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打造新人

熊庸猶豫了。如果隨同熊閔一起去拜見武烈侯,意味著他重返熊氏,從內心裡來說他不願意,他無法忘卻自己和母親在熊氏所遭受的侮辱,但他的身體里畢竟流淌著熊氏的血,在熊氏面臨重大危機之刻,他又無法割捨下這份親情而置若罔聞。

「熊氏不能放棄南陽的利益。」熊閔說道,「熊氏只有牢牢掌控南陽的利益,才能更好地與武烈侯合作。從長遠來說,這種親密的合作可以確保武烈侯實現自己的諾言,在立後立儲一事上給熊氏以堅決支持,同時這種合作可以重建楚人和老秦人之間的信任,反過來幫助武烈侯在統一大業中建功立業。」

熊庸的心亂成一團。熊閔拋出了一個誘人的前景,而這個前景可以給予熊庸難以想像的功勛和榮耀,有了這些功勛和榮耀,熊庸可以自立門戶,可以獲得強大的權勢,可以肆無忌憚地報復那些曾經傷害他的人,但前提是,他必須承認自己是熊氏子弟。

看到熊庸陰晴不定的臉色,熊閔知道自己這位大兄動搖了,她暗自心喜,繼續說道,「章邯在舉薦你的時侯,曾經徵詢武烈侯的意見,是以庸夫的名字上奏,還是以熊庸的名字呈報咸陽。武烈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你的真實姓氏。無疑,在武烈侯看來,他需要的是一位熊氏子弟,而不是一位熊氏叛逆。」

熊庸閉上眼睛,長長嘆了一口氣,「太后好嗎?」

熊閔笑了,喜笑顏開,「太后叫我帶句話給你,她想看看你,叫你今年一定回咸陽一趟。大兄,你的努力成功了,熊氏現在不但要承認你,將來還要倚仗你的實力維護家族。你成功了,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了。我早就對你說過,你一定會成功的,你是我最好的大兄。」

熊庸睜開眼睛,鄭重其事地躬身致禮,他想說謝謝,但說不出來。在熊氏,只有這個妹妹才是自己最親的親人。

熊閔挽住熊庸的胳膊,高興地說道,「該說謝謝的是我。大兄然諾仗義,義無反顧地跑到南陽來幫助章邯,我代他謝謝你了。」

「是章邯叫你來的?」

「不是,是武烈侯。」熊閔說道,「早在武烈侯離京之前,他就邀請我到南陽來。本來我早就想來了,但父親說時機不到,一直阻止我南下。武烈侯到南陽後信守諾言,沒有打擊熊氏在南陽的利益,相反還處處予以照拂。這次魏起與武烈侯也談得非常成功,蓼園和熊氏將在南陽和南郡全面合作。太后和父親非常高興,這才允許我南下,並囑託我務必說服你重返熊氏,叫我輔佐你掌控熊氏在南陽的所有利益。南陽和南郡是我熊氏的根基,太后和我父親把南陽交給你,可見對你的賞識。現在你在熊氏的地位與魏起並肩,感覺如何?是否滿意?」

熊庸面色陰沉,皺眉不語。

「好了,忘記過去的悲傷,用你的強悍實力狠狠打擊那些無恥卑鄙的小人。你要告訴他們,你,熊庸,才是熊氏的未來,熊氏的主宰。」熊閔揮舞著小拳頭,意氣風發地嬌聲說道。

熊庸看了她一眼,暗自搖頭,未來熊氏的主宰可能不是自己,而是眼前這位揮舞著小拳頭的妹妹。

※※※

寶鼎仔細打量著熊庸。這位熊氏的叛逆引起了他很大的興趣,一個龐大家族出了一位桀驁不馴的子弟,有時候是好事,但有時候卻是災難的開始,直到看到熊庸本人,看到熊庸那張稜角分明的臉龐和一雙鋒芒畢露的眼睛,他確信此子不是池中之物,那久經沙場磨礪出來的頑強心志足以幫助其在權力場上走得更遠。

熊庸也在觀察著寶鼎。這一刻他發現自己的心態起了很大變化。在沒有決定重返熊氏之前,他就是無根的浮萍,做任何事都要小心翼翼。現在他重返熊氏了,背後有了龐大家族,他的信心突然膨脹,他的氣勢突然凌厲,他甚至有了一種肆無忌憚為所欲為的感覺,但十幾年的磨礪讓他清醒地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他以最快的速度非常堅決地扼殺了剛剛冒出來的負面心理。過度自信就是狂妄,而狂妄帶來的必定是敗亡,他艱苦努力了十幾年,今日終於步上坦途,但距離目標還非常遙遠。

熊閔到了宛城就帶著熊庸走進蓼園,意圖明確。寶鼎則把熊庸當作熊氏重要一員予以接待。這時候熊庸的身份不是南陽郡尉,而是昌文君熊熾之子,熊氏安置在南陽的頭面人物,與南郡郡守魏起份量同等。

