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玻璃上的影子

「聽著。」辛西亞·德雷奇夫人說。

她大聲讀著手裡拿著的那份報紙。

「昂克頓先生和太太本周在格林韋斯府邸舉行宴會。客人有辛西亞·德雷奇夫人,理查德·斯科特先生和太太,波特少校,D·S·O·斯塔弗頓太太,艾倫森上尉和薩特思韋特先生。」

「好倒是好,」辛西亞·德雷奇夫人評論道,一邊把報紙扔到一旁,「知道我們參加的是什麼活動。但他們把事情弄得一團糟!」

她的同伴,就是客人名單上的最後一位——那位薩特思韋特先生,用詢問的眼光看著她。據說,假如薩特思韋特出現在那些新近到來的富人家裡,那就意味著要麼這家的廚師非同尋常地棒,要麼就是一出人生戲劇要在那兒上演,薩特思韋特對他的同胞們的悲喜劇有著異乎尋常的興趣。

辛西亞夫人是位中年女士,一張刻板的臉上塗滿了化妝品。她用她那把陽傘飛快地輕敲了薩特思韋特一下。她的那把陽傘是最新式的樣子,俏皮地放在她的膝上。

「不要假裝你不明白我的意思。你完全明白。而且我相信你是故意來看熱鬧的!」

薩特思韋特強烈地表示了抗議。他不明白她在說什麼。

「我在談論理查德·斯科特。你要假裝從未聽說過他嗎?」

「不,當然不是。他是個有影響的人物,是嗎?」

「是的——『巨熊和巨虎,等等。』正如一首歌中所唱的,當然,眼下他就是個大受歡迎的人——昂克頓夫婦發瘋般地想左右他——還有那個新娘!多麼迷人的孩子——哦!非常迷人的一個孩子——但是如此純真,只有二十歲。而你知道,他至少有四十五歲。」

「斯科特太太看起來非常迷人。」薩特思韋特平靜地說。

「是的,可憐的孩子。」

「為什麼這麼說?」

辛西亞夫人責備地瞥了他一眼,繼續我行我素地探討那個正在爭論中的問題。

「波特沒什麼問題——儘管讓人乏味——又一個非洲獵人,全都沉默寡言,曬得黝黑。是理查德·斯科特的助手,他們一直是——終身的朋友,和所有那一類的關係。當我想到這一點,我就相信那次旅行他們在一起。」

「哪一次旅行?」

「那次旅行。斯塔弗頓太太那次旅行。你接下來要說你從來沒有聽說過斯塔弗頓太太。」

「我聽說過斯塔弗頓太太。」薩特思韋特幾乎是不情願地說。

他和辛西亞夫人交換了一下眼神。

「與昂克頓夫婦簡直像極了,」後者哀嘆道,「他們徹底沒救了——我的意思是在社交上。竟然會有同時邀請那兩個人的念頭!當然他們聽說斯塔弗頓太太是位女運動員,又是一位旅行家以及所有這些,還有她的書。像昂克頓夫婦這樣的人甚至沒有意識到這兒有什麼陷阱!去年一年我自己一直在為他們管家,我所忍受的無人知曉。一個人必須忠貞地在他們左右。『別那樣做!你不能這麼干!』謝天謝地,我現在終於過來了。不是因為我們吵過架——哦!不,我從不吵架,而是其他別人能接這份工作。正如我經常說的,我能容忍粗俗,但忍受不了責備。」

說了一通令人費解的話之後,辛西亞夫人沉默了一會兒,反覆想著昂克頓夫婦對她的吝嗇。

「假如我還在為他們主管一切,」她馬上繼續說,「我就會很堅決很明白地說:你們不能同時邀請斯塔弗頓太太和理查德·斯科特夫婦一起來。斯塔弗頓太太和理查德·斯科特先生曾經——」

她意味深長地打住了話頭。

「但是他們真的曾經?」薩特思韋特探詢道。

「我的好人哎!這是眾所周知的。那次到內地的旅行。我很驚訝那個女人還有臉接受邀請。」

「可能她不知道其他人要來。」薩特思韋特提示說。

「可能她知道。這很有可能。」

「你認為——?」

「她是我稱作危險女人的那一類——那種什麼都做得出的女人。我可不想這個周末處於理查德·斯科特那個位置。」

「他的妻子對此一無所知,你認為?」

「我確信這一點。但是我想某個善意的朋友遲早會告訴她。那位是吉米·艾倫森。很好的一個年輕人。去年冬天在埃及他救過我的命——我感到特別厭倦,你知道。哈啰!吉米,快來這兒。」

