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死去的小丑

薩特思韋特先生慢悠悠地走在邦德大街上,盡情享受著陽光。他穿戴得像往常一樣整齊、時髦,朗哈切斯特美術館走去。那兒正在舉辦一個叫弗蘭克·布里斯托的人的畫展。此人是新近出現的藝術家,迄今為止尚鮮為人知。但有跡象表明他突然變得風靡一時。薩特思韋特先生是一位藝術贊助者。

當薩特思韋特先生走進哈切斯特美術館時,馬上有人認出了他,帶著愉快的微笑招呼他。

「上午好,薩特思韋特先生。我們原以為不久以後才會見到你。你知道布里斯托的作品嗎?不錯——確實很棒。非常獨特。」

薩特思韋特先生買了一份目錄,穿過開闊的拱廊,步入展出作品的那個狹長房間。它們是水彩畫,但其製作極其完美,手法極其特別,以致於十分像彩色的蝕刻畫。薩特思韋特先生沿四壁慢慢地邊走邊仔細看著畫。總的說來,他對這些畫是肯定的。他覺得這個年輕人值得他來這兒一道。這個年輕人的畫富有創造性和想像力,技法之精確、嚴謹,無可比擬。當然,還不是很成熟。雖然看來只是一個期望——

但其中也有些接近天才的東西。薩特思韋特先生在一幅小小的傑作面前停頓了一下:這是一幅威斯敏斯特橋的畫。橋上是擁擠的公共汽車、有軌電車和匆忙的行人。很小的東西,但是完美得令人驚嘆。他注意到,這幅畫的名字叫「蟻群」。他繼續向前走,突然他屏住了氣,想像力和注意力完全被一幅畫吸引了。

那幅畫被命名為「死去的小丑」。畫中最顯著的位置是鋪著黑白大理石塊的地板。地板中央仰躺著的是小丑。他的胳膊平展著,穿著紅黑相間的小丑衣服。在他身後的窗戶外面有個人在注視著地板上躺著的他,那個人的輪廓襯著夕陽閃爍的紅光,看上去和他竟是同一個人。

這幅畫令薩特思韋特先生激動不已的原因有兩個:第一是他認出或者說他認為他認出了畫中那個男人的面孔。

一張和薩特思韋特先生熟知的某位奎恩先生極其相似的臉。薩特思韋特先生在有些神秘的情況下見過他一兩次。

「無疑我不可能搞錯,」他喃喃自語道,「假如果真如此——這意味著什麼呢?」

因為,據薩特思韋特先生的經驗,奎恩先生的每次出現都伴隨著某種明顯的意義。

如前面已經提到的,薩特思韋特先生之所以對這幅畫感興趣還有第二個原因:他認出了畫中的場景。

「查恩利帶露台的房間,」薩特思韋特先生說道,「不可思議,令人難以置信——非常有趣。」

他更仔細地看了看這幅畫,心裡疑惑那位藝術家腦子裡到底想的是什麼。一個死了的小丑躺在地板上,另一個小丑透過窗戶看著——是同一個小丑嗎?他順著牆壁慢慢地走著,對其它的畫視而不見,腦子裡一直想著同樣的問題。

他很激動。生活,今早還似乎有點單調乏味,現在卻不再沒有生氣了。他很肯定地知道令人激動而且有趣的事情就要開始了。他走到科布先生坐著的桌前。科布先生是哈切斯特美術館的要人,薩特思韋特先生認識他多年了。

「我有興趣買第三十九號,」他說道,「如果它還沒有被賣出的話。」

科布先生查閱了一下賬簿。

「最好的一幅,」他低聲說道,「是幅佳作,不是嗎?對,還未賣出。」他開了個價。「是筆有把握的投資,薩特思韋特先生。等明年這個時候,你得付三倍的價錢才能買到它。」

「這是人們在這些場合經常說的話。」薩特思韋特先生微笑著說。

「哦,難道我說得不對嗎?」科布先生質問道,「我相信,如果你打算賣掉你的收藏品,沒有一幅面現在能賣到的價錢會比你當時買的時候低。」

「我要買這幅畫,」薩特思韋特先生說,「我現在就給你開支票。」

「你不會後悔的。我們相信布里斯托。」

「他是個年輕人?」

「二十七歲或二十八歲,我想。」

「我想見見他,」薩特思韋特先生說道,「或許,他願意某個晚上來和我共進晚餐?」

「我可以把他的地址給你。我確信他會抓住這個機會的。你的名字在藝術界代表許多許多。」

「你過獎了。」薩特思韋特先生說,他還打算繼續說下去,這時科布先生打斷了他的話:

