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幕後主使人老朝奉浮出水面

聽到他們的話,我有點懵。我被捕了?什麼我就被捕了?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們把我一把推開,直愣愣闖進屋子,開始到處翻動。木戶加奈驚恐地瞪大了眼睛,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沖她使了一個眼色,她連忙把桌子上的稿紙抓在手裡。

好在警察對那疊稿紙毫不關心,他們在屋子裡轉了一圈,很快在我的床邊發現了龍紋爵——其實我根本沒打算藏——為首的警察拿起來遞給秦二爺看,秦二爺搗蒜一樣地點頭:「對,對,我看到的就是這個!」

為首警察沖我微微一笑:「許願,這是你的東西嗎?」

他這句話,問得相當毒辣。龍紋爵是國家一級文物,我如果說是我的,馬上就會被質疑來源;如果我說是從黃家拿的,那就更有盜竊文物的嫌疑,怎麼回答都討不到好去。警察看我保持著沉默,喀嚓一下用手銬子把我銬起來:「跟我們走一趟吧。」

「你們憑什麼抓人?!」我大聲質問道。

秦二爺過來,趾高氣揚地喝道:「你這一副賊眉鼠眼的模樣,那龍紋爵不是賊贓就是明器,北京來的同志大老遠跑過來,還能冤枉了你?」

「你們不是岐山警方?」我皺起眉頭。

「不,我們是從北京來的。」警察面無表情地說。

我心中暗叫不好。我本以為是秦二爺故意使壞,去當地公安局舉報,這多半是托關係公報私仇,好解決。但如果是北京警方派來的人,事情就複雜了。

警察從北京直奔岐山抓人,說明那邊已經正式立案。這背後的推動者,肯定是黃家。他們是龍紋爵真正的主人,他們一報案,立刻讓我變成了一個攜帶國家一級文物潛逃的罪犯。

現在「人贓並獲」,證據確鑿,縱然我要辯白或者請黃家收手,也是先要被押回北京再說了。無論如何,岐山我是無法繼續待下去了。

「去找方震!」

我臨被帶走前,只來得及對木戶加奈說這麼一句話。現在能救我的,只有方震和他背後的劉局。木戶加奈手裡緊緊攥著稿紙,用力點了一下頭。

賓館外是一輛岐山當地的警車,我上了車,兩隻手擱在雙腿之間,兩名警察一左一右夾住我,一言不發。車子開了很久,眼看就要出城了,我忍不住問道:「警察同志,咱們這是要去哪裡?」對方沒有回答,我只好垂下頭去,閉上眼睛,試圖整理一下紛亂的思路。

按道理說,我調查佛頭,是五脈都認可的行為。黃家縱然對我在安陽的舉動不滿,也不至於動用警方這麼誇張。現在這個局面,似乎不是想把我整死,而是有人不願意讓我繼續呆在岐山。

難道是怕我挖出更多東西?有意思。看來殺死姬雲浮、老戚頭和謝老道的幕後黑手,越來越沉不住氣了。這對我來說,未嘗不是件好事。

我正想著,這時候車子突然停住了。我被警察帶下來,抬頭一看,看到一棟很高的建築,建築頂端有燈光閃現。遠處還有兩排地燈,直直地伸向遠方,還有一陣低沉的嗡嗡聲傳入耳朵。

這是岐山的機場啊,而且還是軍用機場,停機坪上放著好幾架塗著空軍標誌的飛機。

「跟我們走,老實點。」警察拽著我胳膊,把我帶到一架大腹便便的飛機前。我一看就認出來了,這是「運七」,是咱們中國自己研發的機型,民航和軍航都有裝備。飛機的艙門打開了,一架舷梯放了下來,兩側的螺旋槳已經發動起來,轉得飛快,發出嗡嗡的低沉聲音。

我仰望「運七」那個大鼻子頭,忽然覺得有一種莫名的喜感。

沒想到他們居然急切到了這種程度,一夜羈押都不肯多等,一抓到我立刻要送上飛機。可見那位幕後黑手,也是頗有顧忌的。他知道,如果方震出手,或者劉局在北京打一個電話,警察肯定沒辦法把我帶離岐山。為此,他不惜為我這麼一個小人物動用軍航飛機,就是不想給他們留出反應時間。

說實在的,我還真他媽有點榮幸了。

上了飛機以後,我掃視一圈,發現自己有點自作多情。機艙里很寬敞,裡面堆著好多綠色郵包和麻袋,看來這不是給我準備的專機,而是運送郵件和貨物的飛機。

我進了機艙,警察把我的手銬在了一個把手上,然後各自找了個地方席地而坐。機艙里還有其他幾個人,看到警察面色陰沉,我又帶著手銬,都不敢過來搭話。

飛機很快起飛,這種螺旋槳式的飛機非常顛簸,大家都把背靠著艙壁,減少震動。可我的手被手銬吊在把手上,身體來回搖擺,非常難受。我實在受不了,問警察能不能給我換個地方。兩個警察商量了一下,起身掏鑰匙開手銬,然後把我帶到後面一處角落,重新銬好。

