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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駐車場,眾人剛剛下車,就聽一陣爽朗大笑。簡懷魯只覺耳熟,回頭望去,一條凜凜大漢闊步走來,不由分說,給了他一個狠狠的熊抱。

「禹封城!」申田田跳了起來,「鬼東西!你從哪兒冒出來的?咦,你臉上的疤是怎麼回事?」

「哈,畜生抓的!」那人轉過臉來說。

他國字臉膛,容貌英武,鬍鬚又濃又密,兩隻眼睛亮得駭人,可惜一條血紅傷疤,活是一條小蛇,從左額一直躥到右腮。

申田田衝上去狠狠給他一拳。那人退卻半步,穩穩站住,笑著說:「女狼神,你的拳頭還是那麼硬!」

「再硬也打不死你這混球!」申田田罵聲粗野,眼裡卻漾起了笑意。

吹花郎也滿臉是笑:「老甲魚,這些年你跑哪兒去了?一點兒消息也沒有!咦,葛笑蘭呢?」

「瞎!」禹封城滿不在乎地說,「她攀上高枝兒變鳳凰啦,眼睛長在頂上,哪兒瞧得見我們這些爬蟲?」

「你們分手了?」簡懷魯兩眼瞪直。

「是啊!」禹封城隨意笑笑,「她嫁給了個白虎道者,名兒叫什麼來著?唉,反正就是踩輪子的那種,從此擺脫『禁飛令』,做了一個天上人!」

「沒想到她是那種人!」申田田滿心不是滋味,「笑笑呢?」

「前幾年跟她媽,這兩年跟我。對了!忘了說,我去過一趟天獄,數了三年的星星。」

夫婦倆都吃一驚,簡懷魯說:「老甲魚,你犯了什麼事啊?」

「也沒什麼?」禹封城大大咧咧,「葛笑蘭改嫁的時候,非要帶著笑笑,說是孩子跟我沒出息。我一想也對,我這輩子走了背運,不能連帶女兒受苦。所以二話沒說,就隨她娘兒倆去了。接著我一道煙去了西方,上亡靈海去采元胎……」

「啊!」簡氏夫婦同聲低呼。申田田叫道:「那可危險得很!」

禹封城笑了笑:「那有什麼法子呢?我又不會吹花,別的本事也一竅不通,只有一身蠢力氣,收拾兩個海妖水怪,倒還輕輕鬆鬆。就這麼混了兩年,有一天,我想念笑笑,就收拾行李趕到玉京。結果女兒是見著了,她高了,也瘦了,說話的時候,有點兒要哭不哭的樣子。我起了疑心,仔細察看,發現她的手肘,脖子都有瘀傷,扯開衣服一看,嗐,我這大老爺們兒,差點兒沒哭了出來。」

禹封城說到這兒,沉默下去,眼圈兒微微泛紅。簡氏夫婦心知肚明,臉上也都透出怒容。

禹封城抽了兩下鼻子,接著說:「那個狗畜生,把我女兒往死里整吶!葛笑蘭那個臭娘兒們,一心投他的意,眼睜睜瞧著,就是不敢吱聲。你們知道我的脾氣,這事兒絕不算完,可我一絲風聲也沒透露……」

「好!」簡懷魯叫了一聲。

禹封城沖他一笑:「我找上那狗畜生,和和氣氣,笑笑嘻嘻,比兒子見了親爹還要恭敬……」簡懷魯又叫一聲「好」。

「哈,狗畜生見我這樣,得意得不得了,眼珠子翻得老高,嘴巴扯到耳朵邊上,還以為我們一家子都是他的口中食兒。他剛要開口訓活,我的拳頭就落到他的牙門上。如果他上了天,我當然鬥不過他,可在地上,他卻輸我一籌,再說又吃了麻痹大意的虧,這下子可亂了陣腳。反正從頭到尾,我都沒讓他起飛,地面的血一大半也是他的。那畜生的狗爪子挺硬,在我臉上留了一道小傷疤。呵,沒關係,我也給他留了兩個小記號兒,包他一輩子都弄不掉。」禹封城說道這兒,咧嘴直笑。

「之後呢?」申田田急著問。

「不是說了嗎?我上天獄數星星去了,一數就是三年,那地方真冷清,我可不想去第二次!」

「誰問你了?你死了我也不管,我問笑笑,你進了牢,她怎麼辦?」

「開打之前,我就把她送到一個遠房的姑娘家去了!」

申田田鬆了一口氣,點頭說:「算你小子還有點兒頭腦。」

禹封城笑了笑又說:「我從天獄裡出來,笑笑來接我。我說,你怎麼不跟姑奶奶呆一起啊,誰知道她一下子抱住我,放聲大哭起來。哭得我亂了陣腳,只問,乖女兒,是不是姑奶奶欺負你啦?她搖了搖頭,問道,爸爸,我還是不是你女兒?我說怎麼不是,你是我的寶貝疙瘩親閨女。她說,那你怎麼把我丟到東又丟到西,我現在哪兒也不去,我就跟著你,你上天涯,我也去天涯,你到海角,我也跟著你去。我當時聽著就心酸,轉念一想,管他的呢,接著把心一橫,帶著笑笑去亡靈海了……哎喲,女狼神,你幹嗎?」

