鑽石之謎

艾薩克·波因茨先生吸了一口香煙,然後把它夾在手上,滿意地說:「很可愛的小地方。」

對達特茅斯港口表示讚許之後,他又將煙放回到嘴上,環顧著四周,一副悠閑自得的樣子。他對他本人,對他的相貌,對他周圍的環境及其生活等均感到心滿意足。

艾薩克·波因茨先生其人是一個五十八歲的男子,身體狀況良好,只是肝部多少有點毛玻他並不壯實,但風度尚好;他那時穿了一件快艇服,這對他這個微胖的中年男子來說顯得不太寬鬆。波因茨先生裝束整潔——衣服上的每一條折縫,每一顆紐扣都那麼和諧——有點東方式的臉在快艇帽下顯得黝黑髮亮。至於他的環境,也許指的是他的同伴——他的搭檔利奧·斯但先生,喬治爵士與馬羅威女士,美國商界朋友塞纓爾·萊瑟恩與他正上學的女兒伊夫,拉斯廷頓夫人與埃文·盧埃林。

這些人剛從波因茨先生乘坐的快艇——「快樂公主」號上走上岸來。上午,他們觀看了飛速穿梭的快艇比賽;此時走上岸來進入公共露天遊樂場呆上一會,參加名目繁多的遊戲——以椰子為靶子的投靶遊戲、胖女士、人類蜘蛛和旋轉木馬等)毋庸置疑,伊夫·萊瑟恩嘗試了大部分的娛樂方式。當波因茨先生最後建議大家該去皇家喬治餐館就餐的時候,她是惟一持反對意見的人。

「噢,波因茨先生——我多麼想請活動住房裡真正的吉卜賽人給我算算命。」

波因茨先生不相信所說的吉卜賽人會是真的,可他還是寬容地同意了。

「伊夫簡直在遊樂場玩瘋了,」她父親歉意地說,「不過各位可以再瞧瞧,說不定也想再玩會兒。」

「時間還早,」波因茨先生溫厚地說,「讓這位小姑娘再玩一會。我帶你去投飛鏢,利奧。」

「二十五環以上就會贏得一份獎品。」負責投鏢遊戲的男子用濃重的鼻音反覆地喊道。

「我與你賭五英鎊,我的總分會超過你的。」波因茨先生說。

「說定了。」斯坦欣然同意。

兩個男人很快就全神貫注地投入了他們之間的角逐。

馬羅威女士低聲對埃文·盧埃林說:

「伊夫在我們中間不是惟一的孩子。」

盧埃林笑了笑表示贊同,卻有些心不在焉。

那一整天,他都心不在焉的,有一兩次他簡直答非所問。

帕梅拉·馬羅威不再理他,轉過身對自己的丈夫說:「那年輕人心裡有什麼事。」

喬治爵士小聲咕噥道:

「或者心裡想著什麼人?」

說著,他迅速地瞟了一眼珍妮特·拉斯廷頓。

馬羅威女士微微皺了皺眉。她是一個精心打扮的高個子女人。手指甲染成猩紅色,與之相配耳朵上綴著深紅色的螺栓式珊瑚耳環。眼睛黑亮、警覺。喬治爵士裝出一副元憂無慮的「熱情的英國紳士」的面孔,可他明亮的藍眼睛裡閃著與他妻子一樣的警覺目光。

艾薩克·波因茨和利奧·斯坦是來自哈頓花園的鑽石商人。喬治爵士和馬羅威女士來自不同的世界——昂蒂布和朱安萊潘的世界——聖讓德盧茲的高爾夫球的世界——冬日裡從馬德拉島礁石上人水洗海水浴的世界。

從表面上看來,他們像百合一樣,既不辛苦跋涉,也不轉來轉去。也許這並不十分正確,他們潛水時也是相當的辛苦。

「小傢伙終於回來了。」埃文·盧埃林對拉斯廷頓夫人說。

他是個皮膚黝黑的青年,他的目光里隱有一絲饑渴、一絲貪婪,某些女人覺得它很有魅力。

很難說,拉斯廷頓夫人是否對他也有這種感覺。她不是一個感情外露的人。她年紀很輕就結了婚,不到一年婚姻就徹底破裂了。從那時起,別人很難知曉珍妮特·拉斯廷頓如何看待任何人任何事情——她的舉止總是始終如一——魅力十足然而十分孤傲。

伊夫·萊瑟恩蹦蹦跳跳向他們走來,平直的金髮興奮地抖來抖去。她十五歲了,笨手笨腳的樣子,但卻充滿活力。

「我將在十六歲之前結婚,」她上氣不接下氣地宣稱,「嫁給一個相當有錢的男人,我們將有六個孩子;周三和周四是我的幸運日;我應當一直穿綠顏色的或藍顏色的衣服;翡翠是我的幸運寶石,還有——」「嗨,寶貝,我想我們該走了。」她的父親說。

