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墓生

「該死。」我心裡憤恨地罵了一句,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下世界裡,我的感知原本頗為靈敏,可是現在幾乎降為零,唯一能感覺到的恐怕只有自己沉重的呼吸聲。究竟是什麼原因,我自己一時也說不上來,可是我知道,如果我們停下來,墓室里的那隻屍王一定會撲上來把我們撕碎的。不知道我們跑了多久,也不知道我們要跑去哪裡,在這個完全無光的通道里,只能手腳並用,摸索著向前跑去。

四周靜得可怕,靜到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配合著我們慌亂的腳步聲共同演奏著一首逃生驚魂曲。而在我們身後不遠處,邪惡的氣息瀰漫著整個通道,若即若離,貌似遙遠,卻始終緊粘著我們,彷彿就在我們的背後。

「阿升,我我我跑不動了!」身後傳來一個極其疲憊而又微弱的聲音,我急忙回頭想說點什麼,只感覺手裡一空,原本和我緊握的小手突然憑空消失了。

我心裡一涼,頓時慌亂起來,不顧一切地大喊:「晴兒,晴兒,你在哪,你在哪?」我毫無目的地瞎摸著,可是卻沒有聽到我想聽到的動靜。不知摸了多久,慌亂中,我終於還是摸到了一隻手,驚喜地問道:「晴兒,是你嗎,我知道一定是你!」可是眼前除了一片黑暗什麼也看不見。

為什麼晴兒不回答我,而且她的手如此冰涼,我居然感覺不到一點點人體該有的溫度?

我的心頭冒出一種不祥的預感,「光,光,我需要光?」從匆忙間我翻遍了所有的口袋,終於讓我找到了一個打火機。我想點燃打火機,可是顫抖著手卻不聽使喚,越是緊張越是點不著,急得我滿頭大汗。「咔嚓!」一聲,打火機終於還是點亮了,此時微弱的光芒卻顯得異常的珍貴!

「晴兒,沒事了,沒事了!」我興奮地把打火機的光亮移向晴兒,想要看看她是否無恙,可是下一秒鐘,我的魂幾乎從天靈蓋直接跳出來。這哪是晴兒,分明是一個怪物,一張沒有臉的臉,正咧著血紅色的嘴對著我笑,怪異的笑聲如同魔音般刺激著我原本就脆弱的神經。

「啊!」我本能地往牆角一躲,卻發現後面空無一物,整個人不受控制地仰後倒去,怎麼也沒想到後面居然是斷崖!可是身體並不是垂直的墜落,而是像是一張紙片一樣,被一股無形的氣流托著,漫無目的地做著無規則運動。可是無論過程如何,有一點我敢肯定,最終我一定會摔成一攤肉醬的。

此時我感覺到死亡居然離我如此之近,卻又不是很可怕。混沌飄渺中,晴兒,死胖子,書獃子,還有十大名劍,過往的一幕幕就像是幻燈片一樣,一幀一幀地浮現在我的眼前……二十年前,在中國山東省,河南省和安徽省交界的虞城縣境內,有一個偏僻卻很美麗的小村莊。這裡民風淳樸,青山綠水,風景如畫,幾乎保留著最原始的生態,是一片難得的桃源之地。

這天,村子裡熱鬧異常,整齊的號子聲喊得震天響,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一群光著膀子的漢子,在炎炎烈日之下,喊著響亮的號子,邁著整齊的步伐,齊心協力抬著一根粗大的梁木,正為新房搭上最後一根主梁。

為首的一個精壯的漢子,雖然個子不高,但是很壯實,一臉的憨厚相,典型的中國男人。在他不遠處,一個穿著寬鬆的碎花衫,一副大腹便便模樣的村婦,手裡挽著一個精緻的竹籃,裡面裝著一個當地出產的陶水罐,滿臉笑容地走向那個漢子。

「當家的,渴了吧,先歇歇。」溫柔嫻淑的村婦,給漢子倒上一碗涼水,又從懷裡掏出貼身的微微帶著體香和體溫的手絹,為漢子輕輕地擦拭額頭上的汗水。

「不累,」漢子豪氣的一仰頭,一口飲盡碗里的涼水,絲絲涼意直達心頭,爽朗的笑笑,「媳婦兒,你看,很快,等房子蓋好,你和俺們的娃就有新房住了!」

「嗯!」村婦的臉上也洋溢著幸福的笑容,突然輕哼一下,「哎呦!」一臉痛苦,雙手輕輕地捂住高高隆起的肚子上。

漢子臉色大變,手上的瓷碗也誇嚓一聲,掉到地上摔個四分五裂,雙手趕緊扶住村婦,「媳婦兒,你這是怎麼了,你可別嚇俺!」

村婦咬了咬牙,慢慢地收起痛苦之色,笑意重新爬回臉上,「沒事,是俺們的娃在踢俺!」

漢子長舒一口氣,「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就在這時不知誰大喊一聲,「倒了,梁倒了!」在場所有人心頭一緊,「嘎嘎嘎」,剛剛搭上去的主梁不知怎麼沒放穩,瞬間滑落,速度之快,讓所有人始料不及。

