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大秦是老秦人的大秦

寶鼎搖搖頭,他哪來的時間去風花雪月?他現在要解決的事情堆積如山,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今天之所以把南山子請到黃閣酒肆,就是想請南山子拿出對策。現在南山子給了一個破局的思路,但具體如何擬策,如何實施,還得靠眼前這三位。

寶鼎剛剛到紫府主持黑冰台,距離完全控制秘軍還有一段時間,急切間根本不敢調用黑冰秘兵,以防自己的秘密被黑冰探知,所以此次的事情必須依靠黑衣去做。

「先生的消息是不是來源於殘月?」寶鼎問道。

「殘月不是優伶。」南山子望著趙信,正色說道,「她是樂師。幾年前楚王被她的歌舞所感動,封其為少師,所以楚人都稱其為少師殘月。」

趙信正在用力咀嚼著嘴裡的狗肉,忽然看到南山子語氣不善,隱含怒氣,有些莫明其妙,當即含糊不清地嘲諷道,「先生和殘月的關係似乎非同一般啊。啥關係?你千萬不要告訴我你們是那種關係,我接受不了。」

寶鼎和宗越相視而笑。南山子卻是冷哼,目光從三人的臉上一一掠過,最後停在寶鼎臉上,「不要傷害她,否則我會讓你付出慘重代價。」

宗越和趙信愣住了,大為吃驚,沒想到南山子竟敢威脅公子寶鼎,由此可以證明南山子和殘月的關係非同一般,而這個殘月更有可能是刺秦的關鍵人物。

寶鼎笑了起來,「先生,我欠你一條命。」

當日在卻月陣里,南山子曾救過寶鼎一命,所以寶鼎毫不猶豫給了南山子一個承諾。

「但趙信既然懷疑殘月到咸陽來別有圖謀,紫府一定會有同樣的懷疑,黑冰秘兵肯定在盯著她,她現在的處境十分危險。」寶鼎笑道,「讓我來猜猜楚人的刺殺之策。少師殘月身懷四絕,名滿吳越,她到咸陽來必定會引起轟動。大王不好樂舞,但老太后是楚人,尤其喜歡楚國樂舞,老太后聽說少師殘月到了咸陽,必定召其進宮。大王至孝,不會忤逆老人家的意願,欣賞樂舞的時候還會陪侍左右,如此便給了楚人刺殺的機會。」

「刺殺能否成功?」寶鼎望著三人問道。

趙信嗤之以鼻,不屑作答。宗越搖搖頭,楚人的刺殺之策就這樣給公子寶鼎猜了出來,可想而知此策的拙劣。南山子神色平靜,不置一詞。

「如果先生估猜正確,李園試圖以此計來嫁禍趙國,那麼可以預測,在這個刺殺之策的背後,還埋藏著一個更深的刺殺之策。」寶鼎說道,「李園居心叵測,郭開又豈能不防?上次黑衣長歌和西門老爹為了救出太子丹,雙雙死在咸陽,趙國黑衣遭受重挫,但潛伏黑衣依舊藏匿於咸陽,成為黑冰台的心腹大患。郭開會不會再設法聯繫潛伏黑衣?肯定會,邯鄲會再派黑衣潛入咸陽,一則聯繫潛伏黑衣,二則刺殺秦王。」

「楚國李園有心嫁禍,而趙國郭開則將計就計,利用楚人做誘餌,實施刺殺之計。也就是說,此次關東人刺秦,分為一明一暗。明處是以楚人為誘餌,吸引黑冰台的注意力,暗處則以趙人為主力,實施真正的刺殺。」

宗越等三人沉默不語,都從寶鼎的話里聽出了殺氣。

寶鼎不相信南山子和趙信,這兩個人一個向寶鼎透漏關東人的刺秦計策,一個向寶鼎拋出少師殘月這個線索,配合得很好,但如果往深處想一想,不難估猜到趙人的陰險居心。

「大王催我回咸陽,我剛回到咸陽就主掌黑冰台。」寶鼎冷笑,「現在你們告訴我趙楚兩國密謀刺殺大王,這裡面到底有什麼玄機?大王是不是想利用這次機會把潛伏黑衣一網打盡?趙國是不是想利用這次機會殺死秦王?楚國人的無恥伎倆是不是遠比我們想像的複雜,李園是不是想利用這次機會挑起大王和楚系的鬥爭,以此來混亂咸陽局勢?」

「不要激怒我。」寶鼎冷森森地說道,「激怒了我,我會讓你們付出慘重代價。」

趙信低著頭,專心致志地對付著嘴裡的肉,額頭上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南山子端著酒爵,望著銅鼎里裊裊升起的水汽,默然不語。

宗越的目光在趙信和南山子的臉上來回掃了幾趟,忽然笑道,「公子何妨再猜一猜,先生與少師殘月的關係?」

寶鼎神色恢複平靜,淡然笑道,「殘月年紀輕輕,但在樂舞琴技上有很深的造詣,可見她天賦異稟,而且有個好師傅。墨家交遊甚廣,以先生之名望難免有幾個至交好友,或許,殘月就是先生某位至交好友的弟子。」

