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死也不娶你

熊啟坐在火爐邊,悠閑地品著香茗,默默地想著心事,耐心地等待著公子寶鼎開口說話。

老太后的病情好轉,楚繫上下都鬆了口氣。老太后遲早都要升天,但在她永遠離開之前,有些事必須安排好,否則楚系肯定要重蹈昔年被趕出咸陽的覆轍。

楚系早在籌劃這件事,在過去的幾年裡,他們聯手呂不韋和關東人製造了成蛟兵變和嫪毐(lao''ai)之亂,先後將夏太后的韓系和趙太后的趙系斬盡殺絕,然後他們又撕破臉皮,毫不猶豫趕走了呂不韋和關東人。接下來的事就很簡單了,全面控制朝政,立後立儲,讓楚系外戚在未來持續控制大秦國政,確保楚系的利益不會受到任何損失。

中土當前有七個諸侯國,其中實力最強的秦國、齊國和楚國都是外戚掌權。齊王建老邁,目光短淺,貪圖享樂,只顧自己的歌舞昇平,雄心壯志早已在紙醉金迷中化作一縷煙塵;楚王悍年幼,生活在母后和舅舅的羽翼之下,沉迷在少年人的夢想之中,他的宏圖大志恐怕還沒有誕生;唯有秦王政,做了十六年的大王,親政九年了,正是雄心勃勃的強盛之年,他要權力,他要建下千古功業,所以,秦王政要打破楚系外戚獨攬朝政的局面,於是,公子寶鼎出現了,楚系的災難從天而降。

去年的鹽鐵大案,今年一系列的謀殺,給了楚系沉重一擊。老太后和楚系的一幫中堅人物本來打算重新布局,為楚系的未來重新設計一條出路,但就在這個關鍵時刻,老太后倒下了。

假如不是秦王政心急,試圖一次性把楚系和老秦人全部解決掉,那老太后肯定要升天,楚系肯定要被趕出咸陽,但秦王政急切而焦燥的心情讓他的手段變得異常凌厲,於是事情出現了轉機,公子寶鼎為了自身的生存,果斷改變了立場,他請來鬼醫延續了老太后的生命,他向楚系外戚伸出了手,主動要求握手言和。

雙方若想冰釋前嫌攜手合作,彼此都要做出讓步,都要付出相當大的代價。

楚系可以估猜到公子寶鼎的條件。

公子寶鼎在塞外建下顯赫功勛,老秦人在塞外打了一場大勝仗,但因為楚系的反擊,烏氏和義渠人危在旦夕,一旦烏氏和義渠人墜落深淵,公子寶鼎和老秦人都將受到連累,不但先前的功勛蕩然無存,還要再一次遭受打擊。秦王政藉此機會斷然出手,首先就把公子寶鼎關進了紫府,逼著公子寶鼎做出重大讓步,無論公子寶鼎是犧牲烏氏和義渠人還是傷害老秦人,他都無法逃脫紫府這個「牢籠」,至於老秦人,復出之日更是遙遙無期。

所以公子寶鼎的條件只有一個,他要破「籠」而出,他要做一個掌握實權的君侯,如此老秦人必將東山再起,烏氏和義渠人也將有驚無險地度過這次危機。

能夠幫助公子寶鼎破「籠」而出的只有楚系。

楚系的條件又是什麼?假若楚系幫助公子寶鼎達到了目的,公子寶鼎就成了咸陽一個實力龐大的新勢力,這個勢力以老秦人為主力,有與老秦人利益一致的宗室權貴,有攀附公子寶鼎的鉅賈富賈,還有雖然日暮西山但藉助公子寶鼎之力再度煥發出活力的墨家學派,這幾股勢力聯合到一起,已經接近於楚系的實力,假以時日,必將超越甚至凌駕於楚系之上。

楚系當然不願意打造一個足以摧毀自己的強勁對手,所以老太后和幾位熊氏子弟商量了一下,拿出了兩個對策。最好的也是最理想的對策就是把公子寶鼎拉進楚系,通過聯姻的方式把公子寶鼎變成楚系的人。

這是最便捷最快速的辦法,但公子寶鼎實際代表的就是老秦人,老秦人和楚系的矛盾如今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老秦人絕不會同意公子寶鼎與楚系聯姻,這是原則性問題,老秦人不會讓步。去年底老太后就一度向公子寶鼎的母親白氏施加過重壓,試圖干涉公子寶鼎的婚姻,但最終還是失敗了。白氏以沉默應對,拒絕的態度非常明確。

這個對策實施的時間比較長,一旦公子寶鼎極力拖延,誰也不敢保證老太后能活到公子寶鼎冠禮成婚的那一天,所以假若公子寶鼎無意聯姻,那就只好用第二個對策。第二個對策就是冒險了,主旨就是置之死地而後生。老太后和熊氏子弟都不想冒險,因為無論是秦王政還是公子寶鼎,都是暴戾殘忍之徒,一旦楚系置自己於死地,最大的可能不是「後生」,而是徹底死絕。

公子寶鼎坐在熊啟的對面,專心致志地看著熊閔給自己泡製香茶。望著那雙雪白的芊芊玉手擺弄著碧綠色的玉杯,他的心神驀然有些恍惚,腦海里不由自主地掠過隗清那張清眸流盼的美麗面孔。

為什麼總是想起她?寶鼎心裡湧出一絲羞愧,感覺臉上有些發燒,急忙強迫自己去想些別的東西,但眼前那雙手卻不停地撩撥著他的心神,讓他深埋在心靈深處的邪惡突然沖了出來。她真的是秦王政的女人?秦王政為她築台,難道就是想把他們之間的秘密關係大白於人世?