就聽「轟」的一聲,一陣煙塵揚起,緊接著就聽到漢子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媳婦兒!」那根主梁不偏不倚正好砸在村婦的頭上,殷紅的鮮血噗噗的往外冒。所有人驚呆了,漢子更是驚恐不已,雙手沾滿了村婦的鮮血,盲目地想用雙手捂住村婦傷口止血,可是血像噴涌的泉水,還是不斷地從漢子的指縫湧出。

「啊!媳婦兒!」漢子凄厲的哀嚎回蕩在這小山村。

村婦很快就沒有了生命體征,對於漢子來講,這是一個難以承受的打擊,媳婦兒沒了,孩子也沒了,一屍兩命,人間最大的悲劇也不過如此。但是漢子卻始終抱著村婦漸漸發涼的身體,輕輕的搖著,久久不肯放手。

三伏天里,毒辣的日頭可以直接曬死人,一整天滴水未進的漢子,目光獃滯,不理會任何上前搭理他的人,就這樣一直輕輕地搖晃著村婦,乾裂的嘴裡不停地念叨著,不管旁人如何勸說,漢子就是不放手。在烈日和心理打擊的雙重作用下,體壯如牛的漢子最終還是堅持不住,暈倒在村婦的身邊。

大熱天里人死了身體很快就會發臭,村長不忍漢子這樣沉淪下去,長痛不如短痛,便私自做主,叫人把漢子抬回舊房休息。在當地有一個不成文的風俗,如果某家辦喜事的時候,要是主人家有人突發死亡,則會被視為不祥之兆,死者必須儘快入土,否則會禍及整個家族。所以村長不等漢子醒來,就連夜張羅著把村婦的屍身草草地葬到祖墳里。於是乎,那個還在母親肚子里的沒有出生的小生命,也就這樣莫名其妙被埋進了墳堆里。

傷心欲絕的漢子在夢裡苦苦追尋的媳婦的身影,明明近在咫尺,卻始終夠不著,彷彿隔著一道透明的氣牆。夢裡村婦哽咽著哭訴著:「當家的,俺要走了,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俺為你留了一個兒子,你一定要把他拉扯大!」說完村婦的影子越來越淡,漸漸消失在漢子的視野中,任憑漢子如何嘶喊,也無法阻止媳婦的遠去。

「媳婦兒!」從夢中驚醒的漢子,大汗淋漓,驚奇地發現自己在自家的舊房裡。身旁圍著村長和一些近親。還沒等村長開口,漢子就大喊道:「媳婦兒,俺的媳婦兒呢,她說替俺生了一個兒子!」

眾人一聽漢子的胡言亂語,都以為漢子瘋了。村長拍拍漢子的肩膀,安慰道:「長根呀,人死不能復生,你還是想開一點吧!」

原來這個漢子叫做長根。長根感覺不對,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一把扯住村長的衣領,「俺媳婦兒呢,告訴俺,俺媳婦兒呢?」怒瞪雙眼的長根,完全是一副要吃人的樣子。

這情景嚇得村長冷汗直流,結結巴巴地說道:「你聽俺說……」

長根是個急性子,掄起斗大得拳頭,咬著牙惡狠狠地再次問道:「俺媳婦兒呢?」

村長知道如果不說實話,下一秒這拳頭鐵定要落在自己的臉上,心虛地答道:「埋,埋了!」

「埋了?」長根的腦袋轟的一聲,整個人就像是泄氣的皮球一般癱坐在床頭。就在眾人以為長根終於冷靜下來的時候,長根又突然暴起,一把推開眾人,順手從自家門背後,抓起一把鏟子,奪門而去。

眾人都被長根的行為嚇了一跳,「長根他這是要幹啥?」不知誰無腦地問了一句。

「他總不會是要去挖墳吧?」又不知誰答了一句,人群里一下子炸開了鍋,「死者已矣,那還能再挖出來,大家趕緊攔住他,別讓他做傻事!」村長帶頭一呼,其他人呼啦啦的都追了出去。

這個小山村裡的人幾乎都是一個宗族的,以花為主姓,所以不管誰家死了人都是葬進同一個祖墳里。這一點長根自然清楚,所以很快長根就跑到花家的祖墳里,四下望望,焦急的尋找著。一座嶄新的墳頭就在不遠處,未燃盡的香火還在冒著青煙,滿地的紙錢也為長根指明了目標。

長根二話不說,掄起鏟子就開挖,一鏟接一鏟,長年的體力勞動早就長根熟練的勞動技能,沒等身後追趕而來的鄉鄰趕到,墳包已經挖開一大半。

村長年紀大了,跑得氣喘呼呼,眼見長根挖得起勁,大老遠就扯開嗓子大喊:「住手!長根,不能挖呀,你想你媳婦兒死都不得安寧嗎?這不合規矩,會有報應的!」

長根彷彿沒聽見,仍舊自顧自地埋頭苦幹,速度不減,反而更快了。見長根不聽勸告,幾個膽大的村民在村長的授意下,就想上前奪下長根手中的鏟子。哪知道長根突然發飆,緊握鏟子,通紅的雙眼盯得眾人不敢上前,咆哮道:「誰敢攔俺,俺就和他拚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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