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王座

「禽獸?」施妙妙流露迷惑之色。楊夜憤然道:「這小賊奸妹弒母,勾結倭寇,近來變本加厲,竟然勾結西城,害死親生父親。可憐谷島王一生俠義神武,竟,竟死在自己兒子手裡!」說到這裡,不由得熱淚盈眶,渾身顫抖,船上其他弟子也各手持兵器,擁上前來,將二人團團圍住,聽得這話,無不流露悲憤之色。

施妙妙不料楊夜口中禽獸竟是谷縝,還給他添了許多莫須有的罪名,心中又氣又急,方要發作,忽覺谷縝在自己後腰上捅了一下,笑道:「楊燕子,這話你聽誰說的?」

楊夜道:「這是狄尊主親口告訴我的,還會有假?」谷縝眉峰輕輕一挑,笑道:「這樣么?足下有所不知,我是施尊主的囚犯,施尊主親手將我捉住,送回東島處分。敢問楊島主,這算不算是同流合污?」

楊夜不覺一愣,瞪著兩人將信將疑。施妙妙心裡著急,欲要辯白,不料谷縝又捅她腰肢,施妙妙大為不解,回頭望去,卻見他神情淡淡的,微微搖頭。施妙妙只得將到口的話按捺下去,心裡卻是鬱悶極了。

楊夜驚疑半晌,慢慢放下銀梭,問道:「施尊主,此話當真?」施妙妙冷冷道:「你還不信?」楊夜苦笑道:「豈敢不信?但為何不將他綁起來,這樣並肩站著,叫人誤會。」施妙妙未答,谷縝冷笑道:「我這點狗把勢,連螞蟻都打不死,還用得著捆綁嗎?」

楊夜也久聞谷縝功夫不濟,當下釋然道:「施尊主,我既安排飲食,還請尊主入內休息,至於這禽獸么,先關入船底水牢,讓他吃吃苦頭。」

施妙妙忙道:「不用,我還有話問他。」楊夜眉頭大皺,正色道:「這廝詭計多端,施尊主當心不要上了他的當。」施妙妙搖頭道:「我自有分寸。」

二人進入倉內,不多時船上弟子送來酒菜。楊夜大馬金刀坐在一旁,睜大兩眼,氣呼呼瞪著谷縝,谷縝卻如未見,酒來便喝,肉來便吃,抑且吃相跋扈,讓楊夜以下瞧在眼裡,均是大為不忿。

施妙妙心神不寧,無心飲食,問道:「楊島主,你這是往靈鱉島去?」

「不錯。」楊夜道,「施尊主難道不是回島參會?」

施妙妙一愣,問道:「參什麼會?」楊夜盯著她,奇道:「九月九日,論道滅神。如今島王身故,情勢危急,葉尊主、狄尊主、明尊主發出號令,命三十六離島在靈鱉島聚會,商議抵禦西城的法子。」

施妙妙沉吟道:「原來如此。我這幾日被對頭困住,未能受到訊息。」

楊夜狠狠瞪著谷縝,忍不住喝道:「施尊主,你與這禽獸同桌吃飯,不嫌有辱身份嗎?」

施妙妙搖頭道:「我私下有幾句話問他,楊島主,你可否迴避則個。」楊夜一愣,露出不忿之色,又瞪谷縝一眼,恨恨一跌足,拂袖出門去了。

施妙妙四顧無人,起身將倉門掩好,回頭一看,谷縝仍在大吃大喝,還招手笑道:「妙妙,這道紅燒獅子頭味道不壞,快來嘗嘗。」施妙妙哭笑不得,喝道:「吃,就知道吃。人家往你身上潑髒水,你倒好,不但不否認,還來個大包大攬,你說,你究竟安的什麼心?」谷縝豎起食指,噓道:「施大小姐,小聲一些。」施妙妙嘟起嘴,瞪著谷縝,秀目幾乎噴火。

谷縝吃飽喝足,抹嘴笑道:「這世上要打倒一個壞人,最妙的不過揭發他的罪行,打倒一個好人,最妙不過編造他的罪行。如今看來,我洗脫冤屈的事,東島中大多不知,狄龍王卻來個先下手為強,給我大大抹黑。當我是禽獸豬狗的決不止楊夜一個,這時我若不認罪,大家十九不信,還當我是強詞奪理,這麼一來,必要動手。」

施妙妙怒道:「我不怕,大不了跟他們拼個死活。」谷縝搖頭道:「那是意氣用事,我來此島,並非為我一己之私,而是為了千百東島弟子。東島同門相殘,豈是我本意?」說著笑容忽斂,嘆一口氣,起身踱到窗前,望著蕩蕩遠空,久久也不言語。

施妙妙盯著谷縝的瘦削挺拔的身影,不覺痴了,她忽然發覺,這麼多年來,自己竟不曾真正明白過這個男子。雖然自情竇初開,便已深深喜愛上他,愛他的英俊瀟洒,風流多情,愛他心細如髮,無微不至,可縱然愛慕,卻無多少敬意,幾曾怨他言笑輕薄,桀驁不訓,直到此刻才明白,在那張不羈笑臉之後,竟有一顆如此偉岸超卓的心靈。