寶鼎轉目看向南山子,見他臉露感傷之色,不由生齣戲謔之心,接著又說道,「當然,也有可能是先生的紅顏知己。」

南山子黯然苦笑,一口飲酒爵內甘醪,「她叫萋萋,黃萋萋。」

黃萋萋?寶鼎、宗越和趙信互相看看,不約而同地想到了一個人。

「春申君黃歇?」趙信吃驚地問道。

「黃歇的後人?」宗越急切問道。

南山子撫須長嘆,「我得到消息後,狂奔十日趕到楚都,殺進李園府中,斬殺三十七人,就救出這麼一個孩子。」

屋內陷入沉寂,一股淡淡的悲傷悄然瀰漫。

歷史上的戰國四大公子現在都死了,平原君、信陵君得以善終,子孫後代與國共存亡。孟嘗君的實力太過強悍,各國都忌憚他,也不容於齊國,後期他基本上就是一個獨立的小君王,中立於諸侯各國。孟嘗君死後,子孫為爭奪繼承權自相殘殺,結果給齊、魏兩國聯手所滅,從此絕嗣。最慘的就是春申君黃歇。黃歇做了二十多年的楚國令尹,實力之強可想而知,誰知最終死在一個小人手裡,宗族皆誅,不能不讓人感嘆。

在秦國的歷史上,自孝公任用商鞅變法以來,歷七代君王堅持「以法治國」,嚴格限制宗室權貴,大力提拔軍功貴族,持續任用關東大賢,期間楚系外戚的崛起導致朝堂之上的權力博弈異常激烈,所以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過宗室權臣,類似戰國四大公子那等大權獨攬的大權臣在秦國根本沒有生存的土壤。

寶鼎暗自苦嘆。他想在咸陽攫取大權,想在咸陽做一個類似四大公子那樣的大權臣,但事實上根本不可能,一是大秦的制度不允許,二是今日的大王可是千古第一帝,他對權利的慾望非常強烈,他要建千古偉業,他要掌控絕對的權力。

自己穿越到秦國,做了始皇帝的弟弟,命運其實已經註定,做個安享榮華富貴的君侯不成問題,但若想與始皇帝爭權奪利,那就是自取滅亡。我拿什麼拯救帝國?我用什麼辦法才能拯救帝國?

寶鼎這一刻茫然無措,他感覺自己已經迷失了方向,不知路在何方。

※※※

深夜,寶鼎與宗越返回蓼園。

琴唐和唐老爹已經在天香苑等候多時了。

「紫府感覺如何?」唐老爹給寶鼎倒了一杯茶,笑著問道。

寶鼎端起茶盅喝了一口,隨意問道,「在我回京之前,隗氏可有這方面的暗示?」

唐老爹搖搖頭,「如果隗氏大兄有這方面的暗示,家主也就不會離開咸陽去巴蜀了。」

「隗氏大兄做了丞相公之後,楚系對巴蜀人的態度可有什麼變化?」

「隗氏大兄非常謹慎,即使楚系知道巴蜀人已經有了獨立的意向,但依舊與楚系外戚保持著密切的關係。」唐老爹說道,「在烏氏這件事上,隗氏大兄就一直鼎力支持。家主為了這件事與隗氏大兄鬧得很不愉快,認為隗氏大兄為了一己之私利,竟置琴氏利益於不顧,於是憤而離京。」

寶鼎感覺頭痛。琴氏家主與大王的關係,隗氏和琴氏的關係,未來巴蜀人在咸陽的穩固地位,這些事實都表明,巴蜀人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更快的崛起,巴蜀人的背後就是大王。巴蜀人崛起的道路上有兩個障礙,一個是楚系,一個是老秦人,只有把楚系和老秦人牢牢壓制下去了,他們的崛起之路也就平坦了。

自己與巴蜀人的關係目前可謂撲朔迷離。

巴蜀人因為其特殊的背景,很難贏得秦王政的絕對信任,他們很可能就是秦王政手裡的工具,一旦沒有利用價值了,秦王政未必給他們崛起的機會。當初巴蜀人主動與老秦人聯手,老秦人也願意盡釋前嫌,原因就是互相可以利用,可以互為援手,但如今秦王政刻意壓制老秦人,其意圖十分明顯,巴蜀人隨即躊躇彷徨了,他們在各方勢力的夾縫中左右掙扎,看不到前進的方向。

隗氏大兄和琴氏家主的爭吵肯定是對形勢發展的看法不一樣。隗狀求穩,寧願錯失機會也不願冒險,因為他剛剛做上丞相公的位子,巴蜀人總算看到了崛起的希望,他不願意因為自己的冒進而扼殺了這絲希望。琴氏家主顯然是被自己塞外的戰績所蒙蔽,她可能認為只要巴蜀人持續給自己以支持,與老秦人聯手抗衡楚系,那未來的形勢對巴蜀人應當非常有利。

但隗氏大兄是巴蜀人的決策者,他支持楚系打擊烏氏,於是老秦人和巴蜀人之間的那點信任蕩然無存,老秦人果斷離開咸陽,琴氏也離開了,以此來給巴蜀人保留迴旋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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