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周流六虛

中土眾商無不面如土色,艾伊絲用珠寶美玉構築七層寶樓,手筆之大,震古爍今。更奇的是,她早將這座寶樓修在谷中,用易溶灰泥極盡偽裝,不令入谷之人知覺,再用翡翠假山堵塞地下噴泉,在崖壁中鑿成水道,匯聚山泉,待到三通號角響罷,崖上守侯者得到訊號,打開閘門,放出瀑布,洗盡偽裝,現出寶樓。待到瀑布水盡,牽動機關,翡翠假山升起,地底噴泉飛出,至此,寶樓內外,蕩滌一新。這變化之奇,對比之深,但凡目睹之人,無不震撼莫名。

艾伊絲朗朗道:「各位評判,可願隨我入樓一觀?」四人對是視一眼,默默起身。艾伊絲瞥一眼谷縝,笑道:「你若不怕嚇破了膽,也來見識見識。」谷縝笑道:「谷某是嚇大的。」艾伊絲瞧他鎮定自若,心中老大不快,但此局她自負必勝,不信谷縝還有高招,故而冷冷一笑,走在前面。許多中土商人心懷好奇,也隨之上前。

眾人走近「萬寶樓台」,只見方才雜花生樹,植被凌亂,經懸天瀑地、地底噴泉洗過之後,雜樹亂草盡去,瑤階前堆霞凝紫,芝蘭從生,色澤鮮明異常,陣陣清風過去,枝葉隨風輕搖,卻有錚錚鳴玉之聲,眾人陡然驚覺,原來這些芝蘭花草竟是珠玉雕琢,栩栩如生,幾能亂真。

寶樓一階一柱,一門一戶,無補雕鏤精美花紋,僅是一扇白玉門扉,便雕刻神仙人物,經傳故事,光潤無暇,價值連城。寶樓依山而建,堂中略暗,推門而入,轉動門側機關,樓頂火珠會聚日光,幾經折射,點燃牆上水晶壁燈,照得金梁玉柱,粲然生輝,一棵珊瑚巨樹挺立樓心,直通樓頂,枝幹扶疏,晶瑩剔透,被燈光映照,散發淡淡紅光,僅是這棵珊瑚樹,已是舉世無雙得寶物。

珊瑚樹後是一排雲母屏風,屏上明月雲朵均是天然生成,星辰則用金剛石代替。堂中幾面碧璽小凳,外紅內綠,配一張翡翠長几,天生地造。

琅玡紅玉砌成階梯,圍繞珊瑚巨樹,盤旋而上。層層走去,但見牙床雪白,鑲嵌百寶,各色寶石,看得人眼花繚亂。還有一座妝台,是整塊玳瑁雕成,接以紫玉,作為台足,鏡面是整塊水晶,一丈見方,反射日華,光照滿樓。至於其他陳設,無論大小,均是稀世奇珍,一磚一瓦,無不富麗堂皇、窮極奢華,「萬寶」之名,委實不虛。

走出寶樓,中土眾商無不爽然自失,心中竟是珠光玉影,久久難泯,紛紛尋思:「這回當真輸了。」四名評判回到原處,卓王孫沉吟半晌,問道:「西財神,這座萬寶樓台,你造了多久,化了多少本錢?」艾伊絲道:「耗資億萬,費時三年。」呂不韋嘆道:「這麼說,南海斗寶之後,你就開始造了。」艾伊絲笑道:「就等今日一雪前恥。」說罷注視谷縝,露出譏笑之色,谷縝只是含笑不語,寡婦清見他神色,心中一動,燃起一絲希冀,問道:「東財神,你的珠寶呢?」

谷縝笑道:「小子窮酸的很,沒有珠玉為樓的氣魄,只得了小小一方玉石,還請諸位品鑒。」眾人聽得這話,心中均是好奇,暗想天下間還有什麼玉石,能和這座匯聚無數珍寶的樓台媲美。

思佇間,谷縝探手入懷,取出一方玉印,玉質瑩白,式樣古樸,看上去並非如何出奇,而且還非完璧,印角缺了一塊,乃用黃金彌補。

眾商人見這玉印,無不大失所望,艾伊絲只是冷笑,唯獨四名評判目射奇光,凝注著那方玉印,過了一陣,卓王孫徐徐道:「東財神,這東西是真是假?」谷縝笑道:「是真是假,一瞧便知。」說著雙手捧上。卓王孫接過,審視片刻,神色凝重,遞給呂不韋道:「古董你最精通,這東西像是真的。」

呂不韋凝視片刻,嘆道:「建文失蹤後,這寶物也隨之湮沒,不料今日竟然重現人間。」感慨之色,溢於言表,沉默良久,還給谷縝,向寡婦清和計然先生道:「二位還有什麼高見?」那兩人搖了搖頭,呂不韋點點頭,站起身來,說道:「鄙人宣布,今日斗寶,東財神勝!」

此言一出,群情嘩然,中土商人又驚又喜,艾伊絲卻是臉色漲紅,厲聲道:「為什麼是他勝?難道我的『萬寶樓台』還不如這一方破印?」

呂不韋道:「你知道這方玉印的來歷么?」艾伊絲道:「這等玉多得是,我哪知道它的來歷。」呂不韋嘆道:「你聽說過和氏璧么?」艾伊絲臉色微變,定眼注視谷縝手中玉璽,娥眉微微蹙起。

