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鯨蹤

如此柳暗花明,在場眾人無不心生狂喜,谷縝卸去石屑,雙掌運勁,那銅鏡紋絲不動。陸漸叫道:「我來。」放下姚晴,走到銅鏡之前,低喝一聲,鏡牆向內轉動,露出一絲縫隙,陸漸身子一閃,鑽入隙中,片刻道:「一切無事。」

眾人聞言入內,仙碧燃起火折,定眼望去,不出谷縝所料,那密室中仍有一人一馬,一鼎四燈,但不同的是,馬在外,人在內,恰與第一個密室中的紫薇儀則被托在東方的燭台上,倘若萬歸藏不曾拿走前者,這兩尊紫薇儀隔牆相對,絕似真形虛影,彼此照應。

谷縝吐了一口氣,莞爾道:「諸位,這才是貨真價實的馬影,不過這馬卻不是寺廟中那一匹,而是第一個密室的馬。」虞照道:「這個思禽祖師,搞得神神秘秘,做人也忒不痛快。」他公然說祖師的不是,仙碧正欲呵斥,谷縝卻笑道:「虞兄有所不知,古人墓葬時多設虛假,外面墓室為假,裡面的墓室才是真的,有一假一真的,兩假一真的,最多可達三假一真,這有一個說法,叫做『一月攬三江』,一個月亮照在三條江水中,豈非映出三個影子?算上鶯鶯廟本身,思禽先生才設兩個影室,並不算多。」

陸漸聽得驚喜交集,上前拿起那尊「紫微儀」,姚晴搶過要看,陸漸忙道:「小心點,別摔壞啦。」姚晴撅嘴道:「我這點力氣都沒有嗎?臭小子,小瞧人了。」陸漸囁嚅無語,心裡卻時時提防,待姚晴萬一掉落,便出手撈救。

姚晴瞧了一會兒,說道:「谷縝,這東西怎麼用?」谷縝接過瞧瞧,搖頭道:「我也不知道,萬歸藏似乎知道。」姚晴道:「總不能問他去。」

谷縝眼珠一轉,笑道:「或許還有一個人知道。」姚晴道:「誰?」

谷縝卻如不聞,笑道:「事不宜遲,遲則有變,諸位,還是趕快出山吧!」說完將第二個秘室小心掩好,落下的石屑也聚成一堆,又道:「諸位,出山之時,不要顯露喜色,以免被人看破。」

虞照道:「要麼我在臉上打兩拳,滴兩滴貓尿?」

仙碧冷笑道:「何必打拳,要貓尿么?北落師門有的是。」虞照悻悻道:「這個貓兄就免了,惹急了它,先給我來個亂神,再給我來個絕智,可就糟糕至極了。」他明裡罵貓,暗裡罵人,仙碧氣得瞪他一眼。

於是乎,眾人都做出一副如喪考妣的模樣,除了陸漸心憂姚晴,寧凝別有懷抱,這兩人的傷心難過發自真心,其他人無不憋得十分辛苦。料是萬歸藏得了「紫微儀」,以為萬事已定,眾人此番出山,再也未遇阻攔。待到出得西天門,谷縝四顧無人,驀地向前連翻兩個筋斗,雙手叉腰,哈哈大笑。

眾人忽見他這般神情,無不詫異,姚晴忍不住道:「臭狐狸,你又發什麼瘋?」

谷縝笑道:「我是發瘋,好不容易贏了老頭子一局,我還不歡喜得瘋了。」說罷又是大笑。虞照也拍著手與他同笑,笑聲一個清勁貫耳,一個豪氣衝天,震得崖頂積雪簌簌而落。

仙碧見此情形,不覺莞爾:「這兩人啊,真是憊懶,尤其這個谷縝,有時老謀深算,比老狐狸還厲害,有時卻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這時薛耳遠遠聽到兩人笑聲,慌忙招呼同伴,眾劫奴和二女從隱蔽處一擁而出,他們本以為眾人此去凶多吉少,不料竟然全羽而還,心中真有不勝之喜,圍住陸漸,只是發笑,連燕未歸也摘了斗笠,咧嘴大笑,笑時臉上刀疤一聳一聳,頗有幾分怕人。

歡喜一陣,眾人來到避風處,谷縝取出「紫微儀」,說道:「莫乙,你認得這個嗎?」

莫乙一瞧,訝然道:「這是『紫微儀』,谷爺哪裡得來的?」眾人見他認得,均是大喜過望。

谷縝笑道:「莫兄果然認得。」莫乙道:「我在一部天部秘籍中見過圖形。」谷縝道:「這是思禽先生留下的,卻是不知有什麼用?」

莫乙道:「書上有道:『三極合,紫微定。』」

谷縝奇道:「三極合,紫微定?」

莫乙得意笑道:「谷爺你看這兩個圓球,球里各藏有一塊磁鐵,好比羅盤,再看這兩個球的球面,這裡和這裡,各有兩各圓孔,這圓孔就是兩個圓球的極與北極相差幾刻幾度,再用一套演算法計算,就能算出目的地處在何方,還有多遠。」

