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誰來主攻?

秦王政和武烈侯兄弟聯手,內外合力,迫使中樞通過了修築「直道」之策議。

策議是通過了,但在中土沒有統一之前,財賦主要用來支撐統一大戰,中央事實上沒有條件修築這樣一條連接咸陽和陰山的「高速公路」,所以這兩年只能做一些前期準備工作,至於何時正式開始修築,要等待時機。

武烈侯用自己的智慧巧妙地「擊退」了秦王政用「直道」控制代北的圖謀,但咸陽宮不會輕易認輸,這背後是國策變革之爭,咸陽宮要阻擾封國制的實施,一計不成會再生一計。武烈侯再一次上奏,請求發動攻燕之戰,他也要加快步伐,把封國制付諸實踐了。

公子扶蘇和上將軍王翦也連續上奏,請求攻燕。

武烈侯在極端困難的情況下奪取燕國上谷郡之後,兩路夾擊燕國的態勢已經形成,攻燕的條件已經成熟,唯獨讓咸陽擔心的就是代北緊張的局勢。代北可以說是掙扎在生死線上,外有虎視眈眈的匈奴人,內有糧食、屯田等諸多危機,經不起「折騰」,稍有不慎就有分崩離析之禍。

秦王政和中樞反覆權衡,認為明年春夏時分發動攻擊是最為合適的,那時候咸陽可以給代北提供更多的糧食,代北也有較為充分的儲備,尤其是屯田可以見到初步效果,這有助於代北形勢的穩定。現在代北諸種部落和轉徙人口生存困難,兩者之間對生存空間的爭奪非常激烈,一觸即發的衝突讓代北始終處在高度緊張的狀態之中。另外到了明年春夏時分河北就有了一年的恢複時間,河北人在度過最艱難的歲月後,徹底擺脫了飢餓和死亡,河北的形勢隨即好轉,這不但有利於秦軍攻打燕國,也有利於維持中原的對峙局面。

武烈侯公子寶鼎和武成侯王翦對咸陽的意見予以反駁。

攻燕的目的正是為了集中力量對抗外虜。現在匈奴人之所以囂張,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和燕國的結盟對代北形成了夾擊之勢,一旦消滅了燕國,匈奴人獨自面對幾十萬秦軍,那代北形勢就完全不一樣了。另外冬天北方河川冰封,有利於大軍攻擊,冬天是農閑期,也有利於徵發徭役。更重要的是,越早拿下燕國,越有利於中原局勢的穩定,秦軍的強悍武力足以威懾齊楚韓魏,讓他們不敢主動挑起戰事。

秦王政和中樞必須重視前方統率的意見,尤其武烈侯的顯赫戰績和天縱之才也讓他們越來越忌憚。此仗敗了或者導致北方局勢陷入空前困境,武烈侯要承擔責任,這對咸陽宮有利,反之,吞滅燕國,穩定代北,進一步推動了統一進程,對咸陽宮也同樣有利。既然無論勝負對咸陽宮都有利,何必蓄意阻擾?

秦王政下令,由上將軍武成侯王翦為統率,安平侯司馬尚為副率,長平侯公子扶蘇為監軍,指揮代北、河北兩地軍隊攻打燕國。

武烈侯公子寶鼎統一負責代北、河北和燕三地軍政大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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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命令下達後,不管是京都還是地方,都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大秦政局的變化。隨著統一進程的加快,隨著統一大業正在逐漸變為現實,國策終於開始了它艱難的變革。

武烈侯統領代北、河北和燕三地的軍政大權,成為三地的最高軍政官長,這實際上就是咸陽在疆域迅速擴大的過程中,已經無法直接控制和指揮遙遠的戰場,不得不把權力下放給前線統率的直接表現。

今年江南和東南兩地在中原局勢突變的時候,公子高在沒有得到咸陽授權的情況下,果斷指揮兩地軍隊攻打楚國,開闢東南戰場,及時救援了中原,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假如沒有公子高的決斷,沒有武安侯公子騰和昌平君熊啟的臨機處置,中原或許就全線丟失了。

咸陽面對這一新情況,不得不進行艱難抉擇。從律法上來說,公子高、公子騰和熊啟都嚴重違律,挑戰了咸陽宮的權威,違背了中央集權制的基本原則,要嚴懲不貸,假如聽之任之,地方勢力必定效仿,中央對地方的控制力必將因此而削弱。但從事實出發,從統一進程加快後所產生的一系列新形勢出發,咸陽宮卻不能懲罰他們,因為這一懲罰,中央權威是維護了,但地方上卻更加束手束腳,事事都要請示中央,等待中央的命令。代北、江南這些地方距離咸陽數千里,請示奏章還沒有抵達咸陽,當地的局勢可能就發生了新變化,最終結果可想而知。所以咸陽不得不做出選擇,是繼續集權於中央,還是適應新形勢,把權力下放?

權力下放的後果同樣嚴重,權臣跋扈,地方割據,中央權威急速下降,統一大業或許就此葬送。這時候,宗室的重要性就體現出來了,關鍵時刻還是血緣關係最值得信任,血脈相依的親人最為忠誠。當然,這也是相對的,但值此關鍵時期,秦王政還有選擇嗎?

