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師生相見

寶鼎俯身拿起地上的黃紙,坐到案幾後面,陷入了長時間的思考。

趙高和宗越告辭離去。雖然寶鼎自始至終沒有透漏分毫,但從他的隻言片語中,已經足以推測到咸陽宮展開的反擊手段了。兩人心情沉重,試圖幫助武烈侯找到對策,但實力不濟,徒呼奈何。

寶鼎心神俱疲,一股暴戾的情緒逐漸從心底湧出,猛烈地衝擊著他的心靈,讓他身上的殺氣越來越重。他想到了荊軻,想到了張良,想到了荊軻刺秦,想到了張良在博浪沙的瘋狂一擊,想到了不知名的刺客在咸陽的驚天刺殺。

刺殺能否解決問題?是刺殺秦王政還是刺殺他身邊的近侍大臣?如果刺殺的話,又找誰去刺殺?

荊軻的影子從寶鼎的腦海掠過。荊軻的命運已經改變,他已經不可能成為刺客。張良如何?張良曾去江南,自己曾囑託荊軻,如果時機合適可以見一面,當時是抱著把張良拉進蓼園的想法,但張良始終沒有露面。

早在中原的時候,自己曾利用過張良刺殺頓弱。頓弱之死充滿玄奧,以當時的情況來估猜,張良應該不是參與者。頓弱到了齊國境內就遇刺,張良在時間上趕不及,再說他也沒有能力屠殺整個使團的人。其後雖然自己有機會通過荊軻詢問張良,但這種機密不管是自己還是張良,都不會再去碰它了。

咸陽宮一直懷疑頓弱之死與自己有某種看不見的牽連,之所以有這種懷疑,和姚賈之死有關。當初自己從塞外歸來,為了解救烏氏和韓非,用陰謀誣殺了姚賈。這件事雖然做得隱秘,但不少人還是很清楚當時朝堂矛盾的緣由,當然也清楚姚賈是死於何人之手。

姚賈死了,頓弱也死了,如果自己再殺尉僚和李斯等人,就算秦王政沒有證據,也會在震怒之下對付自己,這對自己沒有好處,自己背後的勢力可能會因此遭到報復,尤其蓼園的那些巨賈們,如果咸陽宮不惜代價要殺他們,一個政策下來,他們就會灰飛煙滅。

寶鼎想到這裡,一股寒意驟然襲遍全身,那股狂暴的戾氣在陣陣冰冷寒意的「攻擊」下,緩慢消散。

自己手上有黑冰台,有黑衣,還有蓼園秘兵,迫不得已的情況下還可以利用張良,刺殺的實力是綽綽有餘,但刺殺的後果自己卻承受不了。

秦王政的性格堅毅而執著,這種人一旦被激怒,其手段必然如雷霆一般讓對手形神俱滅。

算了,還是不要用這種血腥而暴力的辦法了,這種辦法說起來毫無智慧,而且體現了自己的恐懼和弱小,它不會讓秦王政屈服,相反,它會讓秦王政更加堅持自己的信念和理想。另外,就算尉僚和李斯死了,難道秦王政就沒有忠實的親信臣僚了?他隨時可以找到替代者,願意為秦王政「赴湯蹈火」的人太多了,殺不勝殺。

用兵的最高境界是「不戰而屈人之兵」。政治也是一樣,政治的本質是利益,只要有利益的地方就有鬥爭,鬥爭的最佳方法不是擊殺對手,而是與對手聯合起來,大家共同獲利,用更大的力量去獲得更多的利益。

我能與馮氏合作,就能與蒙氏結盟。馮氏和蒙氏如今是秦王政的左膀右臂,假如我能與他們聯手,必定可以大幅削弱咸陽宮的實力,如此即便有尉僚、李斯這樣的對手,他們也沒辦法阻擋我改變歷史的腳步。

寶鼎最終迫使自己冷靜下來,整理了一下思路,把先前的謀劃又做了一些調整。

這時趙高走了進來,看到寶鼎正在伏案疾書,猶豫了一下,沒有說話。

「在大王離開大梁之前,我想與馮氏見一面。」寶鼎放下筆,望著趙高問道,「你可以安排一下嗎?」

御史大夫馮劫每日陪侍在秦王政身邊,出巡途中更是繁忙,寶鼎這個封君若想在瞞住秦王政的情況下單獨與他一面非常困難。

趙高考慮了一下,躬身答應,然後小心翼翼地問道,「端木氏又來了,武烈侯是否見他?」

端木氏從邯鄲追到大梁,數次求見,均被武烈侯拒絕了。目前他還不想與齊國重建盟約,雖然他前年和後勝的會晤很愉快,也知道後勝要打趙國,他本人對這一策略也非常感興趣,甚至在給秦王政的書信中數次說到此事,但秦王政還是拒絕了推遲攻打趙國的建議,結果導致後勝的策略得以成功實施。這時候假如不是大河南北爆發大饑荒,後勝的「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之策基本上就算成功了。

