷,冷的和他一樣。

不遠處的集市,遊人如織,喧鬧聲盈耳,紅男綠女,雙雙對對。

那些擺在街市當中的煙花一個個爆開。人群在焰火周圍形成一個包圍圈,一個個抬頭仰望著輝煌燦爛的夜空,爆發出陣陣快樂的歡呼。

「你看你看!」彷彿受了感染,青衣女孩突然歡躍的叫了起來,揚起頭,故意不去看樓下包圍的鐵桶也似的武林人士,拉起他的手看向天上。

邀月樓離煙火很近,仰頭看時,這些美麗的花朵從天空的某一點散開,朝他們籠罩下來,就像是一場奇異的流星雨。

焰火在他們身邊爆炸,伴隨著從天空飄落下來的灰燼,像一片片飄忽的雪花。

雪是死去的雨,而這灰燼……則是煙花的屍體吧?

「抱緊我,少淵。」在繽紛的光與影中,她忽然顫抖著將身子偎進了他懷裡,彷佛怕冷似的央求。他心下一顫,伸手將她攬入懷中,忽然,低頭吻住了她冰冷的唇。

樓下,監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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