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的煩惱

毫無疑問,帕克·派恩先生所擁有的一大長處便是他極富同情心的態度。這是一種能讓人對他產生信心的態度,只要顧客一踏進他的辦公室,他就已經了解顧客遭遇了何種性質的困境。他所需要做的,就是為必要的解釋鋪墊一條道路。

在這個早晨,他正坐在桌邊面對著一位新的顧客——雷金納德·韋德先生。他立刻發現,韋德先生屬於不善言辭的那一類人,這類人不善於用言語來表達感情。

他是個高大壯實的男人,有一雙柔和悅目的藍眼睛,皮膚晒成健康的棕色。他一邊心不在焉地摸著一撇小鬍子,一邊可憐巴巴地像一個不會說話的動物一樣沉默地看著帕克·派恩先生。

「看到了您的廣告,您知道,」他結結巴巴地說,「想想也許來看看也成。看上去有些古怪,但也說不好,是吧?」

帕克·派恩先生正確地理解了這些聽上去莫名其妙的話。「當人們遇上困境時,總願意冒點兒風險。」他說。

「就是這樣。就是這樣,一點兒不錯。我願意冒風險——任何風險。我目前的情況很糟糕,派恩先生。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很困難,您知道,非常困難。」

「那,」派恩先生說,「就是我能幫您的地方。我知道該怎麼辦:我是解決人們所遇見的各種麻煩的專家。」

「噢,依我說——這可有點兒誇張!」

「這並不誇張:人們的煩惱可以分成幾大類。有的是因為疾病;有的是因為生活乏味無聊;有的妻子們因為她們的丈夫而煩惱,也有的丈夫們——」他頓了頓,「因為他們的妻子而煩惱。」

「事實上是,您說對了,您說的完全正確。」

「告訴我是怎麼回事。」派恩先生說。

「也沒什麼可說的。我妻子想與我離婚,好讓她嫁給另外一個傢伙。」

「這在現在是很常見的事。而您,我推測,在這件事上想的和她不一樣?」

「我喜歡她。」韋德先生簡單地說,「您知道——我喜歡她。」

一條簡單而又有些平淡的陳述,但就算韋德先生說:「我崇拜她。我祟拜她所踏過的土地,為她粉身碎骨我也心甘情願。」對帕克·派恩先生而言,也不會比「我喜歡她」那幾句話更能說明問題。

「可這有什麼不同,您知道,」韋德先生接著說,「我又能怎麼辦?我是說,一個男人是如此地無奈。如果她更喜歡另一個男人——好吧,你不得不像個男子漢大丈夫,主動退出,讓位給別人什麼的。」

「您是說您容許她和您離婚?」

「當然。我不能讓她鬧上離婚法庭。」

派恩先生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但您卻來找我,為什麼?」

那男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您知道,我不是個聰明人,我不會想什麼辦法。我想您也許可以——對這個,提些建議。您看,我還有六個月時間。她同意再等六個月。如果在這之後她仍然要離婚——好吧,那我走。我想您也許能給我一點兒啟示。現在無論我怎麼做都讓她生氣。」

「聽我說,派恩先生,是這麼回事:我不是個聰明人!我喜歡打打球什麼的。我喜歡打一次高爾夫球,或是一局網球。我對音樂啊、美術啊之類的東西一竅不通。我的妻子卻很聰明。她喜歡看看畫展、聽聽歌劇或音樂會,自然她覺得我乏味透了。那個傢伙——邋裡邋遢、留著長頭髮的傢伙——他懂那些東西,能談論那些東西。我不能。從某種程度來說,我可以理解一個聰明、美麗的女人對我這樣一個混球兒感到難以忍受。」

帕克·派恩先生哼了一聲:「您結婚有——多久了?……九年了?而且我相信你從一開始就抱著這樣一種態度。錯了,我親愛的先生。災難性的錯誤!決不要對一個女人抱有自愧不如的態度。她會用你自己對自己的評價來看待你——而你是活該。您應該以您運動方面的才能為驕傲。您應該不屑地把美術和音樂稱為『我妻子喜歡的那些無聊玩意』。您應該對她不能把球打得更好一些表示同情。謙卑的態度,我親愛的先生,是婚姻的障礙!沒有一個女人能經受這樣的考驗。難怪您的妻子不願意再繼續這場婚姻了。」

