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S

「啊!」丁斯米德先生歡欣地叫道。

他後退了幾步,用讚許的眼神掃視著那張圓桌。火光閃爍在粗糙的白色桌布、刀叉以及桌上的其他物品上面。

「所有——所有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丁斯米德夫人吞吞吐吐地問道。她是一個矮小而衰弱的女人,臉上沒什麼血色,瘦弱的頭髮胡亂地向後梳著,舉止永遠地緊張。

「所有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她丈夫帶著一種殘忍的愉快說道。

他是一個強壯的男人,背有點駝,臉又寬又紅潤。長著一雙賊似的小眼睛,在濃密的眉毛下面不停地眨動著,還有一個大大的沒有鬍子的下巴。

「喝檸檬水?」丁斯米德夫人提議道,聲音小得跟耳語似的。

她的丈夫搖搖頭。

「茶,不管怎樣,它要好得多。看看這天氣,又是下雨又是颳風的。在這樣的晚上,吃晚餐,最需要的就是一杯熱騰騰的好茶。」

他滑稽地眨眨眼睛,然後,又開始掃視桌子。

「一頓豐盛的晚餐,有雞蛋、冷腌牛肉,還有麵包和乳酪,這是我喜歡的晚餐菜單。所以,來,上桌吧。夏洛特正在廚房裡,等著你幫她一把呢。」

丁斯米德夫人站了起來,小心地把她編織著的毛衣繞成一團。

「她已經長成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子了,」她喃喃道,「非常迷人,我說。」

「啊!」丁斯米德先生說道,「她那要命的相貌!你還是趕緊去吧,別再浪費時間了。」

好一會兒,他都在房間里走來走去,對自己小聲地哼哼著什麼。他還走到窗戶前面,往外張望了一會兒。

「糟透了的天氣,」他自言自語,「今天晚上,我們該不會有什麼客人了吧。」

然後,他離開了房間。

大約十分鐘以後,丁斯米德夫人捧著一盤炸雞蛋走了進來。她的兩個女兒跟在後面,她們手裡捧著其他的飯菜,丁斯米德先生和他的兒子約翰尼跟在最後面。丁斯米德先生坐到了桌子的上座。

「我們應該感謝什麼呢?等等,」他幽默地說道,「要感謝那個首先想到了罐頭食物的人。我們應該做什麼,我想知道,幾英里之內人煙罕見的,如果現在我們沒有了罐頭,那麼我們是否要退回到屠夫忘記了他每星期的義務的時代?」

他繼續敏捷地切著冷腌牛肉。

「我很懷疑到底是誰,想到建造這樣一所房子,幾英里以內人煙罕見的,」他的女兒馬格達倫生氣地說道,「我們幾乎連鬼也看不到。」

「不,」她的父親說道,「絕對沒有鬼。」

「我不明白是什麼原因促使你買下它的,父親。」夏洛特說道。

「你不能明白?女兒,好了,我有理由——我有自己的理由。」

他的眼睛偷偷地看著妻子,但是,她皺起了眉毛。

「而且還有鬼魂出沒的,」夏洛特說道,「在這裡,我一個人是絕對睡不著的。」

「一堆廢話,」她父親說道,「你沒有見過任何東西吧,是嗎?好了。」

「或許,是沒有見過任何東西,但是——」「但是什麼?」

夏洛特並沒有回答,但是,她微微地顫抖了起來。一陣急雨敲打在窗戶的玻璃上,丁斯米德夫人手裡的勺子「叮噹」地掉到了盤子里。

「你的神經不再衰弱了吧?」丁斯米德先生問道,「真是一個討厭的晚上,就到這。你們不要擔心,我們在這裡、在我們的火爐旁邊會非常安全的,外面的鬼魂不會來打擾我們。為什麼?如果有,那才真是個奇蹟呢。而奇蹟是不會發生的,不會的。」他補充道,好像是在對他自己說這些話,帶著一種特別的滿足感。「奇蹟是不會發生的。」

話音未落,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丁斯米德先生嚇呆了,坐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會是什麼呢?」他喃喃道,下巴都拉了下來。

丁斯米德夫人輕輕地嗚咽了一聲,把披肩裹緊一點。馬格達倫的臉變紅了,她向前傾著,對她父親說道:「奇蹟發生了,不管是什麼東西,你最好還是去開門,讓它進來。」

二十分鐘之前,莫蒂默·克利夫蘭還站在暴雨之中,大霧吞沒了他的車子。這確實非常不幸,在十分鐘之內,兩個車輪都被扎破了,而他,就一直站在這個方圓幾英里之內荒蕪人煙的地方。在那些光禿禿的威爾德郡丘陵中,黑夜降臨了,他沒有任何遮蔽任何保護。對他最有用的就是去找一條捷徑,如果他一直堅持走大路就不會出現這樣的問題了!但是現在,他卻完全迷失在這條好像是車道的小路中,如果這附近連一個村莊也沒有,他就再也沒有辦法了。

