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民國文物大案——武則天明堂玉佛頭失竊案

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放下筷子,朝著院外看去。我被葯不然捅了一下,趕緊三兩口咽下乾絲,也跟著眾人視線看去。從院子外頭走進來一個老頭。這老頭身材寬大,一頭白髮,穿的是一件絲綢功夫衫,走起路來虎虎生風。他身後跟著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姑娘,身材極好,就是面部線條有些硬朗,看著很像最近港台電影里的那個打女楊紫瓊。

葯不然對我悄悄說:「這就是黃字門的家長,叫黃克武。身後那個是他孫女,叫黃煙煙。」他忽然想起來什麼,又說:「對了,今天那家瑞緗豐,就是他的產業。」

「哦……」我看著這位黃克武,如果不介紹,還以為這老頭子是哪位武學名家呢。

「這次劉伯伯策劃五脈聚首,反對最激烈的,就是他。你們白字門的金石玉器這塊兒,現在大部分都是黃家兼管著。如果許家回來,受損最大的就是他們黃家。」

劉局一見黃克武來了,連忙站起身來,離開座位迎了上去:「黃老,您來啦。」

黃老看看飯桌眼皮一翻:「我來不來,也沒什麼區別,你們這不是吃得挺開心的嘛。」

劉局道:「看您說哪兒的話,幾位理事都在等您呢。小輩兒們不經餓,我讓他們先吃點墊墊肚子。咱們今天是家宴,不用講那麼多規矩。」

黃克武走到桌邊,沖其他三位理事拱拱手,大馬金刀地坐到椅子上,一雙虎目瞪著我。

我哪裡還能吃下東西,只得放下筷子,也看著他。

「你就是許願?」黃克武劈頭就問。

「是。」

「你爹是許和平?」

「是。」

「你爺爺是許一城?」

「……這個,我不知道。」

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聽到我爺爺的名字,原來是叫許一城。

黃克武看到我的反應,譏諷地撇了撇嘴,對劉局道:「看看,他連這些都不知道,你還要搞什麼五脈聚首。有什麼好聚的?」

葯老爺子忍不住開口道:「再怎麼說,他也是五脈中人。五脈同氣連枝這麼多年,見見故人之子,敘敘舊,有何不好?」

他剛才還出題刁難我呢,現在黃克武一出來,他反而開始幫我說話了。看來葯不然說的「玄黃二門不和」,果然是真的。黃克武看看葯老爺子,又看看沈雲琛,最後把視線落在一直不吭聲的劉一鳴身上:「好哇,你們三位看來是早商量好了,就等著欺負我一個老頭子呢。」

劉一鳴睜開眼睛,慢條斯理道:「老黃你還是這性子,太急。現在什麼都還沒定論呢,你生什麼氣?」

「定論?定論在六十幾年前就已經有了!」黃克武伸平手掌,在桌子上一拍,整個桌子上的菜盤都跳了一跳。他一指我:「這個許家人不知道,難道你們也不知道?當初許家干過什麼,你們全忘了?」

他這句話一說出來,滿桌子都安靜下來。劉局給黃克武斟滿了酒杯,表情如常。沈雲琛皺眉道:「老黃,提六十年前的事做什麼?那都是解放前的恩怨了。」

黃克武從鼻子里冷哼一聲:「葯老三剛才不是說要敘敘舊,見見故人么?那今天咱們不妨把話說開,給這位小朋友講講,他們許家當年到底做過什麼,要被開革出五脈。」

我的呼吸變得急促,心臟也不爭氣地劇烈跳動起來。無論劉局還是葯不然,他們一提到許家過往就變得吞吞吐吐,不肯吐露信息。這讓我非常不耐煩,也是我至今都不是很積極地響應五脈聚首的原因——我不想糊裡糊塗地攪和到這些事情裡頭。

反觀這位黃家長,雖然上來就明顯對我有敵意,但說話痛快,正中我的下懷。

我從椅子上站起來,手中平端酒杯,三指在底,兩指握杯,大聲道:「我雖然姓許,對自己家的事卻完全沒了解。請您為我解惑。」

現代人不興下跪,這是比較正式的求人手勢,圈子裡一般只有在涉及到生死大事時,才會使用。黃克武見我用這手勢,左右看看,對劉局道:「你們都沒跟他說過?」

「還沒。」劉局回答。

「真有意思。你們要把人家拉進鑒古研究學會,卻連這種大事都不肯說。藏著掖著,到底是機關幹部的作派。」

劉局也不尷尬,反而笑道:「今天我把老幾位都請來,正是想聚齊了人,把這事攤開來講。既然趕上這個契機,那就由黃老您講講吧。」

黃克武把目光轉向我:「你爹從來沒講過你爺爺的事情。你可知為什麼?」我搖搖頭。他毫不留情地說道:「因為你爺爺做了一件極其丟人的事情,太丟人了,你爹都沒臉跟別人說。」

