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藍色的天竺葵

「去年我到這兒的時候……」亨利·克利瑟林說完這話之後停了下來。

女主人班特里太太滿臉期待地看著他,這位倫敦警察局前任局長此時正住在他的老朋友班特里夫婦家裡。他們也住在聖瑪麗米德附近。

班特里太太手裡拿著筆,她準備搞一個六人晚餐會,正在徵詢他的意見,看請哪些人合適。

「噢?」班特里太太帶點鼓勵的語氣說,「你去年來這兒的時候……」

「告訴我,」亨利爵士說,「你認識一個叫馬普爾小姐的人嗎?」

班特里太太愣了一愣,這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馬普爾小姐嗎?誰不認識她,一位典型的舊小說中的老小姐,非常可愛,但遠離這個時代,簡直是無可救藥,你該不會是讓我邀請她吧?」

「你覺得有些意外,對吧?」

「我得承認,是有點兒。無論如何沒想到你會……想必你會有某種解釋的。」

「解釋再簡單不過了。去年我來這兒的時候,我們有一個習慣——聚在一起討論一些謎案。我們五六個人,每人講一個故事,除了講故事的人之外,沒有第二個人知道答案。由那位作家雷蒙德·韋斯特開場。這好像是一種推理能力的訓練。猜猜看,誰的推測最接近實情。」

「誰?」

「跟那些老故事裡的情節一樣,我們絲毫也沒有意識到馬普爾小姐會參加我們的遊戲。但我們還是很禮貌地接納了她,為的是不傷這位可愛的老小姐的感情。結果,這場遊戲最精彩之處是這位老小姐每次都贏了我們。」

「什麼?」

「我向你保證——她都直奔真相,就像一隻家鴿認識回家的路一樣。」

「可這也太離奇了。親愛的馬普爾小姐甚至從未離開過聖瑪麗米德。」

「沒錯,可根據馬普爾小姐的說法,這恰好為她提供了在顯微鏡下觀察人性的源源不斷的機會。」

「鄉村生活中確實有些不尋常的東西。」班特里太太也承認,「你至少可以了解到人性中不幸的一面,但我不認為會存在那種真正意義上的犯罪。也罷,晚飯後我們可以讓阿瑟拿他那鬼故事去試試她,如果她能找到答案的話,我會不勝感激的。」

「我怎麼不知道阿瑟還信鬼?」

「噢,他當然不信這世上會有鬼,那正是讓他倍感困擾的地方。事情發生在他的——一個朋友身上,此人叫喬治·普里查德,一個非常不起眼的小人物,對喬治來說,真是場噩夢,不管這鬼故事中是否真的有鬼,還是……」

「還是什麼?」

班特里太太沒有回答,一兩分鐘之後,她話鋒一轉說:

「你也知道,我喜歡喬治,人人都喜歡他,大家很難相信他會……但人們都在或多或少地干著一些旁人難以理解的事情。」

亨利爵士點點頭,他比班特里太太更了解人們乾的那些有悖情理的事情。

就這樣,那天的晚餐會如期舉行。班特里太太望著她的客人們,她有些哆嗦,因為大多數英國人的飯廳都特別的冷,她把目光停在了那位在她丈夫右手位上坐得筆直的老姑娘身上。馬普爾小姐今天戴了一雙網眼露指手套,肩上披一條老式的三角薄披肩,雪白的頭髮四周系了一條飾帶。她正興緻勃勃地與那位上了年紀的勞埃德大夫談話。話題是關於養老院以及那些地區護理人員讓人生疑的毛病。

班特里太太又一次感到意外,她曾經懷疑亨利爵士是在跟她開一個精心編織的玩笑,現在看來,一點這種跡象都沒有,說不定他說的都是真的。

她的目光繼續在每個人的身上巡移,最後停在了她那紅臉、闊肩的丈夫身上,他正與珍妮·赫利爾,一個漂亮的人見人愛的女演員說賽馬的事。這位珍妮在台下(如果可能的話)比在台上更靚。睜著她的藍眼睛,用一種得體的口氣不時地插道,「是嗎?」「噢,太有趣了!」「太不尋常了!」她根本不懂馬經,也不想為此花費心思。