申田田氣得呼呼大罵:「蠢東西,把女兒帶去采元胎?虧你想得出來,要有個閃失怎麼辦?」

禹封城一面招架來拳,一面笑嘻嘻地說道:「女狼神,我這女兒可沒那麼不經事。比起我來,她還要機靈得多……」

正說著,忽聽一個脆生生的聲音說:「爸爸,你跟誰說話呀?」

眾人回頭看去,一個淺紫衣服的女孩兒走了過來。她個子高挑,雙肩略寬,左肩露出一段劍柄,容貌十分秀麗,大約吹過海風,膚色稍顯黝黑,兩隻眼睛亮閃閃的,笑起來就跟月牙兒似的。

「笑笑!」禹封城大聲嚷嚷,「你幹嗎去了?老半天也不回來?」

「這駐車場可貴了,停十天要十粒金,我跟他講了好半天,好容易才說到七粒。」

「過來!」禹封城招了招手,「這是簡伯伯、申阿姨,你小時候都見過的。」

禹笑笑人如其名,滿臉是笑,沖二人各叫一聲。申田田走上去,把她摟入懷裡,輕輕嘆氣:「小可憐兒,好些年不見,你可吃苦頭啦!咦,你是羽士?」

「沒錯!」禹封城摸著下巴,一臉得意,「我這隻老甲魚,可是生了一隻飛天燕兒。喂,女狼神,你兒子呢?你兩口子都是響噹噹的狠角色,兒子也應該差不了。」

申田田微微苦笑,回頭叫:「小真,小容!」

簡容蹦跳上前,簡真本在門邊偷看,這時扭扭捏捏地走出來,滿臉害羞,細聲細氣的叫了聲「禹叔叔」。

禹封城拉過簡容,笑笑說:「看樣子,小容是羽士。小真,哈,你跟叔叔我是一路。」他右手搭上簡真肩頭,輕輕一推,簡真如受電擊,不覺退了半步。

「根基還好!」禹封城想了想,「神形甲挑好了嗎?」

「還沒呢!」申田田愁眉不展,「我的貪狼甲壞了,又不合身,打算給他買一副新的!」

「庚丁款的金狻甲不錯,飛得快,變身也快,防護牢固,力量十足……」

禹笑笑掩口直笑:「爸爸,你給人打招牌嗎?」禹封城摸了摸頭,笑著說:「我是走火入魔,見了好甲就眼饞!」

「英雄所見略同。」簡懷魯微微一笑,「我也看中了那款甲,攢了好多年的錢!」

禹封城一笑,摸了摸女兒的頭髮,嘆氣說:「養個孩子可真不容易!」

申田田見禹笑笑談笑自若,大兒子偏是畏畏縮縮,心裡好不有氣,招手說:「小真,你還記得笑笑不?你們兩個小時候還打過架呢。笑笑,你別看他個頭大,渾身上下軟得像堆棉花。人又怕羞,像個女娃娃。笑笑,你打小兒就隨你爹,跟野小子差不多,個頭只有小真一半,倒能輕輕鬆鬆地摔他兩個大跟斗。這小子老沒用了,趴在地上只會哭……」

「媽……」簡真哀哀號叫,臉紅得快要滴出血來。

禹笑笑抿嘴一笑,搖頭說:「那些事兒,我都記不清了。」申田田摟著少女,又愛又憐:「誰像你這麼爭氣,造化弄人,可惜我沒這樣的閨女,只有一個傻兒子!」

「媽!」簡真叫得更慘了。

「鬼叫什麼?有叫的力氣,還不如使到考場上去。哼,玄冥可是轉了左眼的,再考不上,你就不要怨天尤人!」

簡真撅著嘴巴,不時斜眼瞅人,那眼神實在幽怨得很。

「禹封城!」簡懷魯冷不丁說,「你是蒼龍人里的大甲士士,今天見了甲士同行,還有一個蒼龍同道,你要不要也見見?」

「誰?」禹封城目光一轉,落到遠處的方非身上,心頭無端一跳,衝口而出,「蒼龍度者?!」禹笑笑也轉過目光,饒有興趣地打量方非。

「吹花郎,這東西你打哪兒弄來的?」禹封城口無遮攔,女兒心裡著急,扯他衣角。大甲士急忙改口:「嗐,他不是東西,也不對!嗐,管他是不是東西,我就是想不通,這年頭,還有人點化裸蟲?」

「老甲魚,你嗓門小點兒行嗎?你這麼一嚷,玉京城也得聽見了。」簡懷魯皺了皺眉頭,「這孩子身世蹊蹺,我們私下裡說比較好!」

禹封城忙把嘴巴閉上,眼睛沖著方非連連打轉。

停好了車,一行人走路進京,一路上暢敘別情。禹笑笑也來參加八非天試,她一眼望去,神氣清朗,道力不淺,申田田又愛又羨,少不了又把簡真數落一頓。大個兒老大沒趣,他奈何不了母親,就找方非出氣,從駐車場走到玉京,也沒跟小度者說一個字。

離開華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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