「是什麼事?」

「你爺爺,是個漢奸!」

從我小時候開始,一直對這位爺爺充滿了好奇的想像。有時候,我爺爺是個十惡不赦的山賊,他搶劫綁架殺人無惡不作,每一個村民聽到他的名字,都會顫慄著匍匐在地;有的時候,我爺爺是個忍辱負重的地下黨,他智斗鳩山,巧取情報,還救出了楊子榮與鐵梅。無論是什麼樣的人,最終他都會以一個轟動性的大案作結局,結束自己的生命。

這個疑問成為我幼小心靈中一段揮之不去的主題。我的童年,就是在這種揣測中渡過的。

我至今都無法忘懷那個夏夜的後海四合院。黃克武冷冷地吐露出七個字來,徹底終結了我童年的想像,讓我在炎熱的夏季如墜冰窟。我無論如何也沒有想過,他會是一個漢奸。

黃克武看到我的反應,沒有流露出絲毫同情,繼續冷酷地講述起來——

「五脈自唐初始創,以鑒寶知名於世,歷經唐、五代、宋、元、明、清,一直綿延到了民國,聲望不墮。那時候還沒有中華鑒古研究學會這個機構,時人都把五脈稱為『明眼梅花』。清末時局大亂,無數古董舊物流落民間,一時泥沙俱下,良莠不齊,正需要鑒寶之人掌眼把關。那時候,五脈的掌門,正是白字門的家長,你爺爺許一城。

「許一城是個天才,不光精通本門術業,連其他四門的門道也是一清二楚,又兼具雄材大略,深孚人望,在各界都吃得開。五脈在他的帶領下,聲望達到巔峰。那時節,在京滬等地,提起許一城和明眼梅花,無不翹起大拇指。買家若是一聽這玩意兒被許一城鑒過,問都不問,直接包走。

「有件事你得知道,在民國之前,咱們中國人是不碰佛像的,尤其是不玩佛頭。佛頭這東西,只有洋人才格外有興趣。許多國外著名的博物館,都來中國收購,價格還都不低。古董販子們一見有利可圖,紛紛從龍門、敦煌等地盜割佛頭,賣給洋人,連出了幾件大案子。這些案子曝光以後,影響極壞,佛教徒和文化、考古界紛紛要求民國政府採取措施,通過考古委員會呼籲,認為這是對中華文明的一大破壞。

「在這個節骨眼上,我們五脈卻出了一件大事。1931年,我們偉大的掌門人許一城,鬼迷心竅,跟一個叫木戶有三的日本人勾結,潛入內陸。五脈中人誰都不知道他們兩個去了哪裡,幹了什麼。等到木戶有三回到日本以後,在《考古學報》上發表了一篇遊記,說在中國友人許一城的配合下,尋獲了一件稀世珍寶『則天明堂玉佛頭』,還附了兩個人的合影和那個玉佛頭的照片。

「日本媒體大肆宣揚了一陣,消息傳到中國以後,輿論大嘩,紛紛指責許一城是漢奸。五脈也因此在藏古界聲名狼藉,幾乎站不住腳。你想想,誰會去信任一個盜賣文物的鑒寶人呢?何況還是盜賣給日本人。

「這件大案被媒體起了大標題《鑒古名宿自甘墮落,勾結倭寇賣我長城》,著實哄傳過一陣。拜他所賜,我們五脈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五脈的家長找到許一城,要求他做出澄清或解釋,他卻拒絕了,什麼都不肯說。民國政府很快將他逮捕,判決很快就下來了:死刑。

「許一城很快被押赴京郊某一處的刑場執行槍決。與此同時,五脈的家長也做出了決定,鑒於許一城的影響太壞,罷免他的掌門之職,同時把許家開革出去。從此五脈就變成了四脈。

「許一城的老婆倒是個有志氣的女人。門裡宣布開革的第二天,她就帶著兒子離開了五脈,從此再無音訊。但經過這一次打擊,四脈氣象大不如前,後來又趕上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更加衰微。一直到建國以後,在總理的關懷下,這四脈才重新改組成中華鑒古研究學會,獲得新生。」

聽黃克武講完以後,我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如果黃克武所說皆為實情的話,那我爺爺還真的是一個大漢奸、大賣國賊。

勾結日本人什麼的且不說,盜賣則天明堂的玉佛頭?那還了得?

則天明堂,那在中國建築史上屬於空前絕後的傑作。這間明堂方圓百米,高也是百米,極其華麗宏偉,在古代算得上是超大型建築,被認為是唐代風範的極致體現——可惜建成以後沒兩年,就失火燒沒了,不然留到現在,絕對是和故宮、乾陵、長城並稱古代奇觀。

武則天對明堂如此重視,裡面供奉著的東西,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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