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與狼共舞

始皇帝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咸陽剛剛頒布「與民休養、輕賦薄徭」之策,今年的中央財政也是銳減,但國內局勢的好轉尚需時間,而中央的權威迫切需要武力做為支撐,所以,北疆局勢能否迅速扭轉,至關重要。

有鑒於此,咸陽要堅決維護中央的權威,十萬北軍回鎮京師的命令不可更改;咸陽要堅決維護武烈王北軍統率的權威,北軍各級統率不得違抗武烈王的命令,更不允許與武烈王公開抗衡;咸陽原則上不同意徵發邊郡或者關東地區的兵役,除非北疆局勢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這一態度基本上否決了王賁的奏議,並導致北疆局勢急轉直下。

蒙恬思考良久,不得不謹慎提醒始皇帝,「匈奴人正在攻擊我長城防線,北軍內部的矛盾又爆發了,這時候咸陽的決策直接決定了北疆局勢的發展,假如武烈王在代北戰場反擊受阻,遲遲不能擊敗匈奴人緩解北疆危局,那形勢對咸陽就十分不利了。」

「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武烈王會徵發邊郡兵役。」始皇帝不為所動,「現在武烈王已經沒有退路,他必須承擔起擊敗匈奴人緩解北疆危局的重任。朕相信他可以一戰而定。」

蒙恬躊躇不安,欲言又止,但考慮到自己的立場,他又不能公開與始皇帝唱反調,只好閉上了嘴巴。

公子騰說話了,「臣等此去必定竭力安撫通武侯和西北疆諸軍統率,讓他們竭盡全力鎮戍長城。不過,在臣看來,蒼頭河戰事有驚無險,武烈王必能一戰而定。北疆危局緩解之後,北軍內部的矛盾又如何解決?」

蒙恬的臉色頓時僵硬,心跳驟然加劇。

始皇帝微微一笑,揶揄道,「武安公莫非年事已高,耳力不堪?」

公子騰呆了一下,旋即躬身懇請,「通武侯有功於大秦,更忠誠於大秦,不管他和武烈王之間發生何種矛盾,他始終是為了大秦。」公子騰再拜,「前車之鑒後事之師,請陛下三思。」

蒙恬暗自苦嘆。前有武安君白起,今有通武侯王賁,都是與咸陽宮直接對抗,假如始皇帝像昭襄王一樣痛下殺手,其後果不堪設想。馮氏畢竟是關東人,雖然權勢很大,但其在大秦的地位終究無法與頻陽王氏相提並論,尤其在軍隊里的影響力,更是沒有可比性。

蒙恬也是躬身懇請,「北軍是大秦人的北軍,武烈王只有靠大秦人才能控制北軍,假如武烈王和老秦人變成了生死仇敵,北疆局勢恐怕一發不可收拾,最終必將影響到整個中土安危。」

始皇帝輕輕擺手,「朕請你們去北疆調解,當然托之以國祚安危,允許你們便宜行事。一切以大局為重,切莫重蹈覆轍。」

蒙恬和公子騰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躬身領命。

※※※

武烈王公子寶鼎抵達蒼頭河前線。

北行轅各路主力大軍以最快速度趕到蒼頭河集結。

武烈王的戰旗在要隘升起。

匈奴人大吃一驚,急忙派遣斥候探查。不待斥候探查到結果,秦軍已經派出信使,武烈王約請匈奴人陣前相談。

匈奴左賢王將信將疑,難道大秦人的武烈王重返北疆?中土的局勢發生了變化?匈奴人的攻擊不但沒有激化中土內部的矛盾,反而讓大秦的君臣冰釋前嫌握手言和了?左賢王和部屬們商量了一下,也派出一名信使到秦軍打探虛實。

匈奴人的信使過了關隘,首先看到的就是十里連營。穿過座座連營,匈奴使者震驚不已。秦軍並不隱瞞實力,從步軍到騎軍,從戰車到堆積如山的糧草,統統展現在匈奴使者的眼前。如此強大的實力,匈奴人根本抵禦不了。

終於見到了聲名顯赫的武烈王,這位匈奴使者戰戰兢兢地表述了來意。

寶鼎並沒有為難他,請他坐下,和顏悅色地說道,「約見你們左賢王,不過是想約定一下決戰日期。」

匈奴使者低著頭,不敢說話。

「前段時間我回京都了。我們的皇帝打算出塞北伐,徹底擊敗你們,從而確保我北部疆域的安全,為此,我們準備了半年時間,並從各地調來軍隊。如今萬事俱備,只求一戰。」寶鼎笑道,「請你回去告訴左賢王,三天後,請他後退三十里,給我大軍出塞列陣騰出一塊地方,然後你我各出精銳,決一死戰。」

匈奴使者惶恐不安,急速返回。

左賢王聽說秦軍在蒼頭河集結,連營十里,毫不猶豫,當即下令,連夜後撤三十里,以防不測。同時派人飛馬趕赴大黑河,向坐鎮後方的大單于頭曼稟報軍情,建議全軍後撤大黑河一線,全力阻御秦軍的攻擊。

