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者

少女美得奇怪。若說女子像花,她就是天上的虹;若說美人如玉,她就是一塊無瑕的水晶;她的眼睛清亮活潑,但又淺可見底;她的頭髮比夜色還濃,用一根白絲帶輕輕挽起。

她的肩頭倚了一口長劍,劍身殷紅透亮,好似流動的火焰;腰間掛了一隻天青色的錦囊,上面綉著怪誕的文字,如珠如玉,在黑暗裡幽幽發光。

少女瞪視方非,方非透過指縫,痴了似的望著少女。這麼對望了一分多鐘,少女開口問:

「你是誰?」聲音嬌脆,近似東方口音。

方非太受刺激,腦子一片混沌,他應聲激靈一下,也問:「你是誰?」

「我問你呢,你到問起我來了?」少女有些不快。

「我問您呢,你到」

「應聲蟲!」少女面有怒氣,向前走了一步,用力扳開方非的雙手,「我跟你說話呢!哼,好么,我叫燕眉,燕子的燕,眉毛的眉!你呢,你叫什麼?」她的呼吸噴在方非的臉上,有如山間的百合,氣息清新迷人;右手搭在他的左腕,嫩白柔滑,好比軟緞細絲。

也許是氣息的緣故,方非猛地清醒過來,舌頭也找到了主人:「我,我叫方非!」

「芳菲?不是很香的花兒嗎?」燕眉皺了皺眉,「你哪點香了,呸,臭也臭死了!」

「我是四方的方,非常的非!」

「四方非常?」燕眉又哼一聲:「我看你很平常呀!」

「我是平常,你的名字就好嗎?燕子也有眉毛嗎?」方非受驚過度,犯了糊塗,被少女一頓挖苦,居然膽敢反唇相譏。

話一出口,他就後怕起來,暗想這女超人(外星人)如果大發雷霆,自己肯定要到大霉,他一邊想一邊儘力向後挪動,似乎後面藏了一個避難所。

不料燕眉一團傲氣,方非如果一味忍讓,必然受她輕視,這時奮起反抗,反而叫她刮目相看,她看了方非一眼,點頭說:「四方非常,是你寫符召喚我的嗎?」

方非見她沒有動怒,暗暗鬆了口氣,聽了這話,下意識反問:「我寫什麼?」

燕眉盯著方非看了又看,心中十分疑惑:「這道『飛火傳神符』是我家的秘符,這人一隻裸蟲,怎麼知道這個」

正想著,一溜紅光閃過,來自天青錦囊。少女一怔,從中掏出一面羅盤,盤面上一圈一圈,刻滿了古怪的文字,盤心的磁針好似蓄足了火焰,滴溜溜轉個不停。燕眉凝注時許,叫聲「有了」聲音剛落,磁針筆直指向方非。

少女瞪著方非,小嘴半張,方非見她神色異樣,心中惶惑不安,冷不妨燕眉跳上床來,逼近近前。方非嚇得向後一縮,失聲尖叫:「你幹什麼?」

少女一言不發,毛手毛腳地在他身上亂摸。方非紅透耳根,連身叫道:「流氓哎呦嘻嘻呵呵,流氓」

「你才流氓!」燕眉一把揪住方非衣襟,咬了咬嘴唇,「交出來!」

「什麼?」

「隱書!」

「我沒見過什麼書。這兒是我家」方非還沒說完,燕眉沉下臉來:「少廢話,把隱書交出來!要不然哼我把你變成一隻小豬!」

方非又不信,又害怕,低聲問:「你說的那隱書,那,那是什麼?」

「隱書當然是一本書!」燕眉很不耐煩,「可也有人說它是一塊白玉版」

「白玉版?我」方非咽了一口唾沫,「我見過一塊白玉版」

「對!」燕眉喜透眉梢,「指隱針果然沒錯,石版在哪兒?快給我看!」

方非左瞧瞧,右看看,不見石版的蹤跡,他找了半晌,一無所獲,抬頭望著燕眉,忽的心慌意亂:「剛才還在的,上面還現過字。」

「什麼?」燕眉一揚眉毛,「隱書現過字?」

「對啊!」

「什麼字?」

方非低頭思索,可一個字也想不起來。他想了又想,不覺張口結舌,支吾了半天,輕輕說道:「我不記得了」

燕眉皺了皺眉,又問:「你看見字以後,是不是模仿著寫了一遍,還念出了聲音?」

「你怎麼知道?」少女好似親眼所見,方非的心裡不勝疑惑,「我用紙蒙著描紅,剛一描完,紙就燒起來了……」話沒說完,忽見少女臉色蒼白,眼神十分煩亂,方非心裡更加害怕,「那個隱書,我找到了給你!」

