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絕殺

秦王政不得不下決心,倒不是他一定要置熊氏外戚於死地,而是武烈侯公子寶鼎逼得他不得不誅殺熊氏外戚。

現在的形勢明擺著,中原決戰的勝負取決於東南戰場的攻擊,而東南戰場的攻擊取決於荊宛軍隊的努力,荊宛軍隊是否浴血拚殺則取決於熊氏外戚。

熊氏外戚屬於被打擊被遏制的對象,目前的影響力主要局限在荊宛,東南戰場的勝負對熊氏本身的處境並沒有直接的改善作用。設想一下,如果熊氏努力把這一仗打贏了,幫助秦王政和中樞贏得了中原決戰,秦王政和中樞是否就不再遏制他們,不再打擊他們,甚至讓他們重回京都?顯然絕對不可能。

外戚把持朝政,削弱了君王的權柄,阻礙了中央集權制度,所以前有昭襄王,後有秦王政,都是不遺餘力地壓制外戚。未來,當公子扶蘇做了君王,或者任何一個身體里流淌著楚人血液的王子做了大秦的王,他們都有可能在激烈的權力博弈中,把熊氏外戚重新召回以為援手。

大秦的楚系力量過於龐大。秦楚王室之間有二十一代聯姻,所以自宣太后聯合其兄弟子侄建立起一個龐大的楚系勢力之後,楚系力量就無處不在,即便是昭襄王實施「固干削枝」之策,也不過就是驅趕熊氏外戚而已。舉刀殺戮就是兄弟相殘,就是血肉相殘,昭襄王還沒有殘忍到如此地步。

秦王政也是一樣,也是在華陽太后薨亡後驅趕熊氏外戚。不過歷史發展到今天,大秦的中央集權制正在走向成熟,秦王政比昭襄王更加忠誠於「法治」,為此他絕不容忍現在或者是將來發生外戚干政、外戚竊取權柄、外戚破壞中央集權制度的事情,所以他要把熊氏外戚連根拔除,把這個隱患徹底剷除。

熊氏外戚就是扎在秦王政心裡的一根刺,就是插在大秦中央集權制度上的一把劍,讓秦王政寢食不安。秦王政遲遲不願立儲,原因就在這裡,雖然後宮的華陽太后不在了,楚國的陽文君熊岳及其所屬勢力也不復存在了,大秦熊氏外戚也被趕出了京都,懷德夫人和公子扶蘇這對母子基本上失去了內應外援,但秦王政在立儲一事上還是猶豫不決,就是擔心熊氏外戚東山再起,然後依靠龐大的楚系力量捲土重來,破壞甚至摧毀秦王政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大好形勢。

熊氏外戚當然知道秦王政的心思,他們總不能束手待縛、任由宰割,他們要生存,要反擊,而這一次就是絕好的機會。假如他們故意戰敗於東南戰場,或者與楚人暗中秘謀,在東南戰場上「演一場戲」,讓楚人集結主力於中原,與齊軍聯手夾擊秦軍,秦軍必定大敗於中原,由此必定可以給秦王政和中樞以重創,如此秦王政和中樞自顧不暇,根本沒辦法去對付他們。等到武烈侯、王翦齊赴中原,大家齊心協力打贏中原大戰,完成統一,那麼可以預見,朝政必定被武烈侯及其所屬勢力所控制,臣強君弱,立儲也就變得輕鬆容易了,熊氏外戚即便不能馬上返回京都,也為重返京都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這麼一分析,一推測,秦王政還有其他的選擇嗎?

武烈侯是老嬴家的子孫,他的治國理念也是中央集權制,只不過他步子非常穩,堅持在統一前後要「過渡」,實際上與秦王政的治國理念殊途同歸,這是秦王政可以容忍並向武烈侯妥協的重要原因,而熊氏外戚的身體里流淌著楚人的血液,熊氏外戚掌控朝政的結果只有兩個,一個是顛覆國祚,比如田氏代齊,篡取國祚,一個是顛覆國策,大秦不是集權於中央,而是集權於熊氏外戚,最終導致王國的崩潰。

秦王政作何選擇?當然是徹底摧毀熊氏外戚,斷絕亡國的隱患,牢固君王和中央的最高權威。

現在就是一個最好的剷除熊氏外戚的機會。

假如這一仗打敗了,可以歸罪於熊氏外戚,借熊氏的人頭挽回君王和中央的威信;反之,假如這一仗打贏了,中土一統,天下盡在掌控之中,完全可以找個借口把熊氏外戚連根拔除,摧毀武烈侯和熊氏的聯盟,斬斷武烈侯的「臂膀」,就此把武烈侯牢牢壓制,讓他從此失去抗衡咸陽的實力。

熊氏外戚成了秦王政和武烈侯激烈博弈的工具。

武烈侯試圖藉助熊氏外戚在東南戰場上的作用取得政治上的優勢,而秦王政則一劍砍倒熊氏外戚,讓武烈侯的所有謀劃灰飛煙滅。

那麼,現在派誰去東南戰場完成這一使命?誰是秦王政手裡的「劍」?