現在齊國還掌握著一線主動。假如中山形勢發生變化,不利於秦國,那齊國還有攻打河北和中原的機會。寶鼎現在不願意與齊國重建盟約,就是想等待中山形勢的變化。假如郭開激化了趙王遷和李牧的矛盾,趙王遷把李牧殺了,形勢對秦國有利,王翦乘機擊敗趙軍,滅了趙國的國祚,那秦國挾滅趙之威與齊國談判,局面就完全不一樣。

「我現在有必要見他嗎?」寶鼎問道。

趙高躊躇良久,說道,「接觸一下也無妨,可以了解一下齊國目前的狀況。」

「那就見他吧。」寶鼎笑道,「你安排一下時間,不過我要先睡一覺。」看到趙高還沒有離開的意思,寶鼎不禁問道,「還有什麼事?」

「公子嬰從東陽前線趕回來了,叫嚷著要見你。」

寶鼎微微皺眉,「他來幹什麼?目無軍紀。我不見他,叫他馬上給我滾回前線。」

趙高苦笑,躬身說道,「我……我擋不住他。」

「豈有此理!」寶鼎冷笑,「告訴東方無畏,他膽敢衝撞行轅,就把他抓起來,軍法處置。」

趙高躬身告退。走了幾步,他想到公子嬰苦苦哀求自己的痛苦表情,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趙高咬咬牙,轉身對寶鼎說道,「武烈侯,他只是想找到自己的父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請武烈侯看在他一片孝心的份上……」

寶鼎的臉色驟然變冷。趙高心裡一寒,趕緊把嘴巴閉上了。

「還有事嗎?」寶鼎非常不滿地問道。

趙高想到自己答應公子嬰了,要代替他哀求武烈侯,於是一狠心,跪下懇求道,「武烈侯,公子嬰已近瘋狂,假如他失去理智,跑去驚擾了大王,那後果就不可收拾了。」

寶鼎搖搖頭,目露無奈之色,然後沖著趙高揮揮手,示意他把公子嬰帶進來。

很快,公子嬰就跑了進來,一言不發,跪在寶鼎面前拚命地磕頭,淚水無聲傾瀉。趙高擔心他出事,一把抱住他,「你有話好好說,不要讓武烈侯太為難了。」

寶鼎一聽,兩眼頓時瞪向趙高。你這個暗示也太明顯了吧?

趙高在寶鼎身邊待久了,自然了解寶鼎的性情,知道寶鼎肯定要出手救出公子成蛟,這對他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但人可以救,秘密卻不能泄漏,否則得罪了咸陽宮,寶鼎要付出代價。公子嬰當然也知道這一點,當初他之所以跑回中原,就是想逼著寶鼎救自己的父親,他知道這位叔父不會讓自己以身犯險。但邯鄲攻克了,寶鼎這邊卻一點消息也沒有。他實在忍不住了,從前線跑回來,豁出去了,如果叔父不告訴他父親的下落,他就去「衝撞」大王,以此要挾寶鼎。

公子嬰一聽心裡有算了,也不磕頭了,瞪著眼睛望著寶鼎。

趙高不敢再在這裡「招惹」寶鼎,轉身出了大帳,讓這對叔侄自己解決。

寶鼎起身找了一塊手巾遞給公子嬰,「擦擦眼淚。你也不小了,做事要冷靜,不要這麼衝動。誰允許你回來的?」

公子嬰低頭不語。

「你是不是自己偷偷跑回來的?」寶鼎生氣地問道,「有沒有違反軍紀?」

「沒有。」公子嬰對這位叔父還是非常畏懼,急忙叫道,「是上將軍允許我回來的。」

寶鼎這才放心,伸手給了公子嬰腦袋一個巴掌,「你連叔父也信不過?現在回去,馬上回東陽。」

公子嬰頓時激動起來,一躍而起,一把抓住寶鼎的胳膊,「我什麼時候能見到他?叔父,我要見他。」

「你如果這輩子只想見他一面,那我現在就可以讓你見他。」寶鼎說道,「你想好,這輩子是不是只想見他一面?」

公子嬰又驚又喜,連連搖頭,「不,不,叔父,我聽你的,我馬上走,我馬上回東陽。」

寶鼎面露笑意,「你給叔父一點時間,叔父會把這件事處理好。相信叔父,好嗎?」

公子嬰二話不說,跪在地上連磕幾個響頭,然後頭也不回地跑了。

※※※

端木泓再見武烈侯,心裡惶恐不安,不知道自己的使命能否完成。

寶鼎倒是笑臉相迎,口氣也很親切,仔細詢問了齊國的大饑荒情況。端木泓則乘機隱晦地介紹了一下當前臨淄的政局。

齊王建和後勝的謀劃因為大饑荒而挫敗,兩人對時局比較悲觀,因為很明顯,趙國一亡,秦國的大軍必定殺向山東,齊國將面臨一場生死決戰,偏偏在決策受挫和大饑荒的雙重打擊下,國力損失嚴重,接下來的生死之戰對齊國明顯不利。

「臨淄並沒有放棄趙國。」端木泓說道,「田氏部分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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