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血色折翼下的北極星

入場式結束之後,運動員要留下來聽取比賽相關注意事項,我因為暫時沒什麼事,便獨自一人向教室走去。

走到教學樓下面的花壇時,我遠遠地便看見一個人影坐在花壇旁邊的長凳上,手裡捧著一本書,在靜靜地看著。

那是一個天神一樣的存在,是一個只是坐在那裡便會散發出跟常人完全不一樣的氣場的少年。他存在的地方,光線彷彿打上了柔焦,就連空氣都會流轉出不一樣的透明質感,花壇中不知名的花朵在他身後搖曳生姿,有著落的梧桐樹葉從他的頭頂上飄下,凋落在他的書本上,他揀起那片樹葉,輕輕一笑,夾進書頁里,這個微笑跟平常很不一樣,沒有了平常那種近乎完美的溫暖,卻帶著些許讓人無法忽略的憂傷。

是明澤羽

曾經在玻璃琴房裡彈鋼琴鼓勵我回學校上學的明澤羽;

在我被欺負時,在我的手心寫下電話號碼,對我說有事隨時可以給他打電話的明澤羽;

當我把手機借給他時,欣喜地對我說著「謝謝」的明澤羽

我的心曾經一度因為他而柔軟成一片,可是

他心中在意的終究還是別人。

我又想起他彈著鋼琴等待羅皙妍電話時的不安,拉著羅皙妍離開時眉目中不自覺流露出來的霸道,還有站在教室門口等待羅皙妍下課時眼神中透露出來的靜默的堅持

之前他對我的溫柔,也許是我誤會了,他對每個人都很溫柔

心裡悶悶的,有種說不出的難受,像有千萬隻螞蟻在無聲地噬咬著心裡最柔軟的部位。

我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的眼睛不要停駐在他那個方向,然後轉身打算從他的身邊繞過去。

「元彩希?」

剛一轉身就聽見身後傳來那個宛若雲朵般柔軟,又如泉水般透明的聲音。我的腳步頓時僵在那裡,一步也無法移動。

「你今天很漂亮。」

我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那個聲音卻已經朝我靠近,並且來到我的面前。我抬起頭,看見一張如天神一般絕美的臉,還有我一直憧憬著溫柔笑容,那笑容裡帶著淡淡的憂傷,不經意地撞進我的心裡,於是剛才心中的所有難受都因為他笑容里的憂傷而瞬間煙消雲散了,並且很沒出息地開始擔心起他來。

他是怎麼了嗎/

為什麼會露出這樣憂傷的表情?難道跟羅晢妍有關?

我囁嚅著開口:「謝謝謝!」

然後小聲地叫著他的名字:「明澤羽……」後面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其實我想問:明澤羽,你還好嗎?為什麼從羅晢妍老師回來之後,你臉上的笑容就越來越少了呢?還是說,你只是吝嗇於把笑容給我了呢?你喜歡羅晢妍老師是嗎?如果喜歡羅晢妍老師這件事讓你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憂傷越來越多,那麼喜歡著你的我看不到那樣的笑容又該怎麼辦呢?

問不出口……

話到嘴邊卻怎麼也沒辦法說出口。

明澤羽似乎猜到了我的意思,笑著揉了揉我的頭髮,輕描淡寫地轉移話題:「你現在準備去哪裡?回教室嗎?」

我本來是要回教室的,可是看到他的臉,看到他久違的笑容,不知怎麼的,竟然一點都不想回教室了。於是我張口答道:「不是回教室啦是想去秘密基地里看漫畫……上次我把忘在那裡,也該拿回來了」

「真是巧,我也正準備去練琴。」明澤羽朝我做了個「請」的姿勢,優雅地微笑著說:「我們一起吧。」

來到玻璃琴房時,剛好是正午時分,雖說是秋天,日光卻很強烈,在燦爛陽光中,玻璃琴房彷彿璀璨的水晶鑲嵌在茵茵綠樹中。

琴房外牆的玻璃用了很特殊的材質,冬天保暖,夏天則很涼快,現在這種天氣,走進去更是讓人覺得很愜意。

明澤羽的白色鋼琴還靜靜地立在花架之間,花架上擺著常綠植物,有碧綠的藤蔓纏繞在上面,美麗得彷彿身臨其境。

我坐在最旁邊的花架旁,拿起上次放在這裡的漫畫書翻看了幾頁,卻根本不知道漫畫上講的是什麼,整個腦袋裡裝著的全是坐在鋼琴前,靜靜彈著感情的額明澤羽。

他現在彈的這首曲子我聽過,是Renodia的那首《眼淚》。

這是一首很神奇的曲子,明明是有聲音的東西,卻給人一種十分寧靜的感覺,那種寧靜,如同曲終人散後的演唱會現場,剛才的喧囂在記憶中彷彿一場幻覺,留下的只是無邊的空洞的寂寞