他困難地朝四周張望,然後,他看到了半山腰上閃爍的燈光。但是馬上,大霧又把燈光吞沒了,但是,耐心地等待了一會兒,他很快又看到了它。考慮了一會兒以後,他離開了車子,開始朝山的一邊走去。

很快,他就從大霧中走了出來,他還記得,那燈光是從一棟小房子的窗戶里閃出來的。那裡,不管怎樣,就是一處遮蔽所。莫蒂默·克利夫蘭加快了腳步,低下腦袋,反抗著在他面前施展了強大的威力、意圖逼迫他退縮回去的狂風暴雨。

克利夫蘭是個多多少少也有點名聲的人,儘管他不懷疑,大多數人對他的名字和成就會表現出非常的無知。他是心理學研究界的一名專家,而且,還寫過兩本關於潛意識研究的優秀著作。他還是神經研究協會的成員,甚至還是一個鑽研影響到他自己結論和研究方向的玄學的研究員。

從本質上來說,他對天氣非常敏感,而且,經過特意的訓練後,他使自己的這種天賦得到了加強。當他終於到達那所房子並拍打著房子大門的時候,他感覺到了一種莫名的興奮和油然而生的興趣,似乎,他所有的天賦突然都變得非常尖利。

他清清楚楚地聽到了裡面傳來了喃喃的說話聲音。但是,敲門以後,裡面突然變得非常寂靜了,然後,傳來了椅子在地板上被拖向後的聲音。又過了幾分鐘,門被一個大約十五歲左右的小男孩打開了。穿過小男孩的肩膀,克利夫蘭直接注視著房子裡面的情況。

這讓他想起了一幅荷蘭家庭的場景。圓圓的桌子上面擺好了一頓晚飯,旁邊坐了一家子的人,一兩支閃閃爍爍的蠟燭,火光把一切都照得發紅。父親是一個強壯的男人,坐在桌子的一邊,他對面坐著一個陰暗的小個子女人,她的臉上滿是吃驚的神情。對著門的,是一個姑娘,她盯著克利夫蘭,吃驚的眼神直直地看著他,她手裡正拿著一個杯子,半舉到嘴唇上。

克利夫蘭馬上看出,她是一個異常漂亮的女孩子。她的頭髮是金紅色的,像霧一樣籠罩在她的臉上,眼睛分得很開,眼珠是純灰色的,她還長著那種早期義大利聖母像似的嘴巴和下顎。

好一會兒,房間里都死一般的寂靜。然後,克利夫蘭走進去並解釋了他遇到的困境。他結束了那個平凡的故事後,接著,又是更難理解的寂靜。終於,那位父親,好像是努力了一下,站了起來。

「進來吧,先生——克利夫蘭先生,是這麼稱呼的嗎?」

「那是我的姓。」莫蒂默說道,微笑著。

「啊!是嗎?進來,克利夫蘭先生。這種天氣連狗也不願意出去,是吧?進來,坐到火爐旁邊吧。關上門,可以嗎,約翰尼?別大半個晚上都站在那裡。」

克利夫蘭走上前去,坐到了火爐旁邊的一張木頭椅子上。小男孩約翰尼關上了門。

「我姓丁斯米德,」那位父親說道,現在他開始變得很親切了。「這是米舒絲,這是我的兩個女兒,夏洛特和馬格達倫。」

第一次,克利夫蘭看到了背對他坐的那個姑娘的臉,而且發現,她長得和她姐姐一樣漂亮,但是卻是完全不同的風格。她的皮膚非常黝黑,而臉色卻異常蒼白,長著一個優雅的鷹鉤鼻,一個嚴肅的嘴巴。那是一種冰冷的美,嚴肅而幾乎是冷峻。在父親作介紹時,她點點頭打了個招呼,然後,她直直地凝視著他,眼光里似乎充滿了某種尋找的期待。似乎她正在運用自己年輕的判斷來猜測著他,衡量著他。

「喝一杯什麼嗎,呃,克利夫蘭先生?」

「謝謝,」莫蒂默說道,「能來杯茶就非常美妙了。」

丁斯米德先生猶豫了一會兒,然後,他從桌子上拿起五個杯子,一個接一個的,把杯子里的水倒到了一個裝污水的盤子里。

「這些茶都冷了,」他突然地說道,「可以給我們再弄些茶來嗎,米舒絲?」

丁斯米德夫人飛快地站了起來,拿著茶壺急急忙忙地走了。莫蒂默覺得,她可能很希望離開這個房間。

熱茶很快就端出來了,這位不速之客還得到了食物。

丁斯米德先生一直在說呀說的。他是一個爽朗、親切且善談的人。他把關於自己的事情都告訴這位陌生人。不久以前,他剛從建築行業里退休下來——是的,他做過了許多優秀的工作。他和米舒絲認為,他們比較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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