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臨江斗寶

谷縝雷厲風行,安排已定,即日告別戚繼光,與陸漸打馬西行,五大劫奴自也隨行。風塵僕僕走了數日,進入江西,是日來到長江邊上,一艘畫舫已經等候。二人棄馬登舫,逆江上溯。舫中客廳、書房、卧室一應俱全,谷縝白日看書,入夜下棋喝酒,間或與陸漸憑欄眺望,指點兩岸風光,一派從容神氣。

陸漸卻知谷縝性子奇特,越是面臨大敵,越是從容鎮定,反之亦然。故而這般從容自若,對手必定十分難纏,忍不住擔心道:「谷縝,這西財神究竟給你出了什麼題目?」

「老題目罷了。」谷縝笑道:「她約我在靈翠峽臨江斗寶,決定財神指環的歸宿。當年南海斗寶她輸給我,心裡不服,如今新仇舊恨,正好一併清算。」

陸漸道:「什麼叫斗寶?」谷縝笑道:「就是比富的意思,看誰寶貝更多更好。」陸漸道:「那你可有準備?」谷縝笑道:「有些準備,卻無太大把握。」眼看陸漸流露愁容,不由拍拍他肩,笑道:「大哥,這世上必勝的事本就不多,戚將軍說得好,兵以義動,道義為先,你我既為百姓出力,必得上天幫助。」陸漸精神為之一振,點頭道:「你說的是,我多慮了。」

船行兩日,忽而改道,離開長江,轉入一條支流。河水清碧,翠山對立,水道甚窄,僅容三艘畫舫並行。又行一日,忽見兩面青山,夾著一座山谷。

轉舵之間,畫舫靠岸,谷縝、陸漸棄船登岸。只見谷中草木成蔭,樹林中矗立一座樓台,木朽土落,凋敝已久。廟前一方空地,站立百餘人,均是華服綉冠,商賈打扮。陸漸認得其中幾人,如南京洪老爺、揚州丁淮楚均在其列。谷縝笑道:「這些都是一方豪商,我來為你引見。」與陸漸並肩上前,與眾人攀談。一到商人群里,谷縝如魚得水,拉拉這個,拍拍那個,與這個談兩句生意,又和那個說幾聲笑話,談吐風流,顯露無遺,卓立人群,有如帝王。

陸漸卻不習慣這些應酬,略略接洽,便與眾劫奴立在一旁等候。站了片刻,忽見河上駛來一艘小船,烏蓬白帆,所過之處,碧水生暈,漣漪如皺,須臾到了岸邊,魚貫走出三名老人,二男一女,均是鶴髮童顏,形容高古,有如畫中仙人。

谷縝見了三人,越眾而出,拱手笑道:「三位前輩可好?」三老瞧他一眼,默默點頭,走到神廟前,盤膝坐下,谷縝笑道:「怎麼?陶朱公沒來?」

那老嫗嘆一口氣,說道:「他日前過世了。」谷縝一呆。流露惋惜之色,說道:「如此說來,今日裁判,只剩三人了?」另一名老翁道:「不然,聽說他臨死前將此事託付一人,不久便到。」說話間,又來一艘烏蓬小船,須臾抵岸,船中走出一個半百老者,面色蠟黃,如有病容,雙眉水平,有如一字。

老者走到三老身前,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遞上,一名老翁接了看了,向那老者道:「你就是陶朱公說的計然先生么?」那老者一言不發,點了點頭。老翁道:「請坐請坐。」那老者仍不作聲,走到一旁,盤坐下來。

陸漸問谷縝道:「這四位老人是誰?」谷縝道:「他們都是此次比試的裁判。從左數起,第一位是呂不韋,第二位是卓王孫,第三位是寡婦清,第四位本應是陶朱公,但他死了,由這位計然先生代替。」

陸漸沉吟道:「呂不韋,陶朱公,這兩個名字彷彿聽過。」莫乙道:「陶朱公是春秋鉅賈,呂不韋是戰國奇商,但都死了兩千多年了。」陸漸驚道:「那這兩人怎麼還叫這些名字?」

谷縝見他吃驚神情,不覺莞爾:「這四位老先生當年都是卓有成就的鉅賈,歸隱之後,不願別人知道本名,故而便取古代奇商的名字為號,卻不是真的陶朱重生,不韋還魂。至於卓王孫、寡婦清、計然先生,也都是古商人中的先賢,這幾人借其名號,掩飾本來身份罷了。」

此時忽聽寡婦清開口道:「東財神,西財神怎麼還沒到?讓我老婆子等她,真是無理。」谷縝笑道:「清婆婆,她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若不做足排場,必不現身。」

寡婦清冷哼一聲,望著谷縝,眼裡透出一絲暖意,說道:「孩子,你有取勝的把握么?」谷縝笑道:「小子儘力而為。」卓王孫道:「你我都是華夏商人,此次比試,亦關乎我華夏商道的興衰。雖然如此,此次比試,我四人都會持法以平,不會有所偏向。」

