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卓有成效的星期天

「哦,真的,這真是太好了,」多蘿西·普拉特小姐第四次說道,「多希望那隻老貓現在能看見我。她,還有她的詹姆斯!」

如此尖刻地提及的「老貓」乃是普拉特小姐受人尊敬的僱主,麥肯齊·瓊斯夫人。她對於客廳女僕應該起合適的基督教名字有著強烈的主張。她總是否定多蘿西這名字而喜歡用普拉特小姐自己瞧不起的簡這個名字來稱呼她。

普拉特小姐的同伴沒有即刻回答——理由很充分。當你只花二十英鎊剛剛購買了一輛第四手的奧斯汀牌微型汽車,而且僅僅是第二次開著它外出時,你全部的注意力必定都集中在萬一出現緊急情況時,如何使用雙手和雙腳這件艱巨的任務上面。

「呃——啊!」愛德華·帕爾格洛夫先生喊了一聲。車子發出可怕的刺耳聲音總算躲過了一場危機。這聲音足以使一個真正的車手牙齒打戰。

「唉,你總是不跟女孩子多說話。」多蘿西抱怨道。

帕爾格洛夫先生沒有立即作答。原來此刻他正迎頭遭到一位微型巴士駕駛員聲色俱厲的呵斥。

「唉,真是不小心。」普拉特小姐把頭一揚說道。

「我真希望他的車上有這腳閘。」她的情人悻悻然說道。

「腳閘出了什麼毛病嗎?」

「你可以把腳踩在上面,直到它送你去西天。」帕爾格洛夫先生說道,「可是依舊一點用也沒有。」

「哦,好了,特德,你不能指望花二十英鎊就能買到一切。畢竟,我們現在坐在一輛真正的汽車裡,在星期天的下午像別人一樣到鎮子外面去。」

又傳來刺耳的撞擊聲。

「啊,」特德臉上帶著勝利的喜悅說,「現在情況好些了。」

「你開車真是棒極了。」多蘿西欽佩地說。

女性的讚美使得帕爾格洛夫先生壯起了膽子。他試圖疾馳通過哈默史密斯百老匯,卻又被一位警察當頭喝斥了一通。

「嗯,我總是不明白。」當他們向哈默史密斯大橋小心翼翼地繼續向前行駛的時候,多蘿西開口說道,「我不知道這些警察想要幹什麼。看到他們最近的行為方式本來還以為他們說話會客氣一些呢。」

「無論如何,我不想走這條路了,」愛德華悶悶不樂地說道,「我想走格雷特·韋斯特路,痛痛快快地開車。」

「很可能又會掉進陷階。」多蘿西說道,「那天主人正是這樣。花了五英鎊還不止。」

「這些警察還說得過去。」愛德華寬宏大量地說道,「他們也難為那些富人。一點也不留情。」

一想到這些大亨們走進車行,眼睛也不眨一下就能買下幾輛羅爾斯一羅伊斯轎車,我簡直要發瘋。這不合情理。

我一點也不比他們差。」

「還有那些珠寶,」多蘿西說著嘆了口氣。「那些邦德大街上的珠寶店。那些我叫不上名字來的鑽石和珠寶!而我戴的卻只是一串伍爾沃思廉價商店裡出售的不值錢的項鏈。」

她難過地盤算這件事情。愛德華又一次得以全神貫注地駕車。他們勝利地穿過里士滿而沒有發生意外。先前與警察的爭執動搖了愛德華的勇氣。他現在揀最容易的路走。

每當前面出現大道的時候,他也總是盲目地跟在任何一輛車子的後面。

就這樣,他發現此刻自己正行進在一條鄉間的林蔭道上,而這樣的路正是技藝高超的車手所夢寐以求的。

「不走那條路真是一個明智的決定。」愛德華說道,把這一切都歸功於自己。

「我要說,真是妙不可言。」普拉特小姐說,「我聲明,那邊有個人在賣水果。」

的確,在一個便利的拐角處,有一張柳條編成的桌子,上面放著幾籃水果,旁邊的一面旗子上寫著「食用更多的水果」。

「多少錢?」愛德華焦急之中慌亂地一拉手閘,產生了理想的效果。

「新鮮的草莓。」那個攤主說道。

他是個長相不討人喜歡的傢伙,眼睛有些斜視。

「正是女士喜愛的水果。新鮮水果,剛剛採摘的,還有櫻桃。地道的英國貨。來一籃櫻桃嗎,女士?」

「它們看起來很不錯。」多蘿西說道。

「非常可愛,正是這樣。」那個男人嗓音嘶啞地說,「帶給你運氣,女士,那個籃子會的。」最後,他屈尊來和愛德華說話。「兩個先令,先生,太便宜了。如果你知道籃子里的貨色,會同意我這麼說的。」

