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人們由此看到:開始繼承,就得先封門

多比納在索納公司的經紀人和索納先生本人的幫助下,把可憐的德國人抬到了大理石加工鋪,索納太太和索納先生的合伙人維特洛的太太對施穆克百般殷勤,關懷備至。多比納呆在鋪子里,因為他發現弗萊齊埃一副凶神惡煞的嘴臉,在和索納公司的經紀人商議著什麼。

一個小時之後,約摸下午二點半鐘,天真、可憐的德國人恢複了知覺。施穆克彷彿感到過去的兩天是在做夢。他覺得自己一定會醒來,看到邦斯還好好的活著。大家在他額頭上放了一塊又一塊濕毛巾,又給他嗅了多少鹽和醋,最後終於讓他打開了眼睛。索納太太逼他喝了一大盤濃濃的肉湯,因為大理石加工鋪也做砂鍋的買賣。

「傷心到這種地步的主顧,我們不常看到;可每兩年還能見到一個……」

施穆克說要回諾曼底街去。

「先生,」索納先生說,「這是維特洛特意為您準備的圖樣,他畫了一夜!……他確實很有靈感!一定會修得很漂亮。」

「肯定會是拉雪茲神甫公墓最漂亮的一座!……」身材矮小的索納太太說,「不過,您朋友把財產全留給了您,您確實應該好好紀念他……」

這張所謂特意準備的圖樣,原來是為赫赫有名的德·瑪爾塞部長設計的;可部長遺孀想把紀念工程交給斯迪德曼;這些承包商的圖樣因而被拒絕,因為人家實在害怕質量低劣的紀念物。那三尊雕像原來代表著七月革命時期那位偉大的部長出頭露面的三天。後來,索納和維特洛進行了修改,變成了軍隊、財政和家庭三大光榮的象徵,準備用作夏爾·凱勒的紀念工程,可這項工程還是交給了斯迪德曼。十一年來,這張圖樣為適應各種家庭的具體情況,進行了一次又一次的修改;但這一次,維特洛又模仿了原樣,將三尊雕像改作了音樂、雕塑和繪畫女神像。

「要是想想製作的細節和整個工程,這張圖樣算不了什麼,不過,只要六個月時間,我們就可完工。」維特洛說,「先生,這是工程預算表和訂單……總共七千法郎,石工費用不包括在內。」

「如果先生想要大理石的,」索納主要是做大理石生意的,他說道,「那總價為一萬兩千法郎,先生和您朋友也就可以永垂不朽了……」

「我剛剛得知將有人對遺囑提出異議,」多比納湊到維特洛的耳邊說道,「還聽說繼承人將重新享有遺產繼承權;您快看看卡繆佐庭長先生,因為這個可憐的老實人弄不好會一個子兒都得不到……」

「您總是給我們拉這種主顧來!」維特洛太太開始找維勒莫的碴,沖他說道。

多比納領著施穆克走回諾曼底街,因為送殯的馬車早已回去。

「別離開我!……」施穆克對多比納說。

多比納把可憐的音樂家送到索瓦熱太太手中後,想馬上就走。

「已經四點鐘了,我親愛的施穆克先生,我得去吃晚飯了……我妻子在戲院干引座的活兒,她會為我擔心的。您知道,戲院五點三刻開門……」

「對,我知道……可您想想,我現在孤零零一個人,沒有一個朋友。您為邦斯的去世也感到很傷心,請給我指點一下,我已經掉在了深深的黑夜裡,邦斯說我身邊圍著一群壞人……」

「我已經有所察覺,您差點要進克利希,是我剛剛救了您!」

「克利希?」施穆克叫了起來,「我不明白……」

「可憐的人!哎,您放心吧,我會再來看您的,再見。」

「再見!再會了!……」施穆克說著,他累得差不多已經快死了。

「再見,先生!」索瓦熱太太對多比納說,她的神態讓戲院的當差吃了一驚。

「噢!你有什麼事,你這位當傭人的?……」戲院當差含譏帶諷地說,「你這副樣子可真像戲裡的內奸。」

「你才是內奸呢!這裡的事你摻和什麼!莫非是想做先生的生意,騙他的錢?……」

「騙他的錢!……你這下人……」多比納傲氣十足地說,「我不過是個戲院的窮當差,可我熱愛藝術家,告訴你,我對別人從來就無所求!我求過你什麼嗎?欠你什麼嗎,哼!老媽子?……」