熊庸能以這麼重要的身份重返熊氏,完全是武烈侯一手促成的結果。武烈侯點名要熊庸,熊氏沒有理由反對,就算熊氏不滿意都不行,這關係到彼此間的合作。

熊庸在言辭之間表達了對武烈侯的感謝,同時也以隱晦的方式告訴武烈侯,他會報答武烈侯的恩情。

寶鼎要的就是這份情義。一個離家出走在戰場上拼殺了十幾年的豪門庶子,他的內心世界一定非常精彩,而寶鼎的人生之路與其有很多近似之處,這導致兩人在心理上容易接近,彼此間容易理解,合作起來肯定非常愉快。

「我早就想見你了。」寶鼎指指熊閔笑道,「但我更喜歡以這種方式見面,這樣我們之間的距離就很近了。」

熊氏兄妹互相看了一眼,感覺寶鼎話裡有話。

「你姍姍來遲。」寶鼎對熊閔笑道,「太守很想你,擔心你把他忘了。」

「武烈侯要趕我走嗎?」熊閔嬌嗔笑道,「我倒是很想借居於蓼園。」

「我沒有意見,但太守恐怕有意見。」寶鼎揶揄道。

熊閔一聽就明白了,躬身致謝。在不知隱秘的人看來,今日南陽郡守處境艱難,夾在幾大派系之中岌岌可危,這時候假如楚系把章邯拉過去了,那南陽局勢看上去就是封君和太守之間的對抗,這對咸陽有很大的迷惑作用,恐怕就是秦王政也不會想到楚系竟然用聯姻的方式把章邯拉過去。這種假象無論對楚系還是對蓼園,都有莫大的好處。

熊閔則是感激不盡。武烈侯巧妙利用形勢,一步步把熊閔和章邯推到了一起,既信守了承諾,又讓各方從中獲利,不得不讓人佩服。

「太后身體如何?」寶鼎問道。

「偶爾出來走走。」熊閔的臉色有些黯淡。老太后畢竟年紀大了,上次鬼醫能把她救活過來已是奇蹟,現在只能長期卧床靠湯藥維持。咸陽上下都知道老太后不久於人世,希望她早點升天的難免焦慮,而希望她活得更久一點的則只有祈禱上蒼了。

熊閔從懷裡掏出一根銅管遞給寶鼎,「這是太后給你的信。」

寶鼎恭敬接過,當著熊氏兄妹的面剔開泥封,展開細看。老太后對寶鼎很有信心,勉勵他在中原建功立業,接著話鋒一轉,對自己的身體狀況非常擔心,言下之意有催促寶鼎在中原儘快打開局面的意思,然後說到了魏起和熊庸,老太后給了魏起高度評價,對熊庸也充滿期待。

寶鼎暗自嘆息。老太后身體每況愈下,對楚系的整體謀劃也越來越詳盡。這封信是在寶鼎見到魏起和熊庸之後送來的,其意思很明顯,假如前期謀劃失敗,楚系遭到重創,老太后希望寶鼎依舊信守諾言,幫助魏起和熊庸先把南陽和南郡穩住,確保楚系還有翻身的本錢。

魏起一直是楚系的中堅人物,該知道的他都知道,但熊庸是寶鼎點名要的人,剛剛重返熊氏,對咸陽政局背後的秘密一無所知,因此老太后希望由寶鼎來扶植熊庸,由此也顯現出熊庸在楚系整體謀劃中的重要性。

老太后的謀劃隨著熊庸的出現不得不做出調整,而這種調整是在寶鼎強行干涉下出現的。老太后意識到寶鼎在為楚系鋪設後路。寶鼎離開咸陽前勸諫秦王政失敗,他曾委託隗清轉告老太后,請老太后早作準備,意思是他的承諾可能實現不了,楚系可能在老太后死後遭到重創,為此要儘快鋪設退路。為楚系培養新一代領軍人物理所當然是鋪設退路的第一要務。

寶鼎的確是這麼想的。當章邯向他舉薦熊庸的時侯,他馬上就想到了此策,但此策必須得到老太后的同意,熊庸要得到楚系的認可。

歷史是在改變,但是在有限範圍內改變,假如三年內邯鄲真的陷落,趙國滅亡,那楚系的命運可能還是沿著既定軌跡前進,昌平君、昌文君等楚系大臣還是有可能被趕出咸陽,這樣一來寶鼎的謀劃就遭到了打擊,為此他必須未雨綢繆,早早為楚系留下一些有實力的人,儘可能讓自己的謀劃不至於因為楚系的衰落而失敗。

寶鼎在思考,從何處切入才能讓熊庸迅速加入到這場權力博弈中。

熊閔知道自己不合適再待下去了,她起身告退,說要去內府拜見白氏,匆忙走了。

寶鼎把書信推給熊庸。熊庸看了一遍,沒有從中看到任何東西。

「過去的事把它忘記。」寶鼎笑道,「你是熊氏子弟,你身體里流淌著熊氏的血液,你有義務守護熊氏,這是你一生的職責所在。」

熊庸沉默不語。

「個人恩怨與家族利益比起來,不值一提,而家族利益與王國利益比起來,則有孰重孰輕之分。」寶鼎問道,「在你看來,家族利益和王國利益,孰重孰輕?」

「當然是王國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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