這地方還不錯,能靠直身體。我坐定以後,拿眼睛那麼一掃,發現附近的郵包上還靠著一位老哥。這老哥腦袋特別大,頭髮稀疏,跟個大獅子頭似的,偏偏脖子還特別細,讓人一看很擔心會不會折斷。我眯起眼睛,借著機艙昏黃的燈光,看到他脖子上掛著一個小物件,不時用手去摩挲,顯得十分珍惜。那是「握豚」,是一種漢代的玉器,圓柱形,用簡單的幾刀刻出俯卧肥豬的輪廓,大小正好能被一隻手握住。下葬的時候,握豚會放在死者手心,象徵著陰間的財富,和含在死人嘴裡的玉蟬漢八刀是一類東西。

握豚是明器,給死人用的。這位老哥估計是個外行人,哪有把明器掛在身上的?這要是在潘家園讓人看見,肯定得嘲笑一句「塞屁眼」。

「塞屁眼」是個典故。民國時候,孫殿英炸開慈禧墓,裡面大量陪葬品流落民間。北京有個前清的旗人老爺,不知怎麼弄到一件墓里的玉器,錐台形狀,小巧可愛。他喜歡得不得了,每天沒事含在嘴裡。後來有明白人告訴他,那玉叫九竅門,用來封閉屍體九竅,他含嘴裡那個,是慈禧拿來塞肛門的……

等到警察走開了,這位老哥把腦袋探過來,特好奇地問道:「我說,你犯什麼事了?」我看看他,沒吭聲。他還往前湊:「能坐飛機押送,這事估計小不了吧?」

「古董。」我說了兩個字。

大腦袋眼睛一亮:「喲,童家店裡折的?」

童家是鑒古界的切口,意思是親自挖墓挖出來的東西。不過這是老講,解放後幾乎沒人用了,都說是孫家的,意思是從老百姓家裡收的。這個大腦袋估計是道聽途說這麼個切口,沒確切把握其涵義,就拿來亂用一氣。在玩古董的人里,這種半瓶醋特別多,自以為很懂,其實根本沒到那水平。好奇心還強,騙他們比騙什麼都不懂的棒槌更容易。

我摸清了他的底,心裡忽然有了個念頭。我緩慢轉動脖子,讓目光聚焦在他胸前的握豚,一直到他覺察到這點,才把目光收回,搖了搖頭,輕嘆一聲。這一聲嘆息,立刻讓大腦袋不自在起來。他反覆摩挲著握豚,眼神閃爍,猶豫了半天,終於探頭過來:「我說,這東西,有什麼問題?」

「沒問題,我就隨便看看。」

我似笑非笑,這讓大腦袋很是驚慌,越發認定我看出了什麼。他悻悻縮了回去,一會兒工夫,又伸過來了:「哎,我說,咱們萍水相逢,能在一趟飛機上,也算是緣分。現在閑著也是閑著,我看你欲言又止,是有什麼話?」

「我一個犯人,不能隨便講話。」我搖搖頭。

這讓大腦袋立刻相信,不是沒問題,而是我有話不敢講。他一拍腦袋,起身走到旁邊不遠處的兩個警察那裡,嘀嘀咕咕說了半天,然後轉回來道:「我問過人家了。只要我不碰你,說兩句話沒什麼關係。」

能坐軍航的人,多少都有點背景。那兩個警察估計覺得這是小事,不好拂他面子,就順水推舟答應了。大腦袋生怕我不理他,一拍胸脯:「兄弟我在京津一帶還算有點人脈,你幫我,我也幫你。」

我等的就是他這句話,緩緩睜開眼睛:「把東西拿近點我看看。」

大腦袋一聽,趕緊摘下來,遞到我的眼前。我就著燈光看了一遭,意味深長地問道:「你這東西是從哪裡弄的?」大腦袋忽然臉紅了,他抓抓腦袋,咧開嘴傻笑,笑了半天才說:「這是……這是我女朋友送給我的定情信物。」

原來這個大腦袋是個北京的軍航子弟,在岐山認識了一個女筆友,兩人通信了一段時間,他巴巴地跑來岐山看真人。女筆友帶著他見了父母,父母拿出這麼一件東西,說是祖傳之物,只留給看中的女婿。大腦袋當時給感動壞了,當場確定了戀愛關係,還掏出身上所有的錢,給女方家裡置辦了一大堆東西當聘禮,然後帶著這串東西回北京籌備婚禮。

聽完這個描述,我心裡有數了,告訴他:「他們知道你爹的背景?」

「知道啊,我以前在信里提過。」

「你還答應他們什麼了?」

「啊?我答應把她調進北京,安排到國營廠里;還幫她弟弟在西安找份工作;給她父母買台彩電;給她姑姑買輛自行車……」大腦袋掰著指頭一一數來。還沒說完,我打斷他道:「回北京以後,你只需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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