※※※

三天後,秦軍出塞,擺下決戰態勢。

寶鼎射書匈奴,再請左賢王陣前相談,約定決戰日期。

匈奴人再退三十里,避而不戰。

秦軍推進三十里,步步進逼。

又過三天,秦軍出塞九十里。

匈奴人做出判斷,秦軍未必有攻打大黑河的決心,但武烈王既然重返北疆,必然要展開反擊,以迫使匈奴人撤兵,所以才以主力出塞,選擇匈奴人兵力薄弱的大黑河一線做為突破口,而步步緊逼的決戰態勢和數次約定決戰日期的做法其實都是一種心理攻擊,試圖以不戰而屈人之兵。

匈奴人能否決戰?當然不能,決戰對匈奴人來說是以己之短攻敵之長,自取死路而已。匈奴人入侵的目的不過是為了擄掠,而另外一個目的就是不斷打擊秦人,把秦人壓制在長城以內,繼而給匈奴人集中力量攻打河西創造機會。

匈奴人有自知之明。自中土的大秦統一了整個中土後,匈奴人已經喪失了入侵的最佳機會,目前情況下,匈奴人若想殺進長城,首先要增強自身實力,其次是要贏取戰略上的優勢,而無論是增強自身實力還是贏取戰略上的優勢,都必須拿下河西。

拿下河西的前提條件是破壞大秦和大月氏的聯盟,而破壞大秦和大月氏聯盟的最好辦法,當然是建立匈奴人和大秦人之間的聯盟。

大單于頭曼和身邊的親信部屬商量之後,斷然下令全軍後撤,於大黑河一線列陣阻敵,並派人十萬火急趕赴賀蘭山,要求攻擊北地長城的匈奴軍隊急速後撤。同時派出使者趕赴秦軍大營求見武烈王,打探雙方是否有議和結盟的可能。

匈奴人一如既往,你主力出戰,而且是光明正大地要傾力決戰,我理所當然避你鋒芒,這頗符合「敵進我退、敵退我進」的游擊戰術。在塞外廣袤草原上與匈奴人游擊,秦軍當然無力應對,一般情況下只有退回長城防線,尤其在糧草不足的情況下,但長此以往,邊患越來越嚴重,大秦北疆鎮戍將不堪重負。

然而,無論是統一前的秦趙燕三國,還是統一後的大秦,因為決策層是高高在上的豪門貴族,因為豪門貴族與生俱來的優越感,他們從未真正重視北虜,即便北虜頗繁入侵,即便中土不得不修長城,但他們始終把北虜等同於野獸。正是這種深入骨髓的傲慢和自負,中土的統治階層從未平等對待他們,只是一門心思想著征服或者驅趕。

這種思想由上至下,廣泛植根於中土文化,以至於在武烈王一力促成的河西大月氏與大秦的盟約也同樣得不到咸陽的重視,僅僅作為北疆鎮戍的一種輔助手段而已。中土人從未真正意義上嘗試與北虜人締結平等盟約,原因無他,中土人認為自己是強者,即便不強,中土人也頑固地認為自己是強者,而蠻夷只能跪在自己的腳下俯首稱臣。

北虜人向來是弱者,不僅僅因為貧窮,還因為他們人口少,諸種部落零散且互相殺伐,無法形成合力。很多時候他們也嘗試向中土人臣服,試圖獲得中土的幫助以改善生存環境,然而,中土人的自大傲慢和北虜人強烈的生存慾望產生了激烈衝突,最終演變成殺戮和征服,南北之間出現了一條將兩者隔絕的萬里長城。

歷史發展到今天,匈奴人基本上統一大漠,建立了諸種部落的鬆散的大聯盟。北虜諸種有了自己的王——大單于,有了自己的最高統治機構——單于庭。當然,在歷經了數百年乃至上千年的諸種自由游牧和殺伐的大漠,突然出現了一個征服並駕馭所有諸種部落的最強種族,其必然有個適應和發展的過程,在這段時間裡,大漠內部也是叛亂不止、內戰不休。為減少內戰,緩和諸種部落間的矛盾,大單于和單于庭的諸王、二十四官長帶領匈奴大軍四處征伐、掠奪,然後分配戰利品。

在大漠上強者為尊,而能帶領大家不斷獲得財富的首領才能為眾人所擁戴,所以大單于頭曼和單于庭需要戰爭,更需要財富,以此來維持大漠上的鬆散而脆弱的代表統一的大聯盟。

匈奴人的戰爭目標是財富,哪裡的財富越多,匈奴人就會把戰爭延伸到哪,於是富裕的中土成為目標。

大漠和中土之間有一道長城,這道長城阻礙了匈奴人征伐的腳步,自此長城南北的戰火愈演愈烈,雙方互有勝負。匈奴人一定要攻進長城,而中土人一定要守住長城。到目前為止中土人尚沒有殺進大漠腹地的先例,所以匈奴人心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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