谷縝笑道:「那是當然。」這時間,忽聽人群中發出一陣驚呼,谷縝轉眼望去,只見上游一個黑衣人無舟無船,踏浪而來,來勢奇快,端的急如飛箭。

陸漸見此情形,亦是動容,以他的神通,雖能水火不侵,但無論怎的,也不能這般踩踏波濤,如履平地,更奇的是,這黑衣人從頭至尾,均未動過。

黑衣人須臾逼近,眾人方才看清,他腳下踩著一根細長竹枝。陸漸不覺恍然,明白來人不過借竹枝浮力,順水逐流而來,雖然如此,若無極高輕功,又深諳水流之性,決計不能如此飄行。況且此地流水平緩,此人來得如此快法,仍然不合常理。

正覺不解,黑衣人縱身離開竹竿,甩手射出一根細小竹枝,竹枝入水,一沉即浮,黑衣人左腳點中,身如飛鳥,飄然落在岸上。只見他容貌冷峻,面白無須,身披一件羽氅,儘是烏鴉羽毛綴成,漆黑髮亮。

黑氅男子目光如冷電掃過眾人,然後從袖裡取出一管火箭,咻地向天打出,在空中散成無數焰火,星星點點,絢麗異常。

打出響箭,黑氅男子負手傲立,他體格瘦削勻稱,站在那兒,有如一隻獨立烏鶴,孤傲絕倫。

不多時,便聽鼓樂聲響,激揚悅耳,卻不是中土韻律。隨那音樂,河口轉過一艘巨艦,艦寬塞滿河道,艦長不可計量。艦體鍍金,映著日光,金碧輝煌,形如一輪朝陽從天而降,落在河裡,將滿河碧水也染成金色。船首雕刻一頭怪獸,與中土傳說中的龍近似,面目卻要猙獰許多,頸長腹大,背脊骨刺嶙峋,蝙蝠似的的雙翅舒展開來,與那艦身一般寬大。

怪獸頭頂上,影影綽綽站立一人,體態窈窕婀娜,金髮隨著河風飛舞不定,分明就是一個女子。

谷中的人目光均被那巨艦攝住了,目定口呆。谷縝忽地笑道:「陸漸,你知道那艦首的怪獸是什麼么?」陸漸搖頭道:「我不知道,但這樣子好不兇惡。」谷縝嘆道:「這就是西方傳說中的魔龍,乃是大惡魔幻化,貪婪惡毒,吞噬一切,連日月星辰也不放過。」

陸漸心頭微動,轉頭望去,但見谷縝目視巨艦,若有所思。陸漸再掉頭時,忽見魔龍頭上的金髮女郎已然不見,巨艦順流而下,停在河心,並不靠岸,嘎啦啦一陣響,艦身上露出一道圓月形的門戶,徐徐吐出一道鍍金長橋,彷彿一道長虹,連接艦船河岸。

樂聲更響,一行男女從圓門之中漫步而出,前方是四名女郎,衣衫艷麗,臉戴輕紗,衣衫面紗均與如雲長發同色,分別為黑、紅、金、褐,體態曼妙無比,撩人遐想。女郎身後,十六名胡人男子扛著一座純金大轎,轎上雕滿精巧花紋,轎門前垂掛瑩白珠簾,簾上珍珠大如龍眼,顆粒均勻,散發瑩白微光。轎子之後則是數十名俊美男女,彈琴吹笛。

岸上眾人見此排場,均是驚嘆。谷縝笑道:「可惜葉老梵沒來,若是看見這般排場,羞也羞死了。」陸漸心中不勝反感,唔了一聲,皺眉不語。

金轎落地,導前四女分列轎側,裙裾當風,飄渺若飛。

谷縝踏上一步,笑道:「艾伊絲,久違了。」轎內一個清軟的聲音道:「我不想跟你閑話,早些比過,拿了財神指環,我還要趕著回去。」

谷縝笑道:「比試之前,我有個條件。」艾伊絲道:「什麼條件?」谷縝道:「你若輸了,須將所有的糧食交給我,並且開放水陸關卡,准允糧食進入江南。」

艾伊絲冷笑一聲,說道:「搜集糧食是師父的意思,你跟我搗蛋,就是反對師父,我沒找你算賬,已是便宜你了,你竟然還敢惹我?好啊,既然來了,我便跟你賭一賭。」

谷縝道:「賭什麼?」艾伊絲道:「不算財神指環,今日你勝了,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我勝了,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你以為如何?」谷縝笑道:「包括糧食?」艾伊絲道:「當然。」谷縝笑道:「妙極,妙極。」

艾伊絲冷笑一聲,說道:「妙什麼?你可想清楚了,你若輸了,連你本人都要歸我處置。」谷縝笑道:「你還不是一樣?只可惜,我對你本人卻沒興趣。」艾伊絲怒道:「臭谷縝,你說什麼?」谷縝笑道:「我說的是,你若輸了,除你本人之外,你的一切都是我的。」

金轎中一時沉默下來,珠簾顫抖,隱隱傳來細微喘息,過了半晌,艾伊絲徐徐說道:「谷縝,你當心些,落在我的手裡,我一定閹了你,叫你連男人也做不成。」她聲音清軟如故,說的話卻是惡毒無比,在場中土商人,無不大皺其眉。

陸漸心中氣惱,方要上前,谷縝卻一伸手,將他攔住,笑嘻嘻的道:「別光說嘴,先比什麼?」

艾伊絲道:「先比美人。」

話音方落,四名蒙面女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