陽光透過玻璃照射進來,穿過他身旁的花架,在他的身上投射下一篇斑駁的光影,他在那樣彷彿破碎的陽光暗影中,閉著眼睛,手指在鋼琴上舞動,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他的世界也許正在經歷一場喧囂過後的別離,透明的空氣中流轉的全是無聲的眼淚,可是那場別離和眼淚都跟別人無關

我愣愣地看著他絕美的側臉,彷彿他只是輕輕地一皺眉,我便能跟隨他淚流滿面。

心裡的眼淚快要流成一條憂傷的小溪,我實在無法忍受這種令人幾乎窒息的憂傷,默默地放下漫畫書,在安靜的《眼淚》中慢慢走出琴房。

琴聲還在身後繼續,他彷彿根本就沒有留意到我的離開,暖暖的陽光照在我的身上,我卻絲毫感覺不到溫暖,一直走到小樹林的盡頭,我才終於忍不住蹲在一棵樹下,哭出聲來。

明澤羽,你到底是怎麼了?

為什麼會彈奏出那樣悲傷的曲子?

為什麼要在我面前流露出這樣讓我想哭的憂傷來?

到底為什麼?

你很悲傷嗎?為什麼呢?羅皙妍不是在你身邊嗎?

也許是我的哭聲太難聽,樹林里棲息的鳥兒紛紛撲棱著翅膀離開了,耳邊靜得彷彿能夠聽到落葉的「沙沙」聲。就在這種靜逸中,一隻手突然放在了我的頭頂上。

「你是第一個被我的琴聲弄哭的人。」

柔軟又透明的聲音裡帶著淡淡的憂傷,靜靜地流淌在空氣中,就像剛才的鋼琴曲。

我抬起頭,透過滿眼的迷濛看見明澤羽正站在我的面前,朝我微微笑著。

他是出來找我的嗎?

「讓你也難過了」明澤羽在那樣的笑容里,靜靜地垂下眼帘,「對不起。」

說完,他慢慢轉身,似乎是要離開了。

這一瞬間,我突然覺得自己看不懂他,他的微笑,他的憂傷,他的溫柔,他的安靜他的一切都像是一場縈繞在白霧中的迷夢,染著不分明耳朵月光,幻化成琴聲中令人淚流不止的悲傷訴說。

「明澤羽」

我站起身來,出聲叫住他,眼淚還停留在睫毛上,看起來像落在花瓣上的露珠,「不要走,我可以講故事給你聽嗎?」

「講故事」?明澤羽轉過頭看我,臉上帶著些許的奇怪,但是隨即涵養很好地微笑著點了點頭,「好啊。」

明澤羽,也許這一刻你會覺得我有一點莫名其妙,但是,此時你的表情已經讓我無法心安,無法看著你一個人寂寞的走掉。

也許我是真的沒有辦法全部地了解你,了解你心中的不開心,了解你藏起來不為人知的憂傷……但是我想,最起碼……讓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是快樂的……

喜歡著你的我,現在的心中只有一個最微小也最重大的願望,那就是——

我想讓你快樂起來。你懂嗎?明哲羽……

「話說有一隻企鵝,他的家離北極熊家特別遠,要是靠走的話,得走20年才能到。有一天,企鵝在家裡待著特別無聊,準備去找北極熊玩,於是他出門了,可是路程走了一半,發現自己家的煤氣忘記關,這就已經走了10年了,可是煤氣還是得關啊,於是企鵝又走回家去關煤氣……」

我拉著澤羽坐在樹林里的長凳上,很開心地講著我聽了之後笑了好幾天的冷笑話故事,一邊講還一邊揀起一根樹枝在地上畫出企鵝走路笨笨的樣子。

「關了煤氣以後,企鵝再次出發去找北極熊,等於他花了40年才到了北極熊家……然後企鵝就敲門說:『北極熊北極熊,企鵝找你玩來了!』結果北極熊開門以後你猜他說什麼?」,

講到這裡我轉頭神秘兮兮地問明澤羽。

「說什麼?」明哲羽好脾氣地問我。

「那個北極熊說『我不跟你玩』,哈哈哈哈……」

揭曉答案之後,我自己先笑得前仰後合,明澤羽卻愣愣地看著我,半天才勉強笑了一下:「很好笑。」

他那明顯是不好笑的表情嘛,我撇了撇嘴塗掉地上的塗鴉,再接再厲

「第二天北極熊想通了,又決定和企鵝一起玩了,便去追企鵝。幸好企鵝才剛走出北極熊家的院子。他們倆一起站在冰塊上玩,企鵝一根一根地把身上的毛拔光了,一陣風吹來,他對北極熊說:『好冷』。北極熊聽了,也把身上的毛拔光了,轉頭對企鵝說:『果然好冷』。哈哈哈哈……」

我再一次自己笑得花枝亂顫,一轉頭,明澤羽正定定地看著我,琥珀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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