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色蝴蝶花

赫爾克里·波洛把腳伸向嵌在牆壁里的電爐。通紅通紅的電爐絲勻整地交織在一起,使得做事有條不紊的他感到非常滿意。

「煤火,」他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語道,「卻總是那麼飄忽不定,它永遠不會達到如此和諧的境地。」

電話鈴響了。波洛站起身,看了看錶,將近十一點半了。

他不知道這麼晚了誰還會給他打電話。當然了,有可能是別人撥錯了號碼。

「也可能,」他古怪地一笑,咕噥著對自己說,「是一個腰纏百萬的報業老闆,被發現死在自己鄉下別墅的書房裡,左手緊握一束血跡斑斑的蘭花,胸前用別針別著從烹飪書里撕下來的一頁食譜。」

他為自己不著邊際的幻想得意地笑了。他拿起話筒。

話筒里立刻傳來一個聲音,一個柔柔的沙啞的女人的聲音,絕望而又急切。

「是赫爾克里·波洛先生嗎?是赫爾克里·波洛先生嗎?」

「是赫爾克里·波洛,請講。」

「波洛先生——您能不能馬上來——馬上——我有危險——相當危險——我知道……」

波洛急忙問:

「你是誰?從哪裡打來的電話?」

話筒里的聲音更加微弱,卻又更加急迫。

「馬上……生死攸關……『天鵝花園』……馬上……擺有黃色蝴蝶花的桌子……」

對方安靜了一會,接著又是一聲奇怪的嘆息,電話斷了。

赫爾克里·波洛掛上電話。他滿臉狐疑的神色,喃喃自語道:

「這件事情真稀奇。」

來到「天鵝花園」門口,胖子盧基趕忙迎上來。

「晚上好,波洛先生。您需要一張桌子嗎?」

「不,不,我好心的盧基。我來這裡找幾個朋友。我隨便瞧瞧,他們也許還沒來呢。哈,我看看,在角落那裡有張擺著黃色蝴蝶花的桌子——順便問一個小問題,如果不算冒犯的話,其他桌子上都是鬱金香,粉紅色鬱金香,為什麼惟獨在那張桌上擺著黃色蝴蝶花?」

盧基富有意味地聳了聳肩。

「一項命令,先生!一項特殊的命令!毫無疑問,其中的某位女士肯定非常喜愛那種花。那張桌子是巴頓·拉塞爾先生預訂的,一個美國人,相當闊氣。」

「啊哈,男人必須研究女人們隨時產生的怪念頭,是嗎,盧基?」

「先生說的對。」盧基說。

「我看見那張桌子旁有我的一個熟人,我得過去和他打個招呼。」

波洛小心地繞著情侶們翩翩起舞的舞池的邊緣往前走。他說的那張桌子擺有六套餐具,可那時桌旁只坐著一位年輕人,喝著香擯,滿腹心思的樣子,似乎還很悲觀。

他決不是波洛希望見到的人。把危險的境遇或者聳人聽聞的事件與托尼·查普爾所在的任何一群人聯繫在一起,似乎都是不可思議的。

波洛走到桌旁停下腳步,姿態優雅。

「啊,這不是我的朋友安東尼·查普爾嗎?」

「真是太妙了——波洛,你這條警犬!」年輕人大聲喊道,「不是安東尼,我親愛的夥計,對朋友來說是托尼!」

他拉出一把椅子。

「來,和我坐在一起。讓我們談談犯罪!深入地談一談,並且為犯罪而干一杯。」他拿起一隻空酒杯,把香擯倒進去,「不過你到這個供人唱歌跳舞玩樂的地方來幹什麼,我親愛的波洛?我們這裡沒有屍體,肯定連一具屍體也無法供你檢驗。」

波洛抿了一口香擯。

「你看起來很快活,我親愛的。」

「快活?整日沉湎於悲苦和憂鬱之中,談什麼快活!告訴我,你聽到他們在演奏曲子,你聽出是什麼曲子了嗎?」

波洛大膽而又謹慎地回答:

「也許有點像你的戀人離你而去?」

「思路挺好,」年輕人說,「不過這一次你猜錯了。《沒有什麼像愛一樣使人苦惱!》這才是樂曲的名字。」

「啊哈?」

「我最喜歡的曲子,」托尼·查普爾悲哀地說,「我最喜歡的飯店,我最喜歡的樂隊——還有,我最喜歡的女孩也在這裡,她正和別人一起跳舞。」

「因此便多愁善感起來?」波洛問。

「的確如此。波琳和我,你知道,經常如平民百姓所言,打嘴巴官司。也就是說,我說五個詞,她就給我對上九十五個。我說的五個詞是:『可是,親愛的——我可以解釋。』然後,她開始滔滔不絕地重複她的九十五個詞,於是我們就談不下去了。我真想,」托尼傷心地加了一句,「毒死自己。」