施妙妙百感交集,既喜且愧,更有說不出的感動,忽地悄然上前,伸臂摟住谷縝的腰身,默默流下淚來。

谷縝回過身來,將她臉上淚痕吻干,柔聲道:「妙妙,怎麼這些天突然轉了性兒,母老虎變成羊羔了?」施妙妙聽得這話,越發想哭,嗚咽道:「你才是老虎,公老虎,臭老虎。」谷縝笑道:「好呀,我這個臭臭的公老虎配你這個愛哭的母老虎,豈不是天造地設么?」

施妙妙啐道:「你才是老虎,你才愛哭。」谷縝笑了笑,說道:「妙妙,目下情勢多變,不是撒嬌的時候。我可是你的囚犯,哪有捕快在囚犯懷裡撒嬌的道理。」施妙妙撅嘴道:「我才不做捕快。」谷縝笑道:「好,好,你做囚犯,我做捕快,你若被我捉住,可要關一輩子哩。」施妙妙心道:「這樣才好呢。」嘴裡卻不說出,放開谷縝,倚桌托腮,悶悶不樂。

風勁船快,不久離靈鱉島已是不遠,楊夜推門而入,見施妙妙無恙,鬆一口氣,再看谷縝,卻又怒目相向,對施妙妙施禮道:「施尊主,本島在望,為與這禽獸撇清干係,愚下以為,理應將他捆綁示眾。」

施妙妙心中大惱,怒氣直透眉梢,谷縝向她使個眼色,令其不可發作,同時笑道:「要綁就綁,我無異議。」

楊夜見他落到這步田地,仍是談笑從容,比起施妙妙還要大方十倍,不由心中納悶:「無怪有人說奸惡之徒必有過人之處,此人壞事做盡,卻毫無慚愧之色,臉皮之厚,真是天下少有。」想到這裡,更覺鄙夷,怒哼一聲,叫道:「取繩索來。」

兩名弟子手持繩索,應聲入艙。那繩索用精鋼纜繩纏繞生牛皮做成,粗大堅韌,將谷縝雙手反剪,五花大綁。施妙妙在一旁瞧得心如刀割,幾次欲要說話,均被谷縝眼色止住。

捆綁已畢,楊夜大聲道:「好,待會兒上岸,你二人將他押在前面。」施妙妙聞言,再也忍耐不住,高聲道:「不用了,此人由我押送。」楊夜笑道:「何煩尊主,弟子們服其勞,那是應該的。」施妙妙冷冷道:「他們押送他,怕還不配!」

楊夜一呆,繼而一拍腦袋,笑道:「不錯,由尊主親自押送,方能顯出此人罪大惡極。」施妙妙不料他如此領悟,哭笑不得,又不好當面駁斥,心中氣悶可想而知。

這時將要靠岸,楊夜出艙指揮眾弟子收帆拋錨,施妙妙趁機問道:「谷縝,你幹嗎讓他們捆你?他們冤枉你還不夠么?」谷縝笑道:「這在兵法上叫做示敵以弱,能而示之不能。」

施妙妙神色疑惑,說道:「這與兵法有什麼關係?」谷縝笑道:「你不知道,我越示弱,那些想害我的人,就越會露出破綻。」施妙妙低頭想了一會兒,想不明白,只得咬咬嘴唇,說道:「你呀,總是一腦袋希奇古怪的念頭,難怪姚姑娘說你是一隻……一隻……」

谷縝笑道:「一隻狐狸?」施妙妙雙頰染紅,白他一眼。

船身靠岸。楊夜為表功勞,先已派了小船通報,東島弟子聽說谷縝被施妙妙所擒,又驚又喜,紛紛擁到岸邊觀看。

谷縝與施妙妙並肩而行,棄舟登岸,谷縝雖被綁縛,卻毫無氣餒之象,步履豪邁,顧盼自雄,見到熟人,還揚聲打招呼。眾人見了,大為氣憤,被他招呼之人更覺惱羞成怒,「豬狗畜生」一陣打罵。

谷縝聽了,一笑置之,施妙妙心中卻是好不難受,目蘊怒火,想那謾罵之人一一掃去,默記在心,以便將來教訓。這時忽有人喚道:「小姐,小姐。」施妙妙轉眼一瞧,卻見從人群中奔出兩個丫環來,年芳及笄,姿容秀美,一著緋紅,一著碧綠,奔到身前,又哭又笑。施妙妙心緒極差,不耐煩道:「桃紅,萼綠,你們不在家坐著,來這裡湊什麼熱鬧?」

二女愣了愣,大感委屈,著紅裳的桃紅嘟嘴道:「我們聽說小姐回來,高興都來不及,還有心在家坐著嗎?」她一邊說話,一邊偷看谷縝,神情既似興奮,又覺害怕,悄聲道:「小姐,你真是了得,竟然抓住這個惡人。」

施妙妙怒無處發,喝道:「誰是惡人?」桃紅被她一喝,不覺怔忡。施妙妙卻冷靜下來,心道:「不知者不罪,我對小丫頭撒什麼氣?」當下說道:「好了,家裡還有幾副千鱗?」

萼綠道:「算上老爺的遺物,還有三副。」施妙妙道:「你和桃紅一道,去將三副千鱗全部拿來。」萼綠怪道:「要這麼多幹什麼?」施妙妙瞪她一眼,喝道:「叫你去你就去,哪兒來這麼多廢話?」

她平時對兩名丫鬟和藹親密,今日忽然怒氣相向,變了一個人似的。那二人好不委屈,嘟起小嘴,悻悻回家去了。

谷縝卻明白施妙妙的心思,知道她取來三副千鱗,是想要緊要關頭大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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