東南戰場規模不大,但軍政官長們的資歷、級別太高了。東南戰場上有長沙侯公子高,有武安侯公子騰,有昌平君熊啟、昌文君熊熾兄弟,有大庶長楊端和。放眼朝堂,就找不到一個有資格指揮他們的人,甚至就連與他們平起平坐的人都寥寥無幾。

※※※

眾人面面相覷,無不目露難色。

現在看看東南局勢,總是讓他們不由自主地想起武烈侯。

武烈侯為了實施西南策略,在東南傾注了大量心血,結果大江兩岸君侯一堆,將率林立,而且勢力構成還極其複雜。仔細想一想,不難發現前年公子高在公子騰和昌平君的輔佐下,毅然開闢東南戰場的難度有多大,如果這背後沒有武烈侯的影子,沒有武烈侯的全力推動,可以說根本就沒有東南戰場的開闢,大秦也就無法在短短時間內緩解那場可怕的中原危機。

既然武烈侯在前年就想到了咸陽要對付熊氏外戚,並拿出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對策,那麼今年他肯定也有辦法從容應對。這從武烈侯任由秦王政改革兵制,任由咸陽從北方戰場抽調二十萬大軍南下就可以看出來,雖然這一切可以解釋為武烈侯對秦王政和中樞的支持,但往深處想,誰敢保證這不是武烈侯設下的一個陷阱?誰又敢去跳這個陷阱?

「長平侯。」客卿司馬空說話了,「必須調用長平侯。」

秦王政沉默不語。眾人也是低頭沉思。

武烈侯為了把公子扶蘇推上儲君之位,這幾年可以說是殫精竭慮,甚至可以說武烈侯的大部分謀劃都是以此為目標。公子扶蘇的功勛飛速積累,爵位飛速上升,如今基本上可以說只要不出什麼大的意外,大秦的儲君肯定是公子扶蘇。

然而,這一次中原決戰,公子扶蘇沒有主動請纓,武烈侯也罕見地沒有把公子扶蘇推上中原戰場,這其實已經足以說明問題了。

說明什麼問題呢?是說明武烈侯不看好中原決戰,還是武烈侯利用此仗設下了一個重創秦王政和中樞的陷阱?抑或,武烈侯已經肯定此仗贏不了,所以才順勢設下一個陷阱?

越想越是複雜,之所以複雜,都是建立在秦王政和武烈侯之間的矛盾之上。正是因為彼此沒有足夠的信任,所以秦王政和中樞才擔心打了敗仗。正是因為擔心打了敗仗,所以才決定摧毀熊氏外戚,這樣敗了就可以歸罪於熊氏外戚,而贏了就可以斬斷武烈侯的「臂膀」,總而言之,秦王政和中樞要在政治上立於不敗之地。

怎樣才能確保勝利?前提是東南戰場要全力以赴,熊氏外戚要全力以赴,於是公子扶蘇的作用就至關重要了。把公子扶蘇拉到中原戰場上,以公子扶蘇為質,脅迫熊氏外戚,脅迫武烈侯及其所屬勢力。

公子扶蘇到了中原,如何安置?是大軍統率,還是監軍?大軍統率不能給他,因為公子扶蘇有可能憑藉臨機處置大權,改變攻擊策略,所以只能授予扶蘇「監軍」一職。監軍權力有限,仗打輸了,所承擔的責任也有限,威脅不到武烈侯和熊氏。

那就只能放到東南戰場。公子扶蘇到東南戰場可以出任統率,而且他毫無選擇,只有傾盡全力率軍猛攻楚國。他不能輸,打輸了中原戰敗的責任就是他的。如此一來,不管是武烈侯還是熊氏,都不敢在東南戰場上玩花樣了,這樣就能讓中原的決戰策略得以順利實施。東南戰場的作用發揮了,中原決戰的勝算也就很大了。

但公子扶蘇到了東南戰場,熊氏外戚就等於獲得了庇護,咸陽用什麼辦法摧毀熊氏?

※※※

蒙嘉思索良久,抬頭望向司馬空,問道,「中原?還是東南?」

「東南。」司馬空說道。

蒙嘉搖搖頭,「武烈侯沒有把長平侯推到中原戰場,很可能就是想利用我們……」蒙嘉指指眾人,把後半句話咽了回去。

假如武烈侯成心要利用秦王政和中樞對他的不信任,利用咸陽要乘機誅殺熊氏的想法,將計就計,把公子扶蘇放到東南戰場,那整個局勢就被武烈侯所控制。

武烈侯直接建議或者公子扶蘇直接請纓去東南戰場,咸陽都不會答應,因為東南戰場的攻擊直接關係到這一仗的勝負,咸陽不會把主動權拱手相讓,所以武烈侯就故意把公子扶蘇留在北方戰場,讓咸陽自己跳進陷阱。

公子扶蘇到了東南戰場,為了確保自己的功績,一定會不折不扣地執行咸陽的命令,也就是說,武烈侯為了最大程度地支持咸陽,為了最大程度地幫助咸陽贏得這一仗,不得不玩了這麼一個小伎倆,而目的則是保護熊氏外戚。保住了熊氏外戚,也就保住了秦王政和武烈侯持續抗衡的局面。這一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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