「你給我?」燕眉輕輕哼了一聲,「你有那麼好心?」

「那東西我拿著也沒用!」方非老實回答。

「沒用?」燕眉抬起同樣來,面露譏笑,「你要不是一隻裸蟲,說出這樣的話,還不叫人笑掉大牙?隱書沒用?哼,這世上還有什麼有用?」

「你、你叫我什麼?裸,裸……」

「裸蟲!」燕眉又哼一聲,「你們這些人就是長不大的蟲兒,只能活在地上,不能羽化飛翔。」

「你呢?」

「我是道者!」燕眉揚起臉來,眼裡閃過一絲傲色。

「道者?」方非十分迷惑,「你從哪兒來?」

「說來話長!」女道者撇了撇嘴,「不過隱書歸化了你,又用符法召我,我可不能袖手不管。」

「隱書為什麼歸化我?」方非的心裡疑團重重。

「小裸蟲,你別故意氣我!」少女一跺腳,面孔微微發紅,「要不是我晚來一步,隱書歸化的一定是我!」

方非悻悻不已:「你那麼喜歡,讓它歸化你好了!」

「不行!」燕眉搖了搖頭,「隱書一旦歸化了某人,就跟他魂魄結合,終生不棄……」說到這兒,忽見方非兩眼鼓圓,嘴唇發抖,不由問道,「小裸蟲,你怎麼了?」

「這麼說!」方非遲疑一下,「我身上不是多了個腫瘤……」

「呸,你才是腫瘤,你是隱書身上的大腫瘤!」

「算我是腫瘤好了!」方非小聲說,「你、你能把我切下來么?」燕眉恨得牙癢,心想豈有此理,多少道者做夢也想隱書歸化,你小子居然不當一回事,她一邊想,一邊說:「好啊,我有一個法子,只要一用,就能把你切下來!」

「什麼法子?」方非精神一振。

「隱書不是與你魂魄結合嗎?只要你魂飛魄散,隱書自然與你分開啰!」

「魂飛魄散……」方非一轉念頭,倒吸一口冷氣,「那不就是死嗎?」

「你還不笨嘛!」燕眉冷冷一笑,「小裸蟲,你想不想死啊?你要想死,本姑娘可以代勞!」

方非心子一跳,正覺慌亂,窗外傳來了撲啦啦的響聲。他還來不及細看,少女身後的火劍躥了起來,冉冉飄在空中,彷彿一支火炬。燕眉的細眉向上一挑,眼裡透出一股殺氣。

方非後退了半步,左腳絆到座椅,撲通摔在地上,他的心裡無比絕望,胸腔里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呻吟,可是,哼哼聲剛到嘴邊,又被撲啦啦的響聲壓了下去。

方非糊裡糊塗爬了起來,迎面看見一支毛筆,淡金色的筆尖輕輕一掃,方非兩眼發黑,忽地昏了過去。

醒來時天已放量,床頭的鬧鐘叫得正急。

「上學了?」方非彈身坐起,太陽穴隱隱作痛,迷迷瞪瞪地過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了昨晚的怪事。

「我還沒死?」他使勁揉臉,似乎不是做夢,於是跳下床來,走到書桌邊上。桌上筆墨仍在,毛筆已用筆套罩好,墨水瓶也旋緊了蓋子。「真的是夢?」他沉思一下,抽出作業本,翻開一看,其中少了一頁,還有撕扯痕迹。

「不是夢!」方非攥緊本子,心臟在胸腔里左衝右突。他飛快穿好衣褲,蹬蹬蹬跑下樓梯,大叫一聲,「伯祖母……」

槐樹下空空如也,沒有一個人影。方非制度老婦習慣早起,總在樹下散步,不由心生蹊蹺,走到她的房前,敲了兩下,可是無人回應。

方非更加奇怪,進了衛生間,對鏡一照,再次大吃一驚——鏡中人面額光潔,不青不腫,再摸身上,一夜間,所有的跌打損傷都已痊癒了。

謎團接二連三,折磨得他快要發狂。梳洗完畢,上學的時間也近了,方非抓起一個麵包,和著牛奶吞下,又見櫥櫃里還有肉排,切了一塊,趕到後院,連聲叫喚「黑魁」。

叫了兩聲,走近狗窩,裡面空蕩蕩的,老狗根本不在。方非悵然若失,將肉排丟在地上,走了兩步,又回頭看去,後院冷冷清清,叫他越發惆悵起來。

路過客廳,畫上墨龍宛在,只有少了幾分生氣;兩隻龍眼空洞洞、白慘慘,哪兒有什麼畫過的痕迹。

「奇怪!」方非心裡咕噥,「黑魁明明點了龍眼,怎麼又沒有了呢?」他想到這兒,無意抬頭,只見老槐樹不復舊日鮮綠,許多的葉子都已經枯黃了。

出門時,老擺鐘敲響了七點,一想起王主任的撲克臉,方非就覺得心煩意亂。

騎了不足百米,身後傳來一聲輕笑,有人說:「小裸蟲,你上哪兒去?」

聽到這個聲音,放飛的心子突地一跳,他回頭望去,一個少女白衣飄舉,笑盈盈站在后座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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