「他過來了。我馬上把你介紹給他。」

他從他的桌子後面站起來。薩特思韋特先生隨他向一個高大、壯實的年輕人走去。那個年輕人正靠著牆站著。他身後的牆上是一幅一張怒容滿面的臉自由地俯瞰著世界的畫。

科布先生做了一番必要的介紹,然後薩特思韋特先生做了一段正式而彬彬有禮的小發言。

「我剛才榮幸地得到了您其中的一幅畫——死去的小丑。」

「哦:你不會虧本的,」布里斯托毫不客氣地說,「那是幅好畫,儘管這是我說的。」

「我看得出來,」薩特思韋特先生說,「我對您的作品非常感興趣,布里斯托先生。對於如此年輕的人來說,它超乎尋常地成熟。我是否可以榮幸地請你某個晚上和我共同進餐?你今晚有約會嗎?」

「事實上,我沒有。」布里斯托說道。依然沒有過分誇張的表面禮貌。

「那八點怎麼樣?」薩特思韋特先生說道,「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地址。」

「好的,」布里斯托先生說,「謝謝。」很明顯是事後想起來才加上去的。

「一個對自己評價很低的年輕人,而且害伯世人也如此看他。」

這就是薩特思韋特先生跨出美術館,步入邦德大街的陽光時的結束語。而且,薩特思韋特先生對他的同胞們的判斷很少會有偏差。

弗蘭克·布里斯託大約八點五分到達。主人還有另外一位客人在等他。薩特思韋特先生介紹說另一位客人是蒙克頓上校。他們幾乎是馬上進去用餐。橢圓形的桃花心木桌旁還擺了第四個座位。薩特思韋特先生解釋道:

「我有點期望我的朋友奎恩先生可能會順路拜訪,」他說道,「我不知道你是否遇到過他,哈利·奎思先生?」

「我從來沒遇見什麼人。」布里斯托咆哮著說。

蒙克頓上校饒有興趣地盯著這位藝術家,就好像在看新品種的海蟄。薩特思韋特先生盡其所能使談話友好地進行下去。

「我對你的那幅畫有特殊的興趣是因為我認出那個場景是查恩利那個帶露台的房間。對嗎?」見藝術家點了點頭,薩特思韋特先生繼續講。「非常有趣,我過去曾在查恩利住過許多次,可能你對這個家庭有所了解?」

「不,我不了解!」布里斯托說道,「那種家庭不會屑於知道我。我坐大型遊覽車去過那兒。」

「天啊,」蒙克頓上校說道,為的是說點什麼,「坐著大型遊覽車!天哪。」。

弗蘭克·布里斯托對他怒目而視。

「為什麼不能?」他怒氣沖沖地質問道。

可憐的蒙克頓上校意識到說錯了話。他責怪地看著薩特思韋特先生,好像說:

「你作為一個自然學家可能對這些未開化的生活形式感興趣,但為什麼要把我拉進來?」

「哦,大型遊覽車!那玩意兒可真糟糕!」他說道,「經過不平坦的地方時,你會被顛得夠嗆。」

「假如你買不起勞斯萊斯轎車,那麼你就不得不坐大型遊覽車。」布里斯托兇巴巴地說。

蒙克頓上校眼睛直直地望著他。薩特思韋特先生心想:

「除非我能讓這個年輕人放鬆,泰然自若,否則我們將渡過一個非常不愉快的夜晚。」

「查恩利一直令我著迷,」他說,「自從那場悲劇之後,我只去過那兒一次。一幢陰森的房子——一座鬼宅。」

「是這麼回事。」布里斯托說。

「實際上有兩個名副其實的鬼,」蒙克頓說道,「他們說,查爾斯一世把腦袋夾在腋下,在露台上走來走去——我忘記原因了,但毫無疑問。再就是拎著銀水壺的哭泣女郎,在其中一位查恩利家族的人死後,人們經常看到她。」

「瞎扯。」布里斯托輕蔑地說。

「無疑,他們是個非常不幸的家族,」薩特思韋特先生急忙說道,「四位爵位擁有者全都暴死,最近死去的這位查恩利老爺又是自殺。」

「叫人毛骨驚然的一件事,」蒙克頓沉重地說,「這件事發生時我正好在那兒。」

「讓我想想,那是十四年以前了,」薩特思韋特先生說道,「從那時以後,那所房子就被封了起來。」

「對此我並不感到奇怪,」蒙克頓說,「對一個年輕姑娘來說,這無疑是致命的一擊。他們結婚才一個月,剛度蜜月回來。為了慶祝他們的到家將舉行大型的化裝舞會。就在客人們就要到達時,查恩利把自己反鎖入橡木居,開槍打死了自己。事情並沒有完結。請您再說一遍?」

他猛地把頭轉向左邊,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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