韋德先生滿臉迷惑地看著他:「好吧,」他說,「那您認為我應該怎麼做?」

「這當然是主要的問題。不論您在九年前應該怎麼做,現在都已經太晚了。我們需要採取新的策略。您曾和其他女人有過密切交往嗎?」

「當然沒有。」

「也許我應該這麼說,哪怕是一點點兒調情?」

「我從不怎麼注意女人。」

「錯了。您必須從現在開始。」

韋德先生看上去十分戒備,他說道:「噢,聽我說,我不能這樣。我是說——」

「這不會給您帶來任何麻煩。我的一位屬下將與您共同完成這項工作。她會告訴您,您應該怎麼做,而您對她所表現的哪怕一絲一毫的關注,她都會理解成那是出於工作的需要。」

韋德先生看上去鬆了一口氣:「這好多了。但您真的認為——我是說,在我看來這會使艾里斯比以前更想離開我。」

「您不了解人類的天性,韋德先生。而您更不了解女人的天性。以一個女人的眼光來看,您目前不過是個廢舊物品,沒有人想要你。一個女人要一件沒有人要的東西來幹什麼?什麼用也沒有。但讓我們換一個角度。假設您的妻子發現您也像她一樣希望重新獲得自由?」

「那她應該會很高興。」

「她應該,也許,但她不會高興的!不僅如此,她會發現一位迷人的姑娘被您所吸引——一位有本錢挑挑揀揀的年輕女子。立刻您的價值就上升了。您的妻子知道,她的朋友們會說是您為了和一位更迷人的女人結婚而拋棄了她。那會使她難堪。」

「您這麼想?」

「我敢肯定。您再也不會是『可憐的老雷吉』,您會成為『那個滑頭雷吉』。天差地別!她不會放棄那個男人,但毫無疑問她會試圖把您搶回來。她不會成功。您會很理智,不斷用她說過的那些話來回答她。『還是分手的好』,『性格不和』。您認識到不但她說的那些是正確的——你從來都不理解她——而且她也從未理解過你。不過現在我們不用說得那麼詳細,等時機到來時我們會給您詳細的指示。」

韋德先生看上去仍然疑慮重重。「您真的認為這個方案會起作用?」他懷疑地問。

「我不敢說它百分之百會成功,」帕克·派恩先生謹慎地說,「有一種極小的可能性,就是您的妻子確實不可救藥地愛上了那個男人,無論您怎麼說或怎麼做都無法讓她回心轉意。不過我想那不太可能。她也許是出於厭倦才和那個男人在一起——厭倦了您那種毫無怨言的奉獻,還有您不該那麼不明智地讓她感受到的死心塌地。如果您按我的指示去做,我敢說成功的機會有百分之九十七。」

「行,」韋德先生說,「我干。對了——呃——?」

「我收的服務費是兩百幾尼,預先支付。」

韋德先生拿出了支票簿。

在午後的陽光下洛里默球場顯得生氣勃勃。艾里斯·韋德靠在一張躺椅上,十分引人注目。她穿著淺紫色的服裝,妝化得很技巧,使她看上去一點兒也不像是個三十五歲的女人。

她正在和她的朋友馬辛頓夫人聊天。她常常能從馬辛頓夫人那兒得到共鳴。兩位夫人都對她們的丈夫成天只知道談論股票和高爾夫球厭煩透頂。

「因此人們只能學會得過且過。」艾里斯總結道。

「你說的太對了,親愛的,」馬辛頓夫人說,但接下來那句話她加得太快了,「告訴我,那個女孩是誰?」

艾里斯愛理不理地聳聳肩:「我可不知道!是雷吉找來的。她是雷吉的小朋友:真可笑。你知道他從不正眼朝女孩子看的。他來找我,支吾了半天,結結巴巴的,最後說他想請這位德·薩拉小姐來過周末。當然我一下子就樂了——我實在是忍不住。你想想,雷吉!好,就這麼她來了。」

「他在哪兒認識她的?」

「我不知道。他在這一點上總是含含糊糊的。」

「也許他認識她有一段時間了。」

「噢。我不這麼認為。」韋德夫人說。「當然,」她繼續說,「我很高興——真的是很高興。我是說,既然這樣,這使這件事對我而言容易多了,因為我一直在為雷吉難受,他是那樣一個好人。我一直這麼對辛克萊爾說——這會使雷吉多麼痛苦。但他堅持認為雷吉很快就會忘了這一切的;看來他是對的。兩天前雷吉好像心都碎了——而現在他要請這個女孩來玩!正如我說的,這真讓我高興。我喜歡看到雷吉過得快快樂樂的。我猜那個可憐的傢伙大概還以為我會嫉妒,多可笑的念頭。『當然了,』我說,『讓你的朋友來玩吧。』可憐的雷吉——好像一個那樣的女孩會真的喜歡他似的。她只不過是想找點兒樂子。」

「她非常迷人,」馬辛頓夫人說,「幾乎美得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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