「阿瑟,」班特里太太說,「你別再拿賽馬的事去煩珍妮小姐了,還是給她講講你那鬼故事吧……喬治·普里查德。」

「嗯?多莉,是的,但我不知道……」

「亨利爵士也想聽聽,今天早上我跟他提起過。現在來聽聽在座各位對這事的看法。會很有意思的。」

「噢,說吧!」珍妮說,「我喜歡聽鬼故事。」

「好吧,」上校有些猶豫地說道,「我是不信鬼的,但這次——」

「我想你們都不認識喬治·普里查德吧,他是那種最好的人之一。他的妻子,一個可憐的女人,已經去世了。關於她,我想多說幾句。她還在世的時候,沒少折騰喬治。她是一個半殘廢的人,我不懷疑她確實有病,但不管是什麼病,反正她是裝足了的,反覆無常,苛刻,不可理解,一天到晚怨天尤人。喬治時刻守護在她身邊,可無論喬治怎麼做,她都覺得不對,只會招來一頓臭罵。我相信,這事放在其他男人身上,早就把她劈成兩半了,沒錯吧,多莉?」

「她真是個魔鬼,」班特里太太證實道,「如果喬治真把她的腦漿打出來的話,即便是陪審團有女陪審員,喬治也會被判無罪的。」

「我不知道這種情形是如何開始的,喬治在談起此事的時候也含糊其辭。我估計他太太有算命、看手相、信服超自然力的嗜好,喬治也不管她,只要她覺得高興,但他拒絕參與,這又成了他的另一個不是。

「家裡的護士像走馬燈似的不停調換,一個護士來幾周,普里查德太太就開始對人家不滿。曾有一個年輕護士也相信算命先生的話,她就特別地喜歡這小護士。可有一天她突然跟這小護士吵翻了,一定要這小護士滾蛋。她把以前曾經護理過她的一個老護士請了回來,這是一位在對付精神病患者方面很有經驗的老護士。據喬治說,科普林護士是位可與之進行理性交談的人。她以一種獨特的方式容忍普里查德太太的暴躁和神經質。

「普里查德太太通常在樓上用午餐,喬治和護士也在午餐時討論下午由誰來照顧病人。嚴格地說,護士在下午兩點到四點之間是不當班的,但有時她也被迫放棄她的休息時間,假如那天下午喬治想干別的事的話。那天又碰到這種情況,但護士說她下午要去看望住在戈登格林的一個姐姐,可能要晚些回來。喬治一聽,臉立即沉了下來,因為他已跟人約好,下午要去打高爾夫球。最後,科普林向他保證說:『我們倆誰都誤不了。』喬治的眼裡閃爍著喜悅的目光。『今天下午太太將會有一個人與她作伴,她比我倆都更能讓她高興。』

「『她是誰?』

「『等等,』科普林護士的眼裡閃動著更加喜悅的光芒,『讓我來把它說清楚些,扎雷達,一位能預知未來的女巫。』

「『哦!上帝啊!』喬治呻吟道,『又是一個新的,對吧?』

「『是的,沒人認識她,是我的前任卡斯特爾斯護士介紹的。太太沒見過她,太太讓我給這位巫師寫了封信,約她今天下午來。』

「『好吧,不管怎樣安排,反正今天下午我要去打高爾夫球。』喬治說,然後帶著對這位叫扎雷達巫師的感激之情離開了家。

「等他一回到家,就發現他太太格外躁動不安。她像往常一樣躺在輪椅上,不時嗅著手裡拿著的嗅鹽。

「『喬治,』她大聲吼道,『關於這房子,我跟你說過什麼來著,嗯?打搬進這所房子的那一刻起,我就覺得不對頭,我跟你說過沒有,呃?』

「喬治按奈著性子說:『你也許說過,可我不記得了。』

「『與我有關的事你是從來記不住的。男人都沒有同情心,你是他們中最冷酷的一個。』

「『得了,瑪麗,親愛的,這不公平。』

「『我說的沒錯,這女巫一進門就說她感覺到這家裡有凶兆,有危險。』

「喬治很不明智地大聲笑了出來。

「『這麼說,你今天下午花的錢很值啰?』

「他太太閉上眼睛,拿起她的嗅瓶深深地吸了一口。

「『你到底有多恨我?如果我死掉的話,你一定會喜滋滋地嘲笑我,對嗎?』

「喬治趕緊聲明他不會的,一兩分鐘後,她接著說:

「『你可以嘲笑我,可我得把話說完。這房子對我來說確實危險,那女巫是這麼說的。』

「喬治對扎雷德的感激之情這會兒蕩然無存,他知道他太太一旦較起勁來,是一定要搬到別處去住的。

「『她還說了些什麼?』他問。

「『她不能什麼都告訴我,她非常的不安。她倒是說了一件事,說我的一個花瓶里有紫羅蘭,並指著這些紫羅蘭大聲叫道:

「『趕快把這些扔掉,這家裡不能有藍色的花,永遠也不要有,記住藍色的花會給你帶來惡運。』

「『你也知道,』他太太接著說,『我不止一次地跟你說過,藍色是我的剋星,我天生反感藍色。』

「這次喬治很明智,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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