「它們看起來真是好極了。」多蘿西說道。

愛德華嘆了口氣,付了兩個先令還多。他的心裡正在忙著算計,一會兒還要吃茶點,汽油——星期天開車出來可真不便宜。這是帶女孩子外出最麻煩的一件事!她們總想得到看見的一切。

「謝謝你,先生。」長相不討人喜歡的那傢伙說道,「在那籃櫻桃里你們得到了物超所值的東西。」

愛德華把腳猛地向下一踩,奧斯汀牌微型小汽車像是一隻被激怒的獵犬向那個賣櫻桃的小販撲了過去。

「對不起,」愛德華說,「我忘了車還掛著檔。」

「你應該小心點,親愛的。」多蘿西說,「你會傷著他的。」

愛德華沒有回答。車子又行駛了半英里之後,他們來到了河邊的一個理想處所。他們將奧斯汀停在路邊。愛德華和多蘿西在河邊含情脈脈地坐了下來,吃著櫻桃。在他們的腳下默默躺著一張星期天日報。

「有什麼新聞?」愛德華終於問道,他展身躺在地上,歪戴的帽子遮住眼睛。

多蘿西膘了一眼標題。

「悲痛欲絕的妻子;非同尋常的故事;上周有二十八人溺斃;飛行員之死的報道;令人震驚的珠寶搶劫案;價值五萬英鎊的紅寶石項鏈失蹤。哦,特德!五萬英鎊。你想想看!」

她接著讀下去。「這條項鏈由嵌在白金里的二十一顆寶石串成,從巴黎郵局挂號寄出。包裹寄到以後,人們發現裡面只有幾顆卵石,而珠寶卻不翼而飛。」

「在郵局被人偷走了。」愛德華說道,「我想,法國的郵局簡直是糟透了。」

「我倒是想要見見那樣的項鏈是什麼樣子。」多蘿西說道,「像是血液——鴿子血那樣閃閃發亮,這正是人們稱之為紅寶石的原因。我不知道一個人脖子上戴上這樣一串項鏈會有什麼感受。」

「得了,我想你永遠都不會明白,親愛的。」愛德華詼諧他說。

多蘿西把頭一甩。

「為什麼不會,我想知道。女孩子們在世上青雲直上白方式真是不可思議。我也許有朝一日會去舞台上演戲。」

「舉止規矩的女孩子不會出人頭地。」愛德華沮喪地說道。

多蘿西想要張嘴反駁,卻又忍住了,只是低聲說,「把櫻桃遞給我。」

「我吃得比你還多。」她評論道。

「我來把剩下的分一分——喂,籃子底部究竟是什麼東西?」

她說著把它從籃子里取了出來——一長串閃閃發亮的血紅的寶石。

他們倆盯著項鏈呆住了。

「在籃子里,你剛才說?」愛德華終於說出話來。

多蘿西點點頭。

「就在籃子底部——在水果的下面。」

他們又互相瞪了瞪眼睛。

「你說,它怎麼會到那兒的?」

「我想不出。這事有些蹊蹺。特德,我們剛剛讀完報上的那條新聞——關於紅寶石的那條。」

愛德華笑了。

「你難道真的以為手裡拿的是五萬英鎊嗎?」

「我剛才說過這事有些溪蹺。嵌在白金裡面的紅寶石。白金是那種暗淡的銀色的物質——就像這樣。這些珠子不是閃閃發亮嗎,這顏色不是很可愛嗎?不知道一共有多少顆?」她數了起來,「我說,特德,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一顆。」

「不會!」

「真的。數目與報上所說的一致。哦,特德,你不會以為……」「這可能是真的。」特德猶豫不決地說道,「有一種方法可以鑒別——把它們在玻璃上劃一下。」

「那是鑽石。可是你知道,特德,那個男人看起來很古怪——那個賣水果的男人——那個長相醜陋的男人。而他也很有趣——說我們籃子里的東西物超所值。」

「是的。可是聽著,多蘿西,他為什麼要把五萬英鎊拱手送給我們呢?」

普拉特小姐搖搖頭,感到沮喪。

「這看起來不合情理。」她承認。「除非警方正在追捕他。」

「警察?」愛德華臉色有些發白。

「是的。報紙上還說——『警方已經有了線索。』」愛德華的脊背上直冒涼氣。

「我不喜歡這樣,多蘿西。想想警察在追捕我們。」

多蘿西張大了嘴盯著他。

「可我們什麼也沒做,特德。我們是在籃子里找到的。」

「這故事聽起來有些愚不可及!根本就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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