熊閔心有所感,悄悄抬頭,正好看到寶鼎那雙邪惡的眼睛。熊閔陡感窒息,嬌軀驟然僵硬,忙碌的雙手突然顫抖起來。

寶鼎眼前浮現出隗清的如花笑容,他彷彿又聽到隗清的笑聲,看到了她那雙白嫩的雙手。手如柔荑,顏如舜華,肌若凝脂,氣若幽蘭,如此風華絕代的一個女人,卻心有所屬,成了秦王政的禁臠,可惜,可惜。

熊閔輕輕咳嗽了一聲,以掩飾心裡的緊張,白皙的面孔上更是露出一絲憎惡之色。

寶鼎的思緒從恍惚中驚醒,眼裡的邪惡悄然藏匿,臉上掠過一層淡淡的失落。兩個人的眼神相撞,寶鼎給了熊閔一個和善的笑臉,熊閔卻視而不見,輕輕側頭,端起玉杯遞到寶鼎面前。

寶鼎沒有接,一雙眼睛固執地望著熊閔,等待她轉過頭來。熊閔輕咬櫻唇,倔犟地昂著頭,就是不看寶鼎。寶鼎笑了起來,忽然俯身湊到她的耳邊,低聲問道,「姐姐,我們是不是有約定?」

熊閔嬌軀輕顫,猛地轉頭望著寶鼎,眼神決絕,櫻唇翕動,無聲地說了一句話。

寶鼎臉露得意之色,本想再戲謔一下,眼角餘光卻看到熊啟微微皺起了眉頭。寶鼎不敢放肆,急忙坐直了身軀,接過玉杯,然後沖著熊閔微微頷首。熊閔狠狠瞪了他一眼,坐到了熊啟的身邊,不再理睬寶鼎。

寶鼎看著她,想起了三天前的那個清晨。

那天寶鼎去王宮探視老太后,看到了熊閔。熊閔是熊啟的女兒,丰姿冶麗,楚楚動人,與寶鼎年紀相仿,尚未婚配。寶鼎久聞其名卻無緣相見,突然在老太后的寢宮見到這位麗人,馬上就意識到老太后又要干涉自己的婚事了。

有老太后在中間,兩位年輕人當然表現得很熱絡,但等到熊閔送寶鼎出來的時候,這位麗人立即就翻臉了,「我死也不會嫁給你。」

「我說過要娶你嗎?」寶鼎對熊閔的印象不錯,聞言失聲而笑,「誰說要把你嫁給我?」

「那你發誓。」

「我和夜郎公主已有婚約。」

「你不可能只有夜郎公主一個女人。」熊閔毫不退讓,「你發誓。」

「我要知道原因。」寶鼎笑道,「否則太后一旦開口,我怎麼拒絕?」

「我有喜歡的人,我要嫁給他。」熊閔的淚水忽然滾了下來。

寶鼎不好意思再開玩笑了,「我聽說你一直不願意出嫁,是不是因為那個男人?」

熊閔用力點頭,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寶鼎,「你發誓。」

「那個人是誰?」

熊閔不說,淚水撲簌簌地流,「你快答應我,你發誓。」

「姐姐,我要為你的終生負責。你長得這麼漂亮,假如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怎麼辦?」寶鼎忍不住戲謔道,「告訴我,那個人是誰?」

「我不說,我父親會殺了他。」

「我發誓保密。」寶鼎笑道,「如果那個人的確不錯,我可以幫你。」

熊閔低頭想了一下,無奈說道,「你在紫府,我不說你也會查到,但你要說話算話,不能傷害他。」接著她面露哀求之色,「你真的願意幫我?」

寶鼎鄭重點頭,「只要我認可了那個人,我可以發誓,一定幫你。」

熊閔猶豫了很久,但想到寶鼎肯定會查到對方,所以最終還是說了出來,「章邯。」

章邯?這個名字太熟悉了,寶鼎一直想找到這個人,但沒想到今天竟然在熊閔的嘴裡聽到了。他擔心搞錯了,急切問道,「這個人在哪?」

「中尉府。」

「何職?」

熊閔臉顯難色,但在寶鼎的逼視下,還是說了出來,「司馬。」

司馬?寶鼎恍然大悟,對熊閔的看法頓時改觀。司馬是中尉府的中下級軍官,是中尉的屬吏。中尉的屬吏有長史、司馬、車長、騎長等等,他們是行政軍官,不是統率軍隊的官長。司馬的官秩相當于軍中的軍侯一級,名副其實的中下級軍官。堂堂國相之女,楚系熊氏的女兒,大秦一等大權貴的女兒,竟然愛上了一個默默無名的中下級軍官,這個等級森嚴的時代竟然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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