「波琳?」波洛輕輕地說。

「波琳·韋瑟比。巴頓·拉塞爾的姨妹,年輕、可愛、極其有錢。今天晚上巴頓·拉塞爾在此舉行宴會。你認識他嗎?美國的一個商界巨子,臉修得乾乾淨淨,精力充沛,個性鮮明。他妻子是波琳的姐姐。」

「今晚的宴會上還有誰?」

「一會兒音樂停止時你就會見到他們。洛拉·瓦爾德斯,你認識的,在大都會劇院最近的演出中出名的南美洲舞蹈家。還有斯蒂芬·卡特。你認識卡特嗎?他在外交部門工作,整天神神秘秘的。人們都叫他少言寡語的斯蒂芬,他就是這樣的人,他說:『我無權開口,等等等等。』喂,他們來了。」

波洛站起身來。托尼向他介紹巴頓·拉塞爾;斯蒂芬·卡特;洛拉·瓦爾德斯小姐,一個性感的黑膚色女孩;波琳·韋瑟比,很年輕,金髮白膚,眼睛如矢車菊一樣藍。

巴頓·拉塞爾說:

「哇,您就是偉大的赫爾克里·波洛先生嗎?見到您我真高興,先生。您請坐下和我們一塊聊聊。就這樣吧,除非……」

托尼·查普爾插話道:「他與一具屍體有一個約會,我相信,或者是與攜款潛逃的金融家,或者是與鮑裡布拉加酋長的大紅寶石?」

「晤,我的朋友,你以為我永遠都不下班嗎?難道我就不能有一次讓自己娛樂娛樂嗎?」

「或許你和這兒的卡特有約見吧。聯合國最近消息,國際局勢又趨嚴重。被盜的一攬子計畫務必收回,否則明日宣戰!」

波琳·韋瑟比尖刻地說:

「你非要這麼做個十足的傻瓜嗎,托尼?」

「對不起,波琳。」

托尼·查普爾低下頭不再說話。

「您說得太重了,小姐。」

「我討厭總是演丑角的人!」

「我一定小心,我明白。我肯定只談嚴肅話題。」

「噢,不,波洛先生,我沒有說您。」

她轉過臉,投給他一個微笑,問道:

「您是不是真的像歇洛克·福爾摩斯,能夠進行奇妙的推理?」

「晤,推理么,現實生活中並非那麼容易,不過我可以試一下。聽著——我推斷出黃色蝴蝶花是您最喜歡的花,對嗎?」

「一點也不對,波洛先生。我最喜歡的花是山谷里的百合或者玫瑰。」

波洛嘆了口氣。

「推理失敗。我再試一次。今天晚上,不久之前,您給別人打過電話。」

波琳笑了,拍起手來。

「完全正確。」

「你到達這裡時間不長就打了?」

「又對了。我一進門就打了。」

「噢,聽起來並不太妙。您來到這張桌子之前打的電話?」

「是的。」

「確實太糟了。」

「噢,不,我覺得您很聰明。您怎麼知道我打了電話呢?」

「小姐,這可是大偵探的秘密。還有,您打電話的那個人,他的名字是不是以字母『P』或者『H』開頭的 ?」

波琳笑出了聲。

「完全錯了。我打電話給我的女傭,讓她替我郵寄幾封我一直沒有發出的極為重要的信件。她的名字叫露易絲。」

「我被搞糊塗了,確實糊塗了。」

音樂又響了起來。

「這首曲子如何,波琳?」托尼問。

「我覺得不想這麼快就再跳起來,托尼。」

「我也太不幸了!」托尼用酸楚的口氣對在場的人們說。

波洛和坐在他另一側的南美女孩竊竊私語:

「小姐,我不敢請您和我跳舞。我簡直是個老古董。」

洛拉·瓦爾德斯說:

「噢,您那樣說真系(是)沒有道理!您仍言(仍然)年輕,您的頭髮仍系(是)很黑!」

波洛微微皺了皺眉。

「波琳,作為你的姐夫和監護人,」巴頓·拉塞爾粗聲粗氣他說,「我打算強拉你去跳舞。這是一曲華爾茲,華爾茲大概是我真正會跳的舞曲。」

「晦,當然可以了,巴頓,我們這就下舞池。」

「好姑娘,波琳,你太好了。」

他們一起離開了座位。托尼把椅子向後靠了靠,看著斯蒂芬·卡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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