「你是戲院的當差,你叫什麼名字?……」潑婦問。

「多比納……樂意為你效勞……」

「代問家人好,」索瓦熱女人說,「如果先生已經結婚,請代為問候夫人……我別的不想知道。」

「您怎麼了,我的美人?……」康迪納太太突然進了門,問道。

「我的小妹子,您在這兒呆著,準備一下晚飯,我要到先生家裡跑一趟……」

「他在樓下,在跟可憐的茜博太太說話呢,茜博太太把眼淚都哭幹了。」康迪納女人說。

索瓦熱女人飛快地跑下樓梯,連腳下樓梯板都震動了。

「先生……」她把弗萊齊埃拉到一旁,跟茜博太太有幾步的距離,對他說道。

凡在後台混的人,或多或少都有著詼諧的天性,憑自己在後台領悟到的一點小計謀,戲院當差竟然使邦斯的朋友幸免於難,沒有落入別人的圈套,從而了卻了欠給恩人的舊情,心裡感到很高興。他暗暗發誓,一定要保護他樂隊里的這位樂師,讓他注意別人欺他忠厚而設置的陷阱。當他走過門房的時候,索瓦熱女人指了指他,說道:

「您看這個小可憐蟲!……倒是個正直的人,想插手施穆克先生的事……」

「他是誰?」弗萊齊埃問。

「噢!什麼都不是……」

「生意場上沒有什麼都不是的人……」

「哦!」她回答說,「是個戲院的當差,名叫多比納……」

「好,索瓦熱太太!您再這樣幹下去,肯定能得到煙草零售的執照。」

說罷,弗萊齊埃又繼續跟茜博太太談話:

「我剛才是說,我親愛的主顧,您對我們可不光明磊落,對一個欺騙我們的合伙人,我們是用不著負責的!」

「我欺騙您什麼了?……」茜博太太兩隻拳頭往腰裡一插,說道,「您以為憑您陰險的目光,冰冷的神氣,就能嚇得我發抖!……您是在無事生非,想推翻原來許的諾言,還口口聲聲說什麼規矩人!您知道您是什麼東西?是個混蛋!是的,是的,您搔您自己胳膊去吧!……把您這一套收起來!」

「別吵了,別發火,老朋友,」弗萊齊埃說,「聽我說!您已經撈著了……今天早上,在準備出殯的時候,我發現了這份目錄,有正副兩份,由邦斯先生親筆所寫,我無意中看到了其中這一段。」

說著,他打開手寫的目錄,念道:

第七號:精美肖像畫,大理石底,塞巴斯蒂亞諾·德·比翁博作,一五四六年,原存特爾尼大教堂,由某家族從大教堂取出賣給了我。此畫像有姊妹作一幅,為一主教像,由一英國人買走。此畫畫的是一位在祈禱的馬爾特騎士,原掛在洛西家族墓的上方。若無年月為證,此畫可以說為拉斐爾所作。在我看來,此畫勝過美術館所藏的《巴喬·班迪內利肖像》,後者略嫌生硬,而馬爾特騎士像以石板為底,保存完好,色澤鮮潤。

「我瞧了瞧,」弗萊齊埃繼續說,「在第七號的位置,我看到的卻是一幅夏爾當作的女人肖像,第七號不見了!……在司儀找人執紼的時候,我把畫全都檢查了一遍,發現邦斯先生註明的八幅重要畫作再也找不著了,全都換成了沒有標號的普通的畫……最後,還少了一幅梅佐的小木板畫,此畫標為珍品。」

「我,我是保管畫的?」茜博太太說。

「不,可您曾經是女管家,為邦斯先生料理家務,做事,而畫被盜……」

「被盜!告訴您吧,先生,畫是施穆克按照邦斯先生的吩咐,為解決生活問題賣掉的。」

「賣給了誰?」

「埃里·馬古斯和雷莫南克……」

「幾幅?」

「可我記不清了!……」

「聽著,我親愛的茜博太太,您已經撈了一筆,撈足了!……」弗萊齊埃繼續說,「我以後一定要看著您,把您握在我的手中……您要是為我效勞,我就不聲張!不管怎麼說,您是明白的,您既然覺得剝奪卡繆佐庭長先生的遺產繼承權是合適的,那您就不應該再指望從他那兒得到什麼了。」

「我早就知道,我親愛的弗萊齊埃先生,我最後肯定一切都落空……」茜博太太回答說,不過,聽了「我就不聲張」這句話,她口氣變軟了。

「您這是在找太太的茬兒,這可不好!」雷莫南克突然闖進來說道,「賣畫的事,是邦斯先生和我以及馬古斯先生自願商定的,邦斯先生連做夢都是他的畫,我們談了三天,才與他達成了一致意見!我們有合乎手續的收據,要是我們給了太太幾枚四十法郎的硬幣,那也是情理中的事,我們跟別的東家做成一筆買賣,都要給點錢,她得的只不過是這點小錢而已。啊!我親愛的先生,要是您以為一個無依無靠的女人就可以耍弄的話,那您就不是一個正經的買賣人!……聽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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