秦王政沒有懲罰公子高和公子騰,也沒有封賞,朝野內外都在等待結果。現在結果出來了,秦王政和中樞不得不正視現實,把權力下放,但下放的對象是宗室,是他的兄弟和兒子,也就是說,國策變革的方向是分封宗室,是封國制,這基本上是大勢所趨了。

既然大秦政局出現了新的變化,宗室封國正在變為現實,統一後的中土可能要實施中央領導下的郡縣和封國並行制,那士卿貴族們就要從思想上、觀念上和策略上進行一系列的調整,以適應新形勢新國策,繼而在未來的權力和財富的再分配中獲得最大收益。

秦王政這道命令的背後蘊藏了太多太多的東西,它就像一道奔騰的洪流沖開了堅固的堤壩,接下來有兩種可能,一是堵住堤壩,讓洪流繼續在固有的河道里奔騰,一是堤壩崩潰,驚濤駭浪一瀉千里,開闢出一條新河道。

※※※

武烈侯公子寶鼎、武成侯王翦、安平侯司馬尚和長平侯公子扶蘇在中山會面,商討攻擊之策。

王翦已經在易水河南岸做好攻擊準備,寶鼎也在居庸塞布下重兵,攻燕大戰箭在弦上,觸之即發。

這時候王翦和公子扶蘇還在擔心咸陽,擔心秦王政和中樞要把攻燕時間拖到明年的春夏,而寶鼎根本不考慮咸陽的態度,他決心攻燕,即便咸陽不同意,他也要發動攻擊,只不過找個借口而已。

王翦在這之前已經勸過寶鼎,他也認為最佳的攻擊時間是明年的春夏,但寶鼎直接威脅他,我如果拿下居庸塞,殺到薊城城下,你怎麼辦?繼續陳兵易水河畔,隔長城與燕軍對峙?言下之意,你即便不同意,我也要把你拉上戰場。

王翦很是無奈。寶鼎在代北極度艱難的情況下拿下了上谷郡,攻佔了居庸塞的北隘口,完成了對燕國京都的夾擊之勢,此刻秦軍佔據了絕對優勢,可以說有七成以上的把握拿下薊城,這時候不打燕國,還要等到何時?難道要等到燕國說服齊楚兩國,讓齊楚兩國再一次聯手攻打中原嗎?

王翦沒辦法,只好答應,但考慮到大軍遠征作戰,糧草不足,而代北的匈奴人肯定要乘機再度攻擊,代北秦軍能夠投到燕國戰場上的兵力並不多,所以王翦陷入了兩難之境。從糧草的儲備來看,這一仗必須速戰速決,但因為代北戰場會在同期與匈奴人作戰,秦軍攻擊兵力不足,速戰速決的難度非常大,如此則有攻而不克、無功而返的可能。

寶鼎預料到王翦在兩線作戰的情況下猶豫不決,於是親自趕到中山與王翦商討。

「今冬作戰的目標攻佔燕山以南的所有郡縣。」寶鼎指著鋪在案几上的地圖對王翦說道,「我們拿下薊城,獲得督亢的糧食,同時把燕軍驅趕到遼東遼西。」

「上將軍請看……」寶鼎的手指在地圖上輕輕一划,「這是燕山,燕山的西南部有燕國的京畿,有廣陽郡,漁陽郡和右北平郡的一部分也在這裡。我們拿下薊城,然後向東北方向攻擊,把燕山的西南郡縣全部拿到手,這一仗就可以結束了。」

「燕山的東北部是蠻荒之地,這裡有遼東、遼西,還有漁陽郡和右北平郡的一部分。這一部分不僅僅蠻荒,而且距離遙遠,我們暫時沒有攻擊能力,只能讓燕王喜暫時在此苟延殘喘。」

「上將軍所擔心的,無非是我們拿下燕山西南地區後,在燕山一帶與燕軍陷入苦戰。燕軍是本地作戰,得到東北蠻夷諸種的支持,而我們長途遠征,不熟悉地形,糧草武器更是難以為繼,如此一來,我們的優勢就迅速轉為了劣勢。」

寶鼎的手指輕輕敲擊著地圖,眉頭微微皺起,「在代北,我們和匈奴人苦戰,在燕南,我們與燕軍苦戰,北方戰場全部延伸到苦寒蠻荒之地,這對秦軍不僅僅是個艱苦的考驗,同時也讓咸陽的財賦再度陷入緊張。北方戰場的戰事久拖不決,必然會影響到中原局勢。」

王翦撫須輕嘆,「既然武烈侯一清二楚,為什麼就不能等一等,把攻擊時間往後拖一拖?」

寶鼎搖頭,「北方戰局的關鍵不在於我們何時吞滅燕國,而在於我們何時擊敗匈奴人。我們若要擊敗匈奴人,就必須擺脫兩線作戰的困境,也就是必須要儘快吞滅燕國,所以這一仗不能再等了,必須馬上打,速戰速決。」

寶鼎的手指再一次劃在地圖上的燕山山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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