「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呂不韋道,「自秦始皇以來,這枚玉璽就是我中華傳國之寶。萬寶樓台不過耗資億萬,三年而成。這枚傳國玉璽卻見證我中華千年興衰,為了它,流血萬里,伏屍千萬。你說相比之下,是三年長久還是千年長久?億萬資財,又比得過億萬人的性命么?」

艾伊絲默默聽著,面無表情,纖指緊攥,指節亦成青白。寂然半晌,她蛾眉一舒,身子忽地鬆弛開來,神色怡然,冷冷道:「輸就輸了,有什麼了不起的。」谷縝笑道:「既然認輸,那就須履行賭約。」艾伊絲忽地咯咯大笑起來,笑得幾乎喘不過氣來。谷縝亦不打斷,微笑而已。艾伊絲笑了一盞茶的工夫,才道:「谷縝,你傻了么?誰跟你有賭約。」

眾人齊齊變色,谷縝皺眉道:「怎麼,你說話不算。」艾伊絲笑道:「我若勝了,當然要算。我若敗了,一切作廢。姓谷的小狗,你不記得師傅經常說過的一句話么?」

谷縝笑道:「無商不奸?」艾伊絲笑道:「你既然知道,還跟我提什麼賭約?」陸漸心中怒起,揚聲道:「你這是言而無信。」

艾伊絲冷笑一聲:「言而無信,你又能將我怎地?」陸漸一緊拳頭,挺身欲上,忽見艾伊絲打個響指,眾胡奴吹起號角,霎時間,從那金色巨艦里衝出數百個人來,個個身披堅甲,手持長矛彎刀,剽悍至極,峽谷上方山頂,也似雨後春筍,呼啦啦出現無數人頭,手持強弓銳箭,指定下方。

卓王孫變色道:「艾伊絲,此次臨江斗寶,乃是文斗,你暗藏武備,意欲何為?」艾伊絲冷笑道:「你們四個老東西,真是又迂又蠢,做了半輩子商人,卻不懂商道?」寡婦清怒極反笑道:「我們不懂,你懂了么?難道耍無賴也叫商道?」艾伊絲冷冷道:「能耍無賴,那才就叫本事。我們經商為什麼?為的是富國強兵,一旦兵甲精強,我的貨物想賣哪國,就能賣到哪國,想賣給誰就賣給誰。哪國不買,我滅其國,誰人不買,我滅其家。經商者若無武力,財富不保,武備者若無商財,甲兵必弱。老婆子,如今大勢已去,你想耍無賴,怕也沒機會了。你們四個,偏心偏意,一心幫著谷縝小狗贏我,呆會兒落到我手,定叫你們好看。」

呂、卓、清三老聞言,直氣得渾身發抖,惟獨計然先生氣色冷淡,不見喜怒,谷縝卻是嘆了口氣,笑道:「艾伊絲,你的對頭是我,不要遷怒他人。」

艾伊絲瞅他一眼,冷笑道:「比起這幾個老頭老太,你倒是強一些。你嘴裡說的好聽,心裡打的注意還不是一樣?你在前,戚繼光率兵在後,料想今日斗寶你若輸給我,也必然施用武力,逼我就範。」

谷縝笑道:「到底瞞不過你的眼睛。」艾伊絲冷笑:「可惜,我既然知道,豈會容你得逞?姓戚的人馬不過三千,我在沿途布下一萬精兵,設下圈套,等他一頭鑽入。現如今,哼,只怕你那位戚參將全軍覆沒,死無葬身之地了。」陸漸驚怒交迸,大喝一聲,飛身縱出,心道:「敵眾我寡,擒賊擒王,將這毒婦拿住再說。」心念電轉,身法卻比箭還快,已到艾伊絲身前,方要出手,忽覺有異,一股陰寒之氣從左側衝來,那氣機古怪異常,陸漸不敢硬接,急急閃身,一股銀白細絲擦身而過,拂過肋下衣衫,涼沁沁若有涼意。

陸漸一旋身正要反擊,不料肋下潮濕處一股涼意直鑽肺腑,經脈為之酥軟,擬好的招式竟然使不出去。陸漸大驚,向後躍出,「大金剛神力」運轉一匝,方才驅散那股涼意,這時忽聽「咦」的一聲,陸漸舉目望去,只見丈許遠處立著哪個烏麾男子,眼中透出驚訝之意。陸漸心頭一沉:「暗算我的果然是他!」

那烏麾男子見陸漸並不軟倒,還能退走,心中已是驚訝,再見他神氣如常,更覺吃驚。忽聽艾伊絲道:「仇先生,你儘力施為,不必留手。」烏麾男子背負雙手,微微點頭。谷縝聽到「仇先生」三字,心頭一動,笑道:「閣下姓仇,莫不是『江流石不轉』?」烏麾男子眼裡殺機湧出,冷冷道:「不才正是仇石。」谷縝嘆道:「不料水部之主,竟在人間。」

陸漸聽得心跳加劇,剎那間心中掠過姚家莊內陰九重大施淫威的情景,水部神通詭異狠毒,在他心中印象極深。仇石聞言,眼中卻是流露出出一絲凄涼,嘆道:「水部仇石早就死了,仇某人只是江湖中一介廢人罷了。」說罷一拂袖,吐出一股細細銀絲,射向陸漸。陸漸屢次與西城八部高手交手,深知周流八勁均需借物傳功,才能顯現威力,這股銀絲分明是一股水箭,傳遞「周流水勁」。當下沉喝一聲,雙掌一分,顯露「唯我獨尊之相」,浩氣排空,水箭迸散,化為千點萬滴,但為「大金剛神力」所隔,盡皆外向,反朝仇石罩去。仇石輕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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