萊瑟恩先生是一個皮膚白皙的高個子男人,看起來面色陰鬱,神情優傷。

波因茨先生和斯坦先生正從飛鏢處走過來。波因茨先生格格地笑著,斯坦先生顯得有些懊悔。

「純粹是碰運氣。」他說。

波因茨先生快活地拍了拍口袋。

「從你那兒正正噹噹拿到了五英鎊。技巧,我的夥計,這是技巧。我的老爸當年是一流的飛鏢手。好了,各位,我們走吧。你算過命了嗎,伊夫?他們是否告訴你要當心一個黑臉男人?」

「黑臉女人,」伊夫糾正道,「她眼睛斜視,如果我給她機會她就真的會對我非常刻保我將在十六歲之前結婚……」這幫人開始向皇家喬治餐館走去。她高高興興地跑起來。

波因茨先生預先訂好了晚餐,一名侍者欠身引他們上樓,進入二樓的一個單問。這裡已經擺好了一張圓桌。向外凸出的寬大的圓肚窗朝港口廣場開著。遊樂場的噪音接連不斷地傳進來,其中三隻旋轉木馬嘶啞的嘎吱聲此起彼伏各不相同。

「最好把窗戶關上,以便我們能夠聽清彼此說話。」波因茨先生乾巴巴地說著,走過去關上窗戶。

他們圍著餐桌坐下來。波因茨先生對客人們善意地微笑著。他覺得他對他們照料得很周到,他樂意照料好別人。

他的目光在人們身上轉來轉去。馬羅威女士,不錯的一個女人——當然事實上不怎麼正確,他知道這一點——他非常清醒地認識到他一生中所謂的creme de la creme 與馬羅威一家幾乎沒有什麼關係,可那個時候creme de la creme卻也完全沒有意識到他本人的存在。不管怎麼說,馬羅威女士看起來是個絕頂聰明的女人,假如在打橋牌時她存心騙他,他也不在乎。和喬治爵土一起就不會玩得如此開心。那傢伙目光獃滯,恬不知恥,拚命地損人利己追名逐利。然而,他不會對艾薩克·波因茨搬弄是非,他會與他和平相處的。

老萊瑟恩是個慈善的老頭,當然,像大多數美國人一樣有嘮嘮叨叨的毛勃—他喜歡講沒頭尾的故事,習慣於打聽細節問題,常常弄得人發窘。達特茅斯有多少人口?海軍學院哪年建立的?等等。他希望對方是一本活的旅遊指南。

伊夫是個快樂、可愛的小姑娘,他喜歡逗她,她的嗓音像啃一塊玉米餅,可她鬼點子特別多,很聰明的小姑娘。

年輕的盧埃林似乎文靜一些。他看起來彷彿有什麼心事,或許是缺錢花。寫文章的人通常這樣。他看起來彷彿迷戀於珍妮特·拉斯廷頓。一個不錯的女人,有吸引力,也聰明。可她不是把自己的作品硬塞給讀者。她寫些適合趣味高雅的人欣賞的東西,然而你從不會想到去聽她親自講述。

還有老利奧!他已經不年輕了,有些發福了。波因茨先生很愉快,他並沒有意識到他的搭檔這時也和他一樣在想他如何的不年輕如何的發福。他糾正萊瑟恩先生說,沙丁魚不產於康沃爾半島而產於德文郡。他準備享用晚餐了。

「波因茨先生,」當一盤盤熱靖魚端上來,侍者退出去之後,伊夫叫了一聲。

「什麼事,小姑娘?」

「你現在身上帶著那顆大鑽石嗎?昨天晚上你讓我們觀賞的那顆,你說你總是把它帶在身上?」

波因茨先生格格一笑。

「對對。我的吉祥物,我總這樣稱呼它。是的,它在我身上,安然無恙。」

「我覺得那太不安全了。有人會在遊樂場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把它偷走的。」

「他們不會的,」波因茨先生說,「我會小心保管的。」

「可他們會的,」伊夫固執己見,「你們英國和我們那裡一樣有好多壞蛋,不是嗎?」

「他們不會拿到這顆晨星的,」波因茨先生說,「首先是它在裡面的一個特殊口袋裡。另外,不管怎的,老波因茨知道他是幹什麼的。誰也偷不走晨星。」

伊夫笑了。

「呃,呃——我敢打賭,我能偷走它。」

「保證你偷不走。」波因茨先生看著她,眼睛閃閃發亮。

「那好,我保證能偷走。昨天晚上,你將鑽石圍著桌子遞來遞去,讓我們大家觀賞。之後,我躺在床上一直在盤算。我想出一個偷走它的絕妙方法。」

「什麼方法?」

伊夫把頭歪向一側,一頭金髮顫個不停:「我現在不告訴你。你拿什麼賭我偷不走它?」

波因茨先生回憶起自己的青年時代。

「半打手套。」他說。

「手套,」伊夫厭惡地喊道,「誰戴手套?」

「那麼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