「目的地?」谷縝雙目一亮。

莫乙道:「對呀,這『紫微儀』神妙的很,每一尊『紫微儀』都會指向一個地方,我們方位一動,這兩個圓球因為磁鐵的關係,球上的紫、微二極也會隨之生出微妙變化,我們離那地方越近,紫、薇二極和天上的北極星也就越近,到最後三極連成一條直線,目的地就算到了。所謂『三極合、紫微定』,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我明白了。」谷縝道,「你是說,我們動,『紫微儀』因為磁力,也會輕輕地動,直到三極連成一線。如此說來,這尊『紫微儀』就好比一張活地圖。」

莫乙笑道:「對,對,就是活地圖,活地圖。」

谷縝不由得笑容滿面:「這麼說來,萬歸藏拿到的那『紫微儀』會將他帶到錯誤的地方,很好,很好,讓他去,去北海也好,去南荒也好,說不定等咱們回來,老頭子還在天涯海角苦等呢。」

谷縝大笑,又問道:「莫乙,你會這『紫微儀』的演算法嗎?」莫乙笑道:「谷爺忘了,我這腦子雖然不大,但只要瞧過的東西,盡都記得,谷爺倘是放心小奴,這『紫微儀』儘管交給小奴操控。」

谷縝笑道:「求之不得。」當下將「紫微儀」交給莫乙。莫乙領受重任,歡天喜地,自去擺弄去了,不多時算出結果,那目的地在西方。谷縝又問多遠,莫乙道:「這倒沒有定數,總之遠的很,少說也有萬里。」

眾人聞言,莫不變了臉色,陸漸更是臉色蒼白,谷縝將拳狠狠一握,咬牙道:「本還想歇息一晚,如今是一刻也耽擱不得了,諸位,立馬動身。」說罷將手一揮,舉步便走,眾人本來就極灰心,但見他如此果決,俱都鼓起一絲勇氣,紛紛舉步,追隨谷縝向西走去。

路途艱危無比,眾人好容易翻過崇山峻岭,出了昆崙山,山勢去盡,前方又是茫茫戈壁,寒風凜冽,滴水也無,沿途都是人馬骨骸,叫人觸目驚心。

眾人日夜趕路,筋疲力盡,谷縝卻似乎精力無窮,一邊趕路,一邊為眾人打氣,不時還說些笑話,粗魯的,文雅的,層出不窮,眾人聽著聽著,不知不覺已走了數百里了。姚晴見不得谷縝大出風頭,縱在病中,也不時出語刁難,這麼一來,二人又免不了要鬥嘴吵架,谷縝擅長詭辯,姚晴輸多贏少,她心中不服,怒氣衝天,就連夢裡也想著如何勝過谷縝。

陸漸瞧得擔心,一次趁姚晴熟睡,央求谷縝不要再和她鬥口,谷縝還沒回答,仙碧卻介面笑道:「斗一斗才好,晴丫頭與常人不同,天性好鬥,若是沒了對手,無精打采,身子壞得更快。她這麼挖空心思和谷縝作對,反而能激發出他體內潛能,多一分生機。這樣罵來罵去的,比『亢龍丹』還要強得多呢。」仙碧精通醫術,陸漸聽了,也不好再說什麼。

是日蘇聞香聞到水氣,循之前往,找到一片綠洲,眾人上滿清水,又向牧民買了幾十頭健足駝馬,商議在綠洲中歇息半日,再行趕路。是夜,眾人圍著篝火而坐,薛耳奏起「嗚里哇啦」,青娥吹起紅玉長笛相伴,秦知味則將一隻肥羊烤得金黃香嫩,勾人饞涎。

眾人在荒山戈壁行走數日,好容易又見到綠水碧草,人馬駝羊,均是興緻極高,連姚晴也小啜一口馬奶酒,她身子虛弱,酒一入喉,雙頰立時浮起兩抹艷紅。

唯獨虞照嫌酒太淡,一邊喝酒一邊罵道:「這也算酒,他奶奶的,比尿都不如,老子喝一年也不會醉。」他罵一句喝一碗,待到罵完,一壇酒已鬧了個底朝天,只覺仍未解饞,於是又去搶谷縝的酒喝,兩人就一隻酒罈拉拉扯扯,一個道:「老弟,可憐可憐為兄吧。」一個卻道:「我肚子里也正慌著呢。」一個道:「老弟,你不仗義。」一個道:「老兄,別的都讓你,唯獨這玩意兒不能讓,要讓了你,酒蟲造反,我拿什麼鎮壓去?」

仙碧看的又好笑又好氣,索性掉頭不看,詢問左飛卿當日被擒經過,左飛卿方要回答,寧凝忽道:「左師兄,我有幾句話跟你說。」說罷起身,向遠處走去。

左飛卿稍一遲疑,向仙碧道:「我去去就來。」忽見仙碧眼神怪異,頓時面頰發燙,略一遲疑,仍隨寧凝去了。

二人到了僻靜處,寧凝說道:「左師兄,我求你一件事,我,我爹死的事情,你知,我知,不要告訴第三個人。」左飛卿怪道:「這是為何?」

寧凝凄然笑笑,說道:「爹爹生前作惡多端,這裡有一半人都是他的仇敵,即使不是仇敵,打心裡也瞧他不起,要是知道他的死訊,嘴上即便不說,心中也會十分歡喜。左師兄,你知道的,爹爹是為我而死,不論他生前有什麼過錯,我也不願他死後受人輕賤。」

左飛卿本想說:「你瞞得了一時,又瞞得了一世么?」但話到嘴邊,眼見寧凝凄苦神情,不覺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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