艾倫森上尉順從地走過來,一屁股坐在她旁邊的草皮上。他是個三十歲左右的帥小伙,雪白的牙齒,極富感染力的微笑。

「我很高興有人需要我,」他說道,「斯科特夫婦在玩情人間的花招,只需兩個人,不是三個人,波特在如饑似渴地讀菲爾德,我差點就有被女主人招待的危險了。」

他大聲笑了。辛西亞夫人也和他一起笑了。薩特思韋特是那種有些守舊的人,如此古板,以致他很少調侃他的男主人和女主人。直到他離開也依然是莊重嚴肅。

「可憐的吉米。」辛西亞夫人說。

「我僥倖逃過了聽那個家族鬼魂的故事。」

「一個昂克頓幽靈,」辛西亞夫人說,「真是聳人聽聞。」

「不是昂克頓家的幽靈,」薩特思韋特說,「是一個格林韋斯幽靈。他們買房子時一起買下來的。」

「當然,」辛西亞夫人說,「我現在記起來了。但是它不是發出鎖鏈的噹啷聲,是嗎?而是和一扇窗戶有關的什麼東西。」

吉米·艾倫森很快向上看了看。

「一扇窗戶?」

但是薩特思韋特沒有馬上回答。他的目光越過吉米的頭,看到從房子里出來的三個身影正走過來——兩個男人,中間是個苗條的姑娘。這兩個男人外表相像,兩人都高大、黝黑,長著古銅色的臉龐,目光敏銳。但是再近些看時,這種相像就消失了。理查德·斯科特是個獵人探險家,性格十分活潑,渾身散發著磁力。約翰·波特,理查德的朋友,打獵同伴,長著一張非常呆板的臉,毫無表情,一雙沉思的灰眼睛。他是一個不愛講話的人,一直滿足於為他的朋友做副手。走在這兩個男人中間的是莫伊拉·斯科特,她在三個月前還是莫伊拉·奧康奈爾。苗條的身材,一雙褐色的大眼睛充滿了嚮往。她那一頭金紅色的頭髮環繞著她小巧的臉龐,非常引人注目,就像是圍繞著聖徒的光環。

「那個孩子一定不能被傷害,」薩特思韋特自言自語,「若傷害這樣一個孩子,那真是可惡。」

辛西亞夫人揮了揮她那把最新式的陽傘,算是招呼了新來的客人們。

「坐下,別插嘴,」她說,「薩特思韋特正在給我們講鬼的故事。」

「格林韋斯府邸的幽靈?」理查德·斯科特問道。

「是的。你知道一些嗎?」

斯科特點點頭。

「我過去常呆在這兒。」他解釋道,「在埃利奧特夫婦不得不賣掉之前。守望著的保皇黨人,是嗎?」

「守望著的保皇黨人,」他的妻子溫和地說,「我喜歡。聽起來很有趣。請繼續講。」

但是薩特思韋特似乎不願意講下去。他向她保證,這個故事根本不那麼有趣。

「現在你已經講了,薩特思韋特,」理查德諷刺地說,「你的勉強更刺激了大家。」

作為對大多數人吵嚷著要求聽的答覆,薩特思韋特只好被迫講這個故事。

「確實非常沒意思,」他抱歉地說,「我想原來的故事主要是關於埃利奧特家族的一位保皇黨先人的。他的妻子有一個圓顱黨 的情人。在樓上的房間里,情人殺死了丈夫。然後這對有罪的情人就逃跑了。但是當他們逃走的時候,他們回頭向這所房子望了望,看見那位死去的丈夫的臉,正在窗口望著他們。傳說是這樣,但實際上,這個幽靈故事只與某個房間窗戶上的一塊玻璃有關。這塊玻璃上有處不規則的污痕,在近處幾乎覺察不到。但是從遠處看的話,確實給人一種一個男人的臉在向外張望的感覺。」

「是哪一扇窗戶?」斯科特太太問,抬頭望了望那所房子。

「你從這兒看不見的。」薩特思韋特說,「在另一邊。但是幾年前從裡面用木板釘死了——確切說,我想是四十年前。」

「他們為什麼這麼做?我記得你說過鬼魂是不行走的。」

「是不行走,」薩特思韋特使她確信這一點,「我認為——哦,我猜測是人們對此產生了一種迷信的感覺,這就是全部。」

然後,他很嫻熟地成功引開了話題。吉米·艾倫森已經完全準備好了講述埃及的沙地佔卜者的故事。

「騙子,他們中大部分都是。隨時準備告訴你些過去的模糊的東西,而對將來不做任何承諾。」

「我應該想到情況常常是顛倒過來的。」約翰·波特品評道。

「在這個國家,預言未來是違法的,是嗎?」理查德說,「莫伊拉曾經說服一個吉卜賽人給她算命,但是那個女人把錢